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失望

2024-09-14 18:26:36 作者: 宮筘月

  第34章 :失望

  少年時期的始祖對一切都很警惕。

  他在落入魔法師手中後,一直在偷偷觀察魔法師。

  最常看到的是那唬人的魔法袍,一身象徵著地位的華貴魔法袍在漫長的漂泊中顯得格外輕薄,反覆清洗到快要褪色,破舊的袍角縫縫補補,掛在那面整理得乾淨的牆上,跟一排排整齊圖書放在一起,好像正挺著腰板努力重現曾經的輝煌,卻不知道它在外人看來有多落魄。

  魔法師坐在木製躺椅上,身邊的水晶發出幽藍色的光,連同他那半邊臉也陷入深藍,眼珠盛著晚風。

  始祖心裡猜他也許得罪了政敵,也許憑著好樣貌坑謀拐騙被發現,也許再加一點故事色彩,與年輕貌美的姑娘自由相愛,卻突然得知姑娘是哪國公主,國王看不上他這個貧寒落魄的魔法師,下令追殺他……

  他不抽菸不喝酒,愛乾淨知禮儀,有著一切紳士該有的美好品德與樣貌,卻活得這麼落魄。

  「看我幹什麼?」他的視線自然瞞不過魔法師,魔法師掃過他一眼,「餓了就去抓只兔子吃,別死外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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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他還有一副爛脾氣。

  始祖惡聲惡氣說:「你就活該被追殺!」

  「天才總要受點磨難,這都是普通人的嫉妒罷了。你要是閒的沒事就去把門口的柴劈了,再燒點熱水準備煮飯。」

  爛脾氣、厚臉皮,裝模作樣還喜歡暴力鎮壓。

  始祖覺得自己真是著了魔了,怎麼會覺得這麼個玩意兒可憐。

  他選擇性忽略了後面那句話:「你帶我回來不養我?這麼長時間我就喝過一次血,我還在長身體呢!」

  「你到底要長几百年的身體?胡攪蠻纏,不批。」魔法師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衣領處的衣服慢慢滑了下來,他膚色很白,之前被咬過的傷猙獰地暴露出來,重傷未愈的體質很難自愈,他又沒找到合適藥材,便一直拖著沒管,他哪有精力應付這臭小鬼。

  始祖繞到他面前,撒潑似的抓著他衣服不放手:「不行,你好歹給我點血維持**能,我要的又不多!」

  「就你那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我怎麼放心讓你來?」魔法師輕嗤一聲,「我告訴你,別想了,在我們從這裡出去之前都要保存體力。」

  看來他倆初見時給對方留下的心理陰影都不少。

  始祖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啊,你就沒有關係好的親人朋友找一找你嗎,你父母呢?」

  「死了。」魔法師趁著他發愣把自己的衣服解救出來,語氣稀鬆平常,「死得乾乾淨淨,沒人管我。」

  始祖也沒說話了。

  隔了很遠,他的聲音又傳過來。

  「與其想七想八,不如靠自己。」

  他們倆的關係在一開始的相看兩厭中略微改善了些,雖然始祖還是覺得他人不行,但他教的東西很行。

  讓他一個在幾個月前還懵懂無知,被一群普通人追殺的他極快掌握了無數救命的知識,他能保證,要是再回到那一天,他能帶著養父母安然無恙地離開。

  人類與血族的作息大不相同,為了協調好時間,魔法師勒令這隻小血族配合他的作息來休息,給白天留更多時間去學習魔法。他沒忽略窄小的房間裡只有一張床的事實,之前他要不打地鋪,要不跟這血族交替睡床,還沒習慣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把始祖拎到床上,約法三章以後便放心睡去。

  靜謐的房間裡,始祖能聽到另一道清淺的呼吸聲陡然變得急促,隨後紊亂。

  似乎睡不安穩,總有夢魘纏身。

  他等了一會兒,輕輕開口:「你怎麼醒了?」

  「你睡姿不好。」魔法師翻過身背對著他,睏倦中的聲音微啞,「我怕睡得好好的,你突然給我來一拳。」

  始祖嘀咕著:「怎麼可能。」

  他都還沒開始睡,壓根兒沒動過,絕對是這個人類在誆騙他。

  他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兒,身邊又沒動靜了。

  疲憊漸漸湧上來,始祖也睡了過去。

  ·

  他是被壓醒的。

  還說他睡姿不好,這個人類明明更爛,他還是睡前那個姿勢,醒來時卻被緊緊抱住。平時矜持又潔癖,不讓他靠近半分,這會兒幾乎整個身子壓在他身上,頭埋在他頸窩裡,熾熱的呼吸對於一個渾身冷冰冰的血族來說過於感覺奇怪,他推開魔法師坐起來,魔法師才遲鈍的醒過來,眼裡還有茫然:「你推我。」

  始祖惡劣地掐住他兩頰:「怎麼?就允許你壓著我睡覺,不讓我推你?」

  魔法師的聲音含糊不清:「你身上涼快。」

  「涼快你就壓著我,我怎麼睡?」

  「躺著睡唄。」魔法師抓著他的手,語氣不容商量,「讓我壓著,這是你上床的代價。」

  始祖差點沒氣死,撲過去跟他扭打在一起,剛剛醒來的魔法師卻懶得反抗,由著他去了。

  始祖能感受到他的虛弱。

  明明一開始,快要死掉、弱小無比的是始祖,可魔法師的身體卻衰敗得這樣快。這就是人類嗎?

  身為血族的他就算被追殺得那樣狼狽,養了一段時間身子便又能活蹦亂跳,可魔法師不行。

  始祖低聲說:「你想成為血族嗎?我可以給你初擁。」

  魔法師微微睜眼,無奈地說:「你想恩將仇報?」

  「你——」始祖氣得爬了起來,他憤憤道,「不知好歹!」

  他剛想起身離開,就被魔法師拉了一下。

  明明他不想留在這裡,卻還是停頓一下,想聽這人類還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意思。」魔法師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但是不行。」

  始祖執著地問:「為什麼?」

  魔法師卻沒有說原因,只是重複著,眼神是難得的溫柔。

  「不行。」

  最終不歡而散。

  後來天氣漸漸熱起來,白天很少出門,魔法師熱衷於晚上出門散散步。

  始祖也愛出去,無意間尋到一處山坡,擡頭便能看到漫天星辰。魔法師帶了把凳子,光明正大徵用了這塊地,常常在那兒一坐就是許久。

  始祖也會觀察他。

  在遇到他之前,魔法師獨自被無數仇家追殺,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院子裡,兀自望著蒙蒙天際的啟明星沉思嗎。

  會孤獨嗎?

  會的吧。

  始祖抱著膝蓋坐在他身邊。

  他只是幾個月沒聽見養母呼喚他的聲音,就已經覺得孤獨了。

  後來,是越來越頻繁的戰爭。

  他們被戰爭波及的更多,甚至於被迫遷離原來那間小屋開始了長途跋涉。

  光始祖一隻血族也逐漸抵抗不了來敵,常常需要魔法師也出手應戰,無需多言,長久以來的默契讓他們越來越熟悉,血族以驚人的速度飛快成長起來,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

  只是在親近之人身邊,始祖偶爾也會很幼稚。

  「好噁心,天啊,這到底是什麼蟲子還會爆漿?」始祖滿臉抗拒,低頭埋在魔法師肩上,「我都快暈過去了,太臭了!」

  魔法師的聲音罕見的沒有冷嘲熱諷,聲音低低的:「病了就去吃藥,鍋里熬好了。」

  始祖壓根兒沒擡頭,那口大鍋只要放在那兒,散發出的濃郁藥味就能把十里八鄉外的活物全部熏跑,誰願意喝那玩意兒?

  「不吃,打死我也不吃。」

  魔法師嘆了口氣,舀了一碗出來打算自己喝。

  始祖抱著胳膊坐在一邊:「你喝了就別靠近我,那藥味兒熏死了,三天三夜都散不去。」

  「那我可太高興了。」魔法師一口把藥喝了個精光,就好像味覺失靈一樣面不改色,優雅地擦了擦嘴角,「不知是誰天天湊到我邊上,跟個沒斷奶的小孩子一樣。」

  始祖皺眉:「噁心,誰天天往你身邊湊了?」

  「臭小鬼,一點都不坦率。」

  「誰是小鬼?我已經成年了好嗎!」

  時光荏苒,他們已經一起流浪了兩年。

  後來,身為人類的魔法師第一次找到了他的同伴,那是他自己在人類方的勢力,是他的戰友,他的歸宿。

  始祖也明白了,為什麼魔法師不願意接受他的初擁。

  他確實是孤身一個血族,但魔法師不是。登上去往大陸的船支以後,他們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激烈爭吵。

  始祖聽不進去半點解釋:「為什麼我要隱藏身份?憑什麼?」

  魔法師握著圍欄:「你冷靜一點,不隱藏身份他們會傷害你。只要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始祖嘲諷地笑了一聲:「對你而言,我一直是異族。你做了這麼多,只是想回到你同伴身邊而已,你做錯了什麼?」

  「是啊,你不過是我的食物,一個人類而已。」

  「我不會歸屬任何一個組織。」魔法師頓了一下,聲音很輕,「我只是想要和平。」

  短暫的沉默。

  站在陣營另一端的魔法師好像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聲音,面前的畫面逐漸模糊,不知從哪兒開始迴蕩起震顫靈魂的鳴聲。

  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魔法師還在呼喚著什麼。

  像是在叫一個名字。

  那雙眼執著而明亮,像是燃起了不滅的星火。

  很美,又很熟悉。

  「您還好嗎?」

  從無盡的記憶中脫離出來,江嶼白擡起頭,對上對面黑蛋不安的視線。

  「……還好。」

  他低頭,掩去眼底的思索。

  如果說上一次的回憶是陰差陽錯造成的,那這一次為什麼他又看到了始祖的記憶?

  只是結束時,江嶼白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似乎更加輕盈,對魔力的掌控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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