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4-09-14 18:24:57
作者: 施以然
第61章
這些話宋知鈺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真真假假的證據夾雜在一起,他沒有辨別的能力。
良久,宋知鈺深吐一口氣,緩緩闔上了雙眸,背過身去不願再理會蕭寒硯。
一陣窸窣的聲音傳來,蕭寒硯似乎是上床了,雖然和他隔了一個身位,但依舊讓人難以忽視。
暮色四合,狂風裹挾著雪花,枝椏簌簌作響——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因為這場大雪,宋知鈺睡得並不安穩,磨磨蹭蹭了好久沒有半點睡意。
夜已過半,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低緩的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你真的很想去江南嗎?」
反覆吞咽兩次,宋知鈺穩定心神,語氣堅定,「是。」
「過些日子,你帶上小桂子。」蕭寒硯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宋知鈺妥協了。
宋知鈺說得沒錯,他不喜歡宋知鈺身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謹小慎微的周徹安還是忠心耿耿的阿墨。
但他從未想過要將宋知鈺身邊的人一一剷除,只留下自己。
如若需要用手段將宋知鈺留在身邊,在宋知鈺剛回京城時他就該用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得到,或許不會這麼痛苦。往往是得到了再失去,更讓人難以接受。所以蕭寒硯才遲遲不肯讓宋知鈺離開,只期盼著能將他在身邊留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宋知鈺的心性如何他再清楚不了,態度強硬的把人圈在身邊,反而會適得其反。
宋知鈺沒忍住出言譏諷,「帶上他做什麼?被你監視嗎?」
蕭寒硯一哽,用力將人抱住,將頭埋在了宋知鈺的脖頸處,「落落,你不能將所有的問題都怪在我身上。我沒有做過那些事,你心裡也是清楚的,我根本就沒辦法。」
「徹安呢?這也是有人逼你做的?」宋知鈺悶聲回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宋知鈺早該想到這一層,在盛雨霽進宮時,周徹安的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了。即使是蕭寒硯不對他動手,盛家和其餘保皇黨也不會放過他。
如果那時讓周徹安假死離京,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只是那時候宋知鈺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只想著和周徹安漸行漸遠了,刻意不去打探他的消息。
蕭寒硯聲音微冷,夾雜著絲絲顫音,「是,周徹安的事是我做的,他這個人心術不正,為了往上爬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就是不想他留在你身邊。但除了他,我從未對你身邊其他人動手過。」
「那是因為我沒有別的朋友。」宋知鈺一語道破。
話音落下,屋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傳來。屋內似乎換了新的炭盆,暖和了不少。門被打開又關上——蕭寒硯出去了。
心口鑽心的疼,好似重傷初愈,傷疤再一次被人揭開。
宋知鈺躺在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自從那晚蕭寒硯離開後,宋知鈺有好幾日都沒有見到他了,就連小桂子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都降低了。
三天之後,蕭府來了一位不算客人的客人。
看到蘇霖的那一剎那,宋知鈺先是一驚,而後又覺正常。
他咳了兩下,啞著嗓子問,「來找蕭寒硯的?」
如今朝堂之上斗得如火如荼,各方勢力都已盤算清楚,他們也不需要再演了。
「我來找你。」蘇霖看著他病怏怏的樣子,心裡一陣擔憂,再這麼下去身體遲早拖垮。
鴉羽似的睫毛輕閃了兩下,宋知鈺坐直了身體,斜乜了他一眼,嗓音涼薄,「你是來當說客的?」
「我來帶你走。」自從蘇霖知道宋知鈺已經知曉他的事情後,就猜到有這一天了,宋知鈺不信任他也實屬正常。
「去哪兒?」
宋知鈺終於擡頭,了無生氣的眸子裡多了一絲波動。
「江南。」蘇霖嗓音很輕,始終站在幾步之外,他不確定宋知鈺會不會答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知鈺總算是有所動作了。他掀開被子下床穿外衣,動作很慢,甚至外衣都從他手上掉了幾次。
蘇霖本想上前幫忙,但都被他擡手制止了。
一件外衣約莫過了一刻鐘才被穿好。
蘇霖又問,「有什麼需要帶的嗎?」
「不需要。」宋知鈺捂嘴渴了幾聲,頭也不回的踏出房門。
每當冬日來臨,身上的舊傷就會發作,宋知鈺鮮少踏出房門。
出院子後,宋知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回望了那條連廊。
「走吧。」他輕嘆一口氣。
一陣急促又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宋知鈺長睫輕顫,下意識回頭看。
小桂子急匆匆拿了一件大氅給他披上,「公……公子,外邊天冷,披上大氅禦寒。」
宋知鈺微微頷首,道了聲謝。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車輪軋過青石板路,發出細微的聲響。
車內不止有一個小型書架,還有棋盤,看著不像是蘇霖的手筆。
「到江南要走一個多月,可以打發時間。」蘇霖欲蓋彌彰的解釋了一句。
宋知鈺把玩著白玉棋子,隨口問道,「你不用上朝?」
「如今朝堂上亂成一團,無人顧及我。」蘇霖毫不在意,將暖爐遞給宋知鈺。
這話倒是不假,就連宋知鈺也很久沒有去過衙門了,依舊無人追責。
去江南要一個半月,可以遠離京城的紛擾,但同樣會消息閉塞。
將手中的棋子放下,宋知鈺啞聲道,「不去江南。」
「那……回府?」蘇霖試探性的開口。
宋知鈺深吸一口氣,「去祠堂。」
宋家祠堂在郊外,出城後馬車就拐了道。
蘇霖也隨宋知鈺一起去祠堂祭拜了一番,而後去了附近的莊子上。莊子離祠堂不遠,這邊都是宋家的地。
宋知鈺從沒打算離開京城過。
莊子裡有下人打掃,房間早就被收拾好了,可以直接住人。
下人端上熱茶,而後退了下去。
「還去江南嗎?」
宋知鈺盯著那盞茶看了好一會兒,「不去。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應州慘案的原因?」
蘇霖啞然,端著茶盞的手不斷收緊,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知道得不比你早多久。」
「知鈺,你應該知道應州慘案是多方勢力強推下造成的,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罪魁禍首。沈問控制了連城知府,斷了糧草,他的罪一定要比其他人大。」蘇霖小心解釋。
這些話宋知鈺早已聽過千百遍了,他內心清楚那些人都脫不了干係,所以才會設計報仇,將那些人一一剷除。
宋舟、方慎行、啟靈帝、沈問……
但蕭寒硯也算不上清白,他也是知情者。
蘇霖反覆吞咽兩次,小聲開口,「蕭大人也參與了,但他當時還沒有完全擺脫胡公公,所做之事……或許是身不由己。」
宋知鈺不置可否,只是輕輕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本以為蘇霖和他一樣一概不知,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早在蘇霖來京之前應該會知道一點眉目了,只是沒有告訴他。
始作俑者瞞著他,外人瞞著他,就連自己人也瞞著他,這讓他怎麼去查?
「自從回京後你就斷斷續續的生病,整個人都沒有精氣神,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個,府中連你的棺槨都已經備下了。要不是有報仇這件事吊著,你恐怕早就隨姑母他們去了。這種情況下……我怎麼敢告訴你。」蘇霖嘆了口氣,後面在宋知鈺進入蕭府後,狀態好了不少,他才敢提個隻言片語來暗示。
宋知鈺垂眸,鼻尖泛酸,「所以連你也瞞著我。」
「我……並非有意。」蘇霖輕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聽。」宋知鈺反覆吞咽兩次,壓下心底的酸楚。
在莊子裡住了幾天,宋知鈺的身體竟然奇蹟般地好了不少,甚至不下雪的時候還能在院子裡轉轉。
蘇霖這段時間也好像沒事做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莊子裡陪他,即使是就坐在旁邊看書,這態度讓宋知鈺懷疑蘇霖是擔心他要自戕。
午膳時間剛過,蘇霖再次從外面回來,他一邊將傘遞給下人,一邊讓人給他做午膳。
宋知鈺放下手裡的書,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蘇霖察覺到他的異常,跟著往後看了一眼,才意有所指的開口,「只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宋知鈺不再擡頭,「有什麼事嗎?」
連午膳都沒吃就急匆匆的過來了,蘇霖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沈問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算是徹底破滅了,朝中不少大臣擔心外戚專權,想要他自請辭官。」蘇霖開口道。
宋知鈺嗤笑幾聲,「怎麼可能?他圖謀這麼多年,費盡心思剷除了朝中勢力不凡的大臣,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如今朝中分成了兩派,一些人提議從宗親里選一位合適的人做攝政王輔佐新皇,另一些人覺得攝政王也會分權,不如保持現在局勢。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肯讓著誰。」
蘇霖停頓片刻,接著開口,「盛雨航帶兵在城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想要對沈問動手,他如今是自身難保。」
「清君側?」宋知鈺垂眸輕笑兩聲,「為盛雨霽報仇吧?」
「是。」蘇霖承認,輕嘆一口氣,又接著開口,「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要剷除新皇身邊的奸佞小人。他要殺的人里不止有審問,還有……蕭大人。」
事到如今,沈問要是放權,無疑是加速了沈家的衰落,但若是拼死一搏,尚且能有一線生機。
至於蕭寒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