第15章 蛇信子
2024-09-14 18:37:11
作者: 擲生
第15章 蛇信子
那日過後,兩人又回到了以往的相處模式——不論有事沒事都不見面。
謝霖對此非常適應,只要不見紀淵,就不會想起煩心事,只要不想那些煩心事,心裡就不會難過。
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自己的咳疾越發嚴重,那日李屹回去之後找了太醫,果不其然,孫太醫被控制在太醫院裡無法出宮診治,而後宮又是貴妃獨大,謝霖盤算著自己終究是要親自去一趟。
不過他現在日日夜夜地咳,有時朝堂上為保禮儀強忍著,下朝後總要扶著牆咳個痛快,眾臣都看在眼裡,知道他謝大人咳疾難愈,紛紛送上自家的祖傳秘方。
謝霖一一收下,權當是為自己探訪太醫院造勢。
只有李屹真切關心他,總覺得謝霖要咳暈過去,想帶他去姐姐那裡看看,可他卻抽不出時間來。
江北疫疾一事仍在蔓延,朝中人心惶惶,全在盯著太醫院出藥方。
正是今日早朝,一直住在太醫院與醫師們研討的紀常難得出席,一開始便上報。
針對時疫的藥方研製出來了。
皇上大喜,又是重賞,當著朝臣的面夸紀常勤勉,事必躬親。
眾人附和,下朝後圍在紀常身邊祝賀,只有左太傅沉默,私下裡和謝霖說:
「他一個不會醫術的皇子守在太醫院,純純大麻煩一個。」
左聞丘向來看不慣紀常,他擔任皇子太傅,教導諸位皇子,只有紀常因為他品級低下不把他放在眼裡。
照他的話說,紀常不懂求學之道,更不明白做人之禮,遲早要出大事。
謝霖是平王側妃,對於這種事不好發表評價,只能笑笑贊同。
次日,兩人下朝後結伴走著,李屹跟在後面。
左聞丘不提,謝霖也明白,他一會要去與紀淵講學。
三人保持這樣的平衡已經很久了,左聞丘儘可能地不插手夫夫倆的家務事,只是一想到學生這兩天上課總帶著怒氣的樣子,不由開口勸道:「子洄是我的學生,也是你的學生,你我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謝霖聞言,扯出一個笑容:「霖明白。」
「他是聰明,只是於感情一事實在愚鈍,你多包容。」左聞丘語重心長地看著謝霖,只是看著後者一聽紀淵就垂下眼睛苦笑的模樣,恍然反應過來。
紀淵於感情一事愚鈍,謝霖只會更蠢,這兩人從小到大就沒有經歷過什么正常的感情生活,更不要提一個包容另一個了。
果然,謝霖聞言,回復道:「霖於感情一事,早已無所求,」說著,停頓一下,像是說服自己一樣,「只求平王殿下平安喜樂,終成大事罷了。」
「為人臣子,這是自然。」左聞丘看著謝霖堅定的模樣,終於是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謝霖將自己純粹的當一個臣子,兩人之間的事情又不是一時可以說明白的,那便隨他去吧。
說話的功夫,兩人便走到了宮門口。
京城風大,吹的人身上衣袍搖搖晃晃,左聞丘怕謝霖又著風寒,催著他趕緊回去。
謝霖聽話,沒再多說便轉身走了,只是沒走兩步停下,仿佛想到什麼似的,鄭重其事地對左聞丘說:
「京中齟齬之事眾多,霖不願殿下為此分神,」這話來自一個年長者對後輩的維護,「無論何事,霖願當先。」
深藍的官袍不是很厚,銀白的雲鶴隨風飛舞,左聞丘覺得謝霖這一病,瘦了很多。
人一瘦,更顯得固執。
不願紀淵插手這些腌臢事,自己一人全抗了,這還叫於感情無所求。
謝霖這人,行事固執,思想更固執。
「子洄若真堪當大事,自該接受相應的磨練。」左聞丘大概也知道謝霖為紀淵扛著些什麼,說這話不為紀淵,純粹只是心疼謝霖。
可謝霖是個固執的人。
「天下太平,仁治為先,殿下良善,那些所謂的磨練,只會傷及殿下根本。」
左聞丘勸不動,只好看著謝霖再作告別,而後離去。
他本心與謝霖想的是一樣的,身為老師,紀淵也是他要保護的人。
只是謝霖已經深入泥沼,左聞丘只怕這人一意孤行,最終會害了彼此。
風吹的實在駭人,左聞丘搓搓手,這邊勸不動,他還是去勸勸紀淵吧。
謝霖命李屹直接回翰林院,自己拐去找太醫。
今日難得地有太陽,從早上出門時便發現牆面鍍了一層黃光,將近正午地面便投下了層層疊疊的陰影。
一進太醫院,草藥味撲面而來,不似以前那樣清淡好聞,謝霖皺皺鼻子,剛走沒兩步,一個面生的小醫生便上來攔住他。
「你是什麼人,敢隨意亂闖太醫院!」
這人面生,謝霖不確定是不是紀常安插的下手,只是看他面龐稚嫩,說話也莽莽撞撞,斟酌半晌,開口道:「在下翰林院謝霖,不知孫太醫在嗎?」
他向來謙遜,更何況眼前這個局面不知深淺。
「接安王殿下指令,諸位太醫全心研製時疫藥方,不得外出醫治。」知道來人是誰,小醫生態度稍好了些,但說話依然絕對。
謝霖早料到這一局面,笑著說道:「霖並非來請孫太醫出宮醫治,只是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很快就好。」
小醫生依然不許,將紀常的指令翻來覆去地說:
「不得外出醫治,指宮外之人一律不許打擾,大人回去吧。」說著,小醫生就要將謝霖請出去。
若謝霖只是個翰林院官員,自然是不得由太醫醫治,但謝霖不願以側妃身份爭取,退讓道:「霖向來由孫太醫診治,近日太醫院忙,只取脈案,不講別的。」
謝霖相信孫太醫在太醫院多年,至少能清楚一些別的情況,只要兩人搭上話,總有辦法。今日紀常難得不在,謝霖必須趁此機會拿到藥方。
這樣想著,態度又強硬了些,與這小醫生爭辯實在無益,只會拖延時間。
「喲,這不是謝大人麼。」
不等謝霖行動,便聽到遠處有人叫他——一人穿著玄色長袍,衣擺繡著銀白細蛇,整個人也修長,衣著單薄,在這大冬天卻不像冷的樣子,剛從房裡出來,正倚在牆上看他。
謝霖記得此人,名叫游筠,聽說是個江湖人物,常跟在紀常身邊,但要說是紀常幕僚也不太像,倒像是貪玩好熱鬧。
兩人曾偶遇一面,游筠一句話解釋了自己為什麼跟著紀常:
「我不是什麼好人,唯恐天下不亂,自然要跟在最能使天下亂的人身邊啦。」
謝霖看不慣游筠的行事作風,游筠倒是十分看得上他,第一次見面就動手動腳,態度輕佻卻又不似愚蠢,與謝霖之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游筠像蛇一樣繞過來,小醫生看他來了,自己退到一旁。
謝霖最不喜游筠的一點,就是這人說話總喜歡貼人很近。
「謝大人怎麼有心思來看人家了呢?」游筠說話聲音總是彎彎繞繞的。
謝霖冷笑,來看你?我連你在這裡都不知道。
心裡這樣想,面色卻不表露,謝霖不著聲色地後退一步:「霖來取脈案,沒想到游大人也在這裡。」
游筠又貼上來,吹著謝霖耳朵說:「別叫人家游大人嘛,叫我筠筠,或者寶貝兒也行。」
好不要臉一人!
「想要脈案啊,好呀,霖寶貝兒和我去取。」說著,游筠便伸手攬住了謝霖的腰,引他往裡走去。
謝霖稍微掙扎了一下,卻被游筠貼得更近,他不信游筠會幫他,雖然這人玩性大,但不傻。
果然,游筠將謝霖引到裡間,摁著他坐下,自己卻跪在謝霖腳邊。
「霖寶貝兒想要脈案,人家這就給你把來。」
游筠體溫低,真的像蛇一樣冰冰涼涼,伸手握住謝霖手腕,將衣袖向上捋,三根指頭搭在謝霖手腕內側,真像要把脈一樣。
謝霖沒想到游筠在這裡,這人說話做事都和怪異,腦子又精明得緊,謝霖不知道游筠有沒有參與藥方的選定,不敢輕易開口,只好等游筠玩夠了,將手收回來:「游大人莫開玩笑了,霖只是來取脈案,直院還有別的事。」
游筠聞言,撐著謝霖椅子兩邊的扶手,直起身子貼在謝霖身上,如蛇吐信子一般說道:
「謝大人只是來取脈案嗎?」
謝霖心下一緊。
「不是還要見孫太醫嗎?」游筠看著謝霖一副君子觀禮的樣子,笑得很開心。
「如果孫太醫得空,霖確實有些問題想要請教。」謝霖解釋。
游筠貼著謝霖站起來,伸手摸著謝霖的臉:「問他做什麼呢,問我不是更清楚嗎?」
謝霖不知道游筠是否察覺了什麼,只是現在自己多說多錯。
「霖頑疾久治不愈,還是孫太醫更清楚一點,」謝霖想想,還是補充道,「畢竟霖身為平王側妃,向來都由孫太醫診治。」
終於還是搬了這個身份出來壓人,雖然這側妃做得像是笑話一樣,誰知游筠聞言,竟一把把他摟進懷裡,謝霖的臉被摁在游筠腹部,絲綢的外袍像蛇皮一樣黏在臉上。
游筠無不痛惜地說:「委屈我們霖兒了,來我這裡,做我正妻。」
說話間,手還輕輕拍著謝霖的後脖頸。
謝霖本就體虛,冬季尤其,是以常穿厚袍大氅,就是為了保暖,而現在卻被游筠冰涼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後脖頸。
而在聽到門外的質問後,謝霖渾身涼了個透。
「你們在做什麼?」
紀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