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024-09-14 18:34:30 作者: 安然如歌

  第58章

  橫濱下第一場雪的時候, 恰好是大家約好去鎌倉的日子。

  高橋夏希因為身體原因休學後,就一直住在鎌倉的外婆家裡。聽說之前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預,一直到最近才重新與我們有了聯繫。

  雪花飄飄揚揚從灰色的雲里落向大地, 坐在JR線上, 往遠處望去,天與地交接, 仿佛只有灰與白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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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在太宰的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為什麼, 似乎是進入冬天之後, 整個人都開始疲乏起來,總是有睡不醒的感覺。

  雖然車上開了空調,但是太宰還是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靠在椅背上, 手臂倚著窗台, 支著側臉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原野和被風裹挾的細雪。

  坐在我們身後的福原和也和松山結衣也放低音量在小聲交談。

  明明是坐在列車上,恍惚間搖晃的車廂,細微的說話聲好像都漸漸遠去, 而我站在雪地里,仰著頭,天上是連月亮都沒有的漆黑一片。

  有門被推開又輕輕閉合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 看到一條黑暗幽深的巷子, 巷子裡有紅色的燈牌在閃爍。

  【Lupin……】

  這是一間酒吧。

  我握住門把手, 輕輕一拉, 門便開了。

  我順著樓梯慢慢走下去, 舒緩的音樂聲漸大, 走下最後一節台階的時候, 才看到被暖黃色的光照亮的吧檯。

  吧檯前坐著一個青年。

  燈光淺淺打在他的身上, 卻又被他黑色的衣服盡數吸收掉, 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沒有光能夠走出這裡。

  他像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食指輕輕彈在透明酒杯上,發出脆響。

  【晚上好。應該是晚上吧?】他側過頭來,笑著看我。

  【下雪了……】我有些迷茫地望著他的臉喃喃。

  【是的,今天下雪了。】他淺淺笑著,【你那裡也下雪了嗎?】

  我的腦海里有一瞬間閃過模糊的飛馳列車以及窗外灰與暗交接的天,但轉瞬即逝,什麼都沒留下。

  我走到他旁邊。

  【要喝什麼?】他思考了一下,【果汁嗎?這裡好像沒有氣泡水。】

  我搖了搖頭,坐在他的旁邊,目光卻落在了他手邊散落的幾張賀卡。

  他注意到我的視線,推了一張給我:【新年賀卡,還在思考寫什麼。】

  【新年……】

  【是哦,我這裡已經快到新年了呢……】他垂眸笑了一下,【突然很想寫幾張送給……陌生的友人吧。】

  我想了一下,伸出手臂拿過桌上的筆,低頭在賀卡上認真寫了幾個字,他則是淺笑著看我,也不出聲,支著側臉看我寫字。

  我認認真真地用馬克筆寫下【新年快樂】的字樣,然後猶豫了一下,又在旁邊寫了一行小字,然後送給他。

  他接過去,視線卻放在我多添的那行小字上。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微微嘆息:【我可不會華語啊……】

  【平安順遂。】我看著他認真道,【萬事順調を祈りします。】

  他怔了一下,然後手撐在額前笑出聲來,【謝謝你。】

  然後他又拿起一個紅薯樣的東西,歪頭問我:【要做印章嗎?紅薯印章,可以蓋在賀卡上。】

  我點點頭,接過了那枚紅薯和一個小刻刀,他也拿起了同樣的東西,側頭看我已經在用刻刀笨拙雕刻的樣子,忍不住噥噥著:【話說……萬一在這裡不小心受傷,應該不礙事吧……】

  等我刻完,坐我旁邊的他早就結束了,正把玩著手中的紅薯印章,斂目不知道在想什麼,見我拿過紅泥,才笑著看向我:【誒,已經做好了嗎?好期待會是什麼。】

  我將先前那張寫給他的賀卡拿過來,將印章印在紅泥上,正準備按在賀卡上時,突然頓住,將賀卡遞給他。

  【誒?讓我先蓋嗎?】他將自己的紅薯章蓋在賀卡上,移開,上面是紅色的新年快樂的字樣。

  字跡端正工整,就是最普通的祝福。

  我將印了新年快樂印章的賀卡拿過來,將自己的印章也蓋了上去,圍著新年快樂一連蓋了好幾下。

  他看著最後的成圖,是被一圈星星圍住的祝福,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星星啊……】

  他突然笑著問:【如果現在擡頭能看到夜空的話,你能從夜空里看到幾顆星星呢?】

  沒有人回答。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太宰治慢慢睜開眼睛,看清了吧檯後站著的酒保。

  「太宰先生,您睡著了。」酒保這麼說。

  太宰治低頭,看到自己手臂下壓著的幾張賀卡,伸手翻了一下,有兩張寫了祝福,但是沒有署名,還有一張用清秀筆跡寫了兩國語言,蓋了星星印章。

  太宰治拿起那三張賀卡,看著這些送不出的賀卡微微出神。

  -

  我是被晃醒的。

  太宰輕聲叫著我的名字,我的靈魂才像是重新歸位,從夢中清醒過來。

  「我睡著了?……」我帶著些許鼻音問著。

  「是啊,幾乎睡了一路。」松山結衣從後面探頭看我,「你昨晚沒休息好嗎?」

  我搖搖頭:「最近都睡得很早,可能是冬天到了,到了冬眠的季節了?」

  松山結衣見我一本正經地說著可愛的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頭髮:「那你先別眠,已經到站了,要準備下車了。」

  太宰卻是垂頭看著我的手指。

  「怎麼了,太宰?」我睏倦地看向他。

  他對我笑了笑,牽過我的手,不動聲色地抹去我指尖的紅色:「沒事,走吧。」

  下了車,才發現雪已經下得很大了。

  從橫濱出發的時候,還是細小的鹽粒,現在已經是鵝毛般,輕盈地在空中旋轉著,然後落下。

  福原和也先跟我們道了別。

  決定出發前往鎌倉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福原和也的老家也是鎌倉的。他的外祖家和表親一家都生活在鎌倉,他是因為父母工作才在橫濱長大。

  而班長酒井佳奈則是跟家人一起與西村學長一家一同去了京都旅行。

  所以真正去拜訪高橋夏希的只有我、太宰還有松山結衣。

  我們轉了電車去3丁目,到高橋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卻因為下雪,天灰沉沉的,像是已經進入了夜晚。

  松山結衣去按的門鈴,她看上去還是有些緊張,難得沒怎麼說話,一直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的目光則是落在了高橋家隔壁的房子上。

  隔壁家的房屋看上去很是古樸,與高橋家的現代建築完全不同,但是別有一番美感。

  尤其是此時下著雪,雪落在棧瓦葺上,像是隔開了兩個不同的時代般。

  很快,開門的是高橋夏希。

  她忙將我們迎進去。

  我們跟高橋夏希的外婆一一問好後,才跟著高橋夏希去了會客的房間。

  她已經將被爐打開了,我直接撲了過去,把自己塞進被爐里。太宰則坐在我的左手邊,松山結衣坐在我的右手邊,高橋夏希與我相對。

  我一鑽進溫暖的被爐,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但是這次太宰卻沒讓我繼續睡下去,而是問高橋夏希借了毛巾,用水浸過之後遞給我,讓我擦臉。

  高橋夏希看得瞪大眼睛:「所以你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嗎?」

  松山結衣沒好氣:「是啊,期中考結束後他倆就互相脫單了。」

  高橋夏希忍不住笑:「之前還有想過,太宰同學高中三年能追到遲鈍的呦呦嗎,結果是被反追了嗎?」

  我笑嘻嘻趴在桌子上:「我超厲害啦。」

  松山結衣翻白眼:「也不知道之前是誰,因為一個Kiss都能糾結到頭禿。」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哈。」

  我們嘻嘻哈哈聊著天,喝著高橋外婆送來的茶飲,坐在暖融融的被爐里,與外面一室的靜雪截然不同。

  「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會做噩夢,每天睡不好,還總覺得自己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很害怕,就去進行了心理干預,」高橋夏希晃著手中的茶杯,輕描淡寫,「從一周三次,到一周一次,現在已經不用再去了。」

  「所以,不是故意消失不見的。」高橋夏希擡頭笑眯眯看我們,「到下學期的話,應該也可以跟大家一起上學啦。」

  「……對不起。」松山結衣低著頭慢慢道。

  「不要道歉。」高橋夏希沒有看她,她垂著眼睛,「……如果要道歉的話,是我道歉才對。但我依舊不喜歡你,松山。」

  松山結衣卻揚起嘴角:「沒關係,你會喜歡我的。」

  「……你還真是厚顏無恥……」高橋夏希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彎了一下眼睛。

  我笑眯眯看著她們兩個,如果高橋真的討厭的話,也不會讓松山結衣來了吧。

  大家都是言不由衷的可愛的人。

  把自己所有的期待都藏在了看似拒絕的話里。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高橋夏希讓我們稍等一下,對我們說,應該是鄰居來送點心。

  高橋的外婆邀請客人進來,我們才震驚地發現來的人里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福原和也?!」

  福原和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手裡端著木盤子,假裝驚訝地看著我們:「誒,你們也在這裡啊,好巧誒……」

  唯有太宰用一種瞭然又嫌棄的目光望著他。

  松山結衣更是不吃這一套:「你竟然是高橋的鄰居,來的路上一個字都沒提過是吧?」

  福原和也的視線飄了一下:「就……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我卻被福原和也身邊的小孩子吸引住。

  看上去只有八九歲大,黑色的頭髮柔軟地垂在臉側,額前還綁了一個紅色的髮帶,穿著和服,也端著一個木盤子,他不茍言笑地對著我們點頭:「你們好,我是名嘉真漱椿,請多指教。」

  高橋夏希則是彎下腰接過了名嘉真漱椿手裡的點心,沖他笑著:「漱椿來啦,今天又麻煩你了。」

  名嘉真漱椿認真道:「不麻煩的,夏希姐姐,今天也祝你有一個好夢。」

  「謝謝漱椿呀,要坐下來一起喝茶嗎?」高橋夏希邀請他。

  名嘉真漱椿本想拒絕,但是注意到了自己表哥擠眉弄眼乞求的信號,名嘉真漱椿只好嘆了口氣:「那就打擾了,夏希姐姐。」

  就這樣,隔壁的鄰居也加入了我們的被爐聊天。

  因為多出來兩個人,太宰自覺地讓了位置給名嘉真漱椿,與福原和也一起靠在小沙發上擺爛成兩攤液體。

  福原和也笑嘻嘻湊近太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謝啦太宰。」

  太宰治嫌棄地往旁邊靠了靠,不滿道:「所以說,之前你那些信誓旦旦的經驗,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啊。」

  之前在溫泉酒店傳授經驗的時候,就福原和也的聲音最大。

  福原和也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嘟囔著:「暗戀十年,還不算經驗豐富嗎……」

  太宰治嘁了一聲。

  但我們的注意根本沒有放在兩個男生身上,都在好奇地打量著面前的點心,以及這位小少年。

  聽高橋夏希的介紹,才知道原來這些精緻的點心都是這個九歲大的孩子自己做的。

  而他所做的點心,大部分都是供給神社裡前來參拜的人。

  「漱椿啊,很厲害哦,」高橋夏希笑著看向因為被誇而稍稍臉紅的小少年,「漱椿可是月照神社的下一任宮司哦。」

  月照神社是供奉著惠比壽神的神社,一直以來都是由名嘉真家族世襲傳承。

  神社雖然不大,但是在這附近也是小有名氣。

  「因為漱椿的點心。每個去參拜的人嘗過漱椿做的點心後,都會有一個好夢哦。」高橋夏希拿起一塊印著小狐貍樣式的和果子,對著我們晃了晃,「得知我在接受心理干預後,小漱椿經常會來送一些他自己做的點心,就是不能吃太多。不過吃過後,確實睡覺都會安穩很多,有時候雖然記不清楚夢的內容,但是總歸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名嘉真漱椿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夏希姐姐說得那麼厲害,只是惠比壽神在護佑我們罷了。」

  小小少年一本正經地讚美著神明,讓人忍不住發笑。

  我也拿起一枚精緻的和果子,對他眨眼笑:「那讓我也來嘗一嘗吧。」

  名嘉真漱椿擡頭看向我,那雙琉璃黑般剔透的瞳仁靜靜地望著我,閃過一道弧光。

  小小少年認真道:「會的。神明會祝你在今夜擁有一個好夢。」

  太宰治倏然看向名嘉真漱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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