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4-09-14 18:29:02 作者: 荊棘小花

  第30章

  葉池以前希望簡知魚的話能多一點,但現在他覺得對於最近的自己而言,簡知魚話少反而是一種好事。

  之前都是劉老闆和他在微信上交流,劉老闆把閃電的照片和視頻發給他,然後他會拿著手機再給簡知魚看。

  這兩天自然沒有照片和視頻,而由於不久前才去看了閃電,簡知魚對此也沒有過多的懷疑。

  只是對葉池的狀態有些疑惑。

  他以為是父親的緣故。

  那天葉池從父親的書房裡出來時,被他撞見。

  當時葉池的臉色很難看,渾身戾氣,眉宇間透著的陰鷙冷漠讓他看起來生人勿近,眼神里還隱隱泛著一抹明顯的恨意,那股冰冷的氣息讓簡知魚頓住腳步。

  「葉池?」他遲疑著叫了他一聲。

  

  葉池聞言回神,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沒有剛才的恨意和陰霾,有的只是濃重如墨的痛楚。

  簡知魚不知道那抹痛是為誰,但看著他出來的地方,便能很明白地知道他的恨是恨誰。

  「是我爸對你說了什麼嗎?你不要在意他的看法。」

  葉池心一軟,搖頭,走上前去突然抱住他,臉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裡,悶聲道:「小魚你是怎麼長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啊?好神奇。」

  頸項間有溫熱的呼吸,簡知魚不自在地動了下肩膀,但沒有躲開,納悶:「什麼意思呀?」

  「沒什麼,誇你可愛呢。」

  「……走開。」

  元旦假期,樟城下了冬天裡的第一場雪。

  花園裡鋪滿了一層銀白,枝椏上也掛著乾淨的雪花,動一下便簌簌地落下來,跟幾個月前飄舞的藍花楹花瓣似的,只是變了顏色。

  簡知魚呆在臥室里,看著外面的漫天飛雪,畫完了畫紙上的最後一筆。

  屋外有人敲門,簡知魚把畫紙翻了個面遮住,開口道:「進來吧。」

  葉池開門進來,看他一眼:「在幹什麼呢?」

  「畫畫。」

  「畫我呢?」

  葉池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簡知魚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沒有瞞他,把桌上撲著的畫紙翻開:

  「確實是。」

  葉池驀地愣住。

  畫上的場景他非常熟悉,就是他發給簡知魚的照片場景。

  那張照片是簡知魚坐在琴房裡彈鋼琴,但在這張畫上,照片裡的人卻從簡知魚變成了葉池。

  其他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光影的交疊、暖色的木地板、窗外搖曳的金黃樹葉、黑白的鋼琴鍵……

  只是人物被交換了。

  葉池的心倏地疼了一下。

  「送給你的……自畫像。」簡知魚悄悄地笑了。

  不是要自畫像嗎,這就是自畫像。

  他以為葉池會氣急敗壞,說他偷換概念。

  但沒想到葉池只是非常珍視地將畫紙收進了懷裡,然後問他:

  「你說你沒有畫過人物,那我是不是你畫的第一個人?」

  簡知魚的心臟猛然一跳,避開他的眼神:「畫著玩的,哪會想這麼多。」

  「那你現在想想唄。」

  葉池要是不說,簡知魚還真沒意識到,他確實是自己認真畫的第一個人物。

  畫的過程中,每一筆是怎麼落下的,他都記得。他微微失神。

  葉池摸著畫紙,也有些出神。

  他最近愈發意識到,簡知魚呆在這樣一個簡家是不可能幸福快樂的。

  只要他還是簡家的孩子,那就不可能。

  可如果現在將真相說出來,兩個人最大概率將會面臨的狀況就是分開,他也不確定小魚的身心能不能承受得住這個衝擊。

  為什麼非得選一個家庭呢?

  他們兩個人即將成年,即將高考,他有信心能考一個非常好的學校,學費對他而言也不難。

  那時候再說,或許葉家和簡家都不再是他們的束縛,他們可以一起逃離這個地方,永遠不再回來。

  就算那時候簡家動用些手段,迫使他這個親生兒子必須為簡家做事,那他也不怕。

  他不是簡知魚,他對這個家沒有感情,正好可以給那倆添堵。

  六個月的時間,他恨不得一眨眼就過去。

  只是心裡沉甸甸的,就像被厚厚大雪掩埋著他的心事,難以啟齒。

  他忽然在想,若是簡知魚不願意和他走怎麼辦?

  「你在發什麼呆啊?」

  葉池回過神:「我在想我的秘密。」

  簡知魚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你還有秘密?」

  「有啊,有兩個,你想聽哪個?」

  簡知魚垂眸斂目頓了一會兒:「聽起來你根本兩個都不想說。」

  「這麼了解我?」

  「哼。」

  「我現在就是腦子有點亂。」葉池嘆道。

  他的狀態看上去確實挺緊繃的,簡知魚點頭:「你是應該放鬆一下。」

  「那你讓我抱會兒吧,上次抱著你的時候,我感覺我的神經就已經放鬆了,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抱玩偶。」葉池一本正經。

  簡知魚:「……」

  大哥,才認識幾個月而已,誰會知道你小時候有什麼怪癖呀?

  「你自己去買一個吧。」

  「不行,我要有溫度的。」

  簡知魚很想說,那你去找一個女朋友吧,但又覺得這話怪怪的,這樣說的話,豈不是說明他倆之前的一些互動已經超過了朋友的範疇?

  元旦節當天的雪下了一整天,整個樟城在一夜之間似乎都換上了銀妝。

  街上大部分的路段都有積雪,沒有積雪的地方基本上也被雪水覆蓋,到處都是濕滑的。

  簡知魚在家裡呆了半天,有些擔心閃電,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像之前一樣一直要呆在那個巷子裡。

  這樣的天氣,就算穿了衣服,呆在濕漉漉的巷子裡還是遭罪。

  他讓葉池問問劉老闆閃電現在的情況,能不能視頻一下,卻被葉池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劉老闆可能去過節了。」

  「過節?節假日超市不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嗎?」

  簡知魚心裡奇怪:「她跟你說過嗎?如果他去過節,店門是關著的,那應該會提前把閃電寄放在哪裡吧?」

  他心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而且冬天天氣太冷,有些人喜歡吃狗肉,就算有人看管的狗狗也容易被偷去,更別說像閃電這種半放養的了。

  簡知魚越想越有點急了:「我想出去看看它。」

  葉池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這個天氣和路況,你覺得你爸媽他們會讓你出去嗎?」

  簡知魚頓住,心裡的不安像是被坐實了一般,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

  「那你替我去。」

  「好。」

  簡家人幾乎不會管葉池,他想出去還是比較容易的。

  簡知魚站在房間的陽台外,看著那道身穿黑色大衣的背影漸漸走出大門。

  他心裡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縈繞著一股不祥的預感,而此時此刻,這股預感愈發強烈起來。

  心臟突突地跳動著,不是他不相信葉池,但他不傻,他知道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之下,葉池可能會對他說一些善意的謊言。

  他思索一陣,決定給馮青梅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馮青梅的聲音在手機聽筒里聽著有些悶,他想起來似乎在節假日的前幾天,馮青梅就沒有之前那麼活躍了,整個人看上去鬱鬱寡歡的,有時候被張書亦逗了好一會兒也沒笑出來。

  「小魚?有事嗎?」

  簡知魚決定詐一詐她:

  「閃電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臟開始跳得有點難受異常。

  但馮青梅接下來的那句話卻直接讓他的心涼透了——

  「你知道了?」

  簡知魚用力地閉了下眼睛,讓眼前的眩暈緩過去,慢慢開口:「嗯。」

  馮青梅沒有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想到閃電她就難受:「抱歉,我和葉池只是不想多一個人再傷心,畢竟再怎麼樣也於事無補了。」

  『於事無補』四個字仿佛一個尖銳的釘子,將他的心臟徑直釘穿,讓簡知魚疼得腦袋發懵。

  他聽見自己帶著顫意的聲音:「你什麼意思?它沒了嗎?」

  「小魚?」

  馮青梅終於感覺到不對:「你是不知道的!?你在詐我?」

  「它到底怎麼了?你給我說清楚!它是不是沒了!?」

  馮青梅懊惱被他騙過去,但她覺得簡知魚遲早都得知道這件事,她和葉池怎麼瞞都是瞞不過的,而且她這段時間也難受得很,索性將事情一股腦兒地都說了出來。

  簡知魚扶著陽台的玻璃窗,心臟跳動得仿佛像一個活物一樣,要控制著他的身體往下墜。

  他想起那天在父親書房外撞見的葉池,耳邊環繞著馮青梅對那個不認識的、前來『處理狗』的男人的控訴,一瞬之間便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他的眼前驀地變得模糊起來,花園的空地上,仿佛躺著一個小狗形狀的雪包,遠遠看著像個墳墓,埋葬了一個短暫、熱烈又純粹的生命。

  手機『啪』地一聲摔在地上,聽筒里,馮青梅頓了一下,聲音變得焦急:

  「小魚?小魚你怎麼了?」

  但他聽不見那些了。

  簡知魚大口大口呼吸著,可周圍的氧氣似乎早已消耗殆盡,眼前發暈發黑,腦海里有一陣陣光斑在不斷擴散。

  他渾身脫力,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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