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分散
2024-09-14 18:26:54
作者: 宮筘月
第46章 :分散
江嶼白被掐著脖子狠狠撞在地上時,能清晰感受到整座城堡始祖布下的魔法陣在瀕臨崩潰。原本蘊藏在其中的光元素被抽絲剝繭般入侵,房間裡的光線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濃黑的魔氣,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看不到了。
面前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他聽著破空響聲往反方向一扭身子,被匕首釘死在原地。
那匕首匕身漆黑,插入他肩膀時疼得滿頭冷汗,肩頭仿佛附上冰塊,除了冰冷的觸感就再沒有其他感覺,冷得他打著顫,好像連意識都被拖拽進深淵。
周圍環境很暗,他幾乎分辨不出莫里甘到底從哪兒來,身上的傷口實在太過影響他的判斷,掙扎微不可聞,肩膀快被壓斷。
莫里甘將匕首抽出來,朝江嶼白心臟狠狠扎去,這一次他已經沒力氣再躲開了,只得擡手抓住匕首,刀尖鋒利無比,瞬間將他皮膚劃破直入骨頭,鮮血順著刀身滴落,砸在江嶼白眼眶裡,黑紅色綻開。
他眨了眨眼,生與死的關頭,他腦海里空蕩蕩,身上的疼痛變得麻木,神經緊繃,意識模糊。
直到耳邊傳來暗精靈慌亂的呼喊聲,門敞開一道縫。
光重新涌了進來,壓抑的黑暗被驅散,窒息的感覺一掃而空。江嶼白狠狠咳嗽兩聲被扶起來,胸口悶疼的厲害。他微微睜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鬆了口氣,緊抓著衣袖不放。
顫抖的手輕輕覆在他傷口上,維達爾的語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帶著微微怒意與心疼。
「我來晚了。」
江嶼白又咳嗽了幾聲,只覺得喉間被鮮血堵住,他艱難開口:「小心點……」
「大人!快,我們快走!」那頭,黑蛋拖著伊維闖了進來,接近潰散的透明身體搖搖欲墜,身後跟著手足無措的艾爾格,黑蛋大喊道,「這座城堡快塌了!」
江嶼白擡頭,這座城堡確實承受不起他們的亂鬥,從屋頂到腳下已經開始瀕臨坍塌,維持保修的魔法陣也在莫里甘魔力的侵蝕下潰敗。
維達爾將他打橫抱起:「去閣樓傳送陣。」
被擊退到一邊的莫里甘死死撐著地面,忽然爆發出驚天駭地的魔氣將他們全部束縛在原地。他身上的血很多,多到數不清是誰的:「你們誰也逃不掉。」
維達爾一把撞開撲過來的魔力,光明魔法從手中揮出纏繞住他的魔力。
江嶼白垂下的指尖微微動彈,強撐著動用了體內最後一次魔力,閣樓里的傳送陣瞬間亮起藍光,將他們緊緊包裹在其中。這是他為自己留下的底牌,醒來時說不定就能看到那家鐘錶店。
藍光蜘蛛突兀的出現了一抹奇怪的黑色,江嶼白猛的抓住那道逃竄的黑氣,才發現那是暗精靈留下的魔力,他也跨越過那道傳送陣,濃濃的黑氣不斷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狠狠的撞向江嶼白。
江嶼白只覺得被傳送陣包裹的身體一震,另一股力量撕扯著他,他沒來得及抓住身邊的維達爾,藍光閃過,他消失無蹤。
聲音越來越遠,光線越來越昏暗。
好像溺水一般,周圍的魔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大人——」
耳邊一陣空茫,失重感接踵而至。
·
鐘錶店外。
黑蛋猛地站起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只有江嶼白消失了。明明是他啟動的傳送陣,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傳送到終點。
一邊體質較弱的伊維和艾爾格在傳送陣的餘威中被震暈還未醒來,最前面維達爾與一群人站在一起商量著什麼。
察覺到他醒來,維達爾回頭瞥了他一眼。黑蛋很難看出這一眼裡包含著什麼情緒,只是下意識覺得頭皮發麻。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維達爾問道:「你們有契約,知道他在哪兒嗎?」
黑蛋瞬間猜到那個他指的是誰,臉色難看搖了搖頭:「主僕契約聯絡是單程的,他想知道我們在哪兒催動魔力就能感知,但我們沒法兒知道大人在哪。」
他猶豫了一下說:「而且,我試著通過契約呼喚始祖,那邊一直沒有回應,可能情況不太好……」
他沒再說話,因為他察覺到維達爾心情很差,周身氣壓低得嚇人。
維達爾似乎想走,身邊騎士團的人攔住他,兩邊糾纏了一會兒卡塞爾面露難色:「主教剛得到消息就說擔心您在血族那兒待了那麼久,讓您快些回去,五日以內一定要見到您。」
維達爾頭也不回:「告訴他,回不了。」
卡塞爾有些著急:「可聖殿已經開始新一輪聖子候選人的選拔了,看主教那邊的意思,他似乎想立新的聖子,你要是不回去不正好讓他鑽了空子,您終將被他壓下去的。要是他在散布謠言說您與血族勾結,不肯回到聖殿,恐怕他的計劃真要得逞。」
「他要是真有那個本事扶持新聖子,就隨他去。」
黑蛋耐心等著另外兩個同伴醒來,又莫名其妙跟維達爾一塊兒走。維達爾知道他身體消耗大,特意留了些藥給他恢復體能,看著卻十分抗拒和他們交流的樣子。
卡塞爾後來又旁敲側擊想將維達爾勸回去,他反而做下決定要去大陸邊界。
隔了兩天,黑蛋見又來了幾個陌生人過來。
打頭的一個似乎跟維達爾很熟,行商模樣的打扮,年紀輕輕看著很有活力。
就見他一來就咋咋呼呼的。
「為什麼剛到就要走?你們那兒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和始祖聯繫到一半,那頭聯絡器直接轟的一聲就炸了,天啊!」林珞一見他像個被點炸的油桶,嘴裡嘟囔個不停,「怎麼回事,本來預計著始祖過來跟他商量下一步計劃,我怎麼沒見著他?」
維達爾說:「始祖失聯了。」
林珞急得跳腳:「好啊你,怎麼沒把大人帶回來?我剛和他簽完契約交完貨,我是信任你才先交貨的,現在大人重傷不見,我的魔礦要怎麼討回來?」他急得團團轉,一把扯住維達爾,「你別急著走——」
他擡頭,倏地對上維達爾那雙熬得通紅的眼,面色冷凝,仍舊是那一雙金色的眼睛,卻不復溫和,冰冷得扎眼。
他語氣冷淡:「你的貨跟卡塞爾商量。」
林珞聲音弱了幾分:「我也是擔心大人才這樣……你慢慢找吧,我不催了。」
維達爾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被迫更改傳送落地點,是一件很耗費心神的事。
靈魂好像在被兩股不同方向的力道撕扯,江嶼白渾身不舒服,他夢到一團巨大的黑色的東西緊緊纏住他,他連翻身都做不到,肺部的空氣被瘋狂擠壓,他艱難喘氣,太陽穴突突跳。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有一瞬間,他心頭猛地一跳,猝然睜眼,首先被陌生的天花板嚇了一跳。
「醒了?」不遠處一道聲音響起,「你叫什麼名字,哪兒的人?」
「我……」
江嶼白吃力地坐起來環顧了下四周,簡單幹淨的木屋,單調溫馨的布局,和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人。
他怔怔鬆了口氣,胳膊卸了力氣,重新躺在床上時被身上幾處重傷疼的冷汗直流。左手掌心緊緊包裹著紗布,裡面是深可見骨的刀痕。
是全然陌生的環境,他不知被傳送陣傳到哪兒去了,好在沒遇到危險。身上的傷被妥帖包紮好,魔力被榨乾暫時用不了,雖然渾身劇痛使不上力,肩膀甚至連動彈都疼得要命,但情況還算好,至少他沒落到任何一方勢力手中,撿到他的是個普通人類。
他罕見地有些茫然,直到那人又問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我叫,江嶼白。」
「……沒有家,被人趕出來了,回不去。」
中年人擦著彎刀刀柄,一邊打量著他:「江嶼白?好奇怪的名字,我叫巴林,獵戶出生。看你年紀不大,應該是被抓去做奴隸了吧,那些血族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裡,你受這麼重的傷被扔出來,就別想著翻身了,藏好了想想怎麼過下半輩子。」
血族……
江嶼白下意識偏頭捂住眼,心裡湧起陣陣心悸。
「行了別捂了,知道你是什麼情況。」巴林不耐煩道,「人類剛結束初擁都控制不住自己瞳色,正常現象。」
江嶼白悶頭應了一聲。
別的血族那是控制不住,他是一直那個瞳色,那樣張揚的血紅,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吸血鬼。
這獵戶膽子也挺大,居然還敢把他撿回家,估計以為他是本地的普通人。
江嶼白髮呆盯著木桌上破舊的煤油燈看了會兒,巴林在邊兒上擦完彎刀擦獵槍,一點一點將上面暗紅色的血跡擦乾,粗布衣裳不太講究地垂到地上,桌角椅子腿兒發霉了一大塊。
不管是哪一輩子,江嶼白都沒跟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巴林似乎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沉默著專注自己的事。江嶼白等著傷口沒那麼疼了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才六七天吧。就你身上那麼多血,我以為你要睡個把月,我還怕你直接沉睡呢。」
雖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他還是問道:「……沒有人找過來嗎?」
巴林將獵槍放在一邊:「沒有,你的家人大概放棄你了。」
江嶼白沉默片刻:「我在這裡沒有家人。」
「也沒人找相好,讓你失望了,治好了早點回去,別讓那姑娘久等。」
「……」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在哪兒撿到我的?」
「多蘭里沼澤,不遠,帶你去看看。」
出門時他身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風和面罩,巴林嫌他的眼睛太顯眼,把披風戴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直到一點也看不見他的眼睛才鬆手。
沒什麼人閒的沒事會跑到這片沼澤中,這裡一點活物都沒有,只有燒焦的林木和危險重重的沼澤,巴林只帶他站在外圍看了眼。
江嶼白認出了這片沼澤,他曾在這裡斷過一條手鍊。
所以傳送陣並沒有將他傳送到未知的地方,而是在那二分之一概率中選擇了與其他人不同的一路。
回程路段不遠,恰好碰上小雨,他們一路小跑著回城中,就見前面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江嶼白腳步一頓,被巴林拉著往後躲了躲。
巴林擡頭,抓著獵槍布條的手微微一擡:「啊,那是統領我們這座城鎮的大人,是個強大又暴脾氣的血族,叫索恩公爵。」
「本來聽說公爵要出門一段時間,城裡大伙兒正高興呢,忽然又宣布不去,脾氣特別暴躁地衝去多蘭里沼澤大開殺戒,把那兒的黑龍趕跑當做自己的地盤,還要求城裡獻祭百來個血仆貢給他,每日獻上新鮮血液,不然要把城裡的人類清剿乾淨,我的幾個老朋友都收拾著行李準備逃亡了。」
幾乎是一瞬間,江嶼白就想起莫里甘曾說過的話。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來了一封信,他脾氣暴躁又好戰……這幾日才聽聞您甦醒,立刻遞了請柬想前來拜訪……同時到來的還有一封請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