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入目一片破敗蕭瑟，四周生滿了雜草，碎石和破裂的牆板散落在周圍，草叢裡時不時發出怪異的聲響……

  眼前的宅邸非常符合鬼屋的設想。

  縱然是忽悠瑛紀過來探險的孩子們，進入這幾乎被藤蔓和樹叢淹沒的廢棄建築時，也忍不住放低了聲音。

  孩子們像是擠作一團的小雞仔，互相推著朝前走。

  瑛紀微微蹙眉，他沒察覺到任何污穢之氣，難道他設想中的大禮物其實不存在？

  

  宅邸前面是空地，以前應該是個庭院，還有一個水潭，水潭碧綠色，綠藻都要擠爆了，裡面似乎生活著水生生物，時不時冒出一兩個泡泡。

  宅邸玄關大門破了一半，勉強可以看到裡面的走廊，窗戶破碎了，斑駁的牆壁上有焦黑的痕跡，像是被利爪划過。

  一個孩子一邊哆嗦一邊說：「看啊，這肯定是怪物留下的痕跡！」

  孩子們全都敬畏地看著這處破損缺口。

  瑛紀在孩子們不可置信的眼光中，上前摸了摸痕跡邊緣，遲疑著說：「我怎麼覺得像是熊的抓痕？」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孩子漲紅了臉：「怎麼可能是熊？山里根本沒有熊！！」

  瑛紀卡頓了幾秒，他之前上山時也沒看到熊的痕跡，但是熊長腿了啊。

  一頭熊的狩獵範圍可達數千平方公里，這座山上沉睡著特級咒靈茜姬，熊也不是傻子，也許提桶跑路了？

  可能是瑛紀的質疑激發了孩子們的勝負欲，最大的孩子一馬當先：「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孩子們蜂擁衝進了破敗的宅邸，宅邸一共三層，樓梯勉強能用，一旦玩勁上來，小孩子可以說是膽大包天。

  他們像是跳蚤一樣在三層樓瘋狂亂竄，一邊跑一邊大聲尖叫，還模擬著『鬼來啦！』『鬼來抓人啦！』『快跑啊！』之類的遊戲。

  這下輪到瑛紀用敬佩的眼神看這群孩子了。

  宅邸建築廢棄這麼多年，風吹日曬，樓板被藤蔓侵蝕，早就在坍塌的邊緣了，這群孩子居然敢這麼又蹦有跳，不怕樓板塌了被埋進去嗎？

  瑛紀遲疑了幾秒，低頭對大黑說：「去叫大人來。」

  大黑狗汪了一聲，轉身撒丫子跑了。

  可能是看到瑛紀站在門口一直不進去，有孩子挑釁說：「瑛紀，你在做什麼？快來玩啊！」

  「哈哈哈不會是害怕了吧？」

  「膽小鬼瑛紀！」

  「跟屁蟲瑛紀！」

  「……」

  瑛紀沒有中激將法，也不在意被叫外號，他只是覺得孩子們都在玩，他不玩是不是不太合群？人類小孩子是不是都該這麼……無知無畏？

  他作為一個人類幼崽，是不是也要莽一點？

  反正讓旺財叫大人過來了，瑛紀想，他現在是小孩子，想那麼多做什麼？

  於是瑛紀也鑽進這棟廢棄建築里，他因身體問題不能劇烈運動，就說：「我不能跑，而且跑起來灰塵太多了，要不我們換個遊戲吧。」

  頓時有小孩發出噓聲，村鎮長大的孩子們全都是泥猴，怎麼可能會在意髒不髒的問題？

  也有孩子好奇地問：「玩什麼？」

  「玩捉迷藏？」

  瑛紀琢磨著廢棄宅邸不能再亂跑了，如果大家老老實實安靜一會，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孩們聽後互相看看，覺得這主意不錯，都答應了。

  第一輪，最大的孩子是鬼，其他孩子要藏起來不被鬼抓住，可以藏起來的時間是三十秒，所有人不能離開宅子。

  在開始聲音落下的瞬間，孩子們迅速跑沒影了。

  瑛紀想了想，慢吞吞地離開客廳，轉而走到應該是廚房的房間，他翻過廚房窗戶，來到廚房後面的雜物間。

  雜物間的大門已經沒了，裡面歪七八扭著不少破損的箱子和廢棄家具，瑛紀走到雜物間裡側，抱腿坐下來。

  只要瑛紀想，沒人能發現瑛紀的位置，不僅是第一輪，第二輪和第三輪當鬼的孩子也沒找到瑛紀。

  本來玩得開心的孩子們發現瑛紀連著贏了三輪，全都不爽起來。

  第四輪開始時，幾個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在瑛紀藏起來後，全都默契地離開了廢宅。

  他們將瑛紀留在了這座瀕危建築里。

  「哈哈哈嚇死那個膽小鬼！」

  「沒錯，看他那副討厭的樣子，讓他一個人留在那吧！」

  「我們就這麼回去？要不去山裡玩到晚上？」

  「是啊是啊，萬一被大人發現了……」

  「沒錯，還是有不少人看到我們和瑛紀出來了。」

  「……」

  幾個孩子商量著，腳步一轉就想去山腳下玩耍。

  只是他們剛走了一會就被幾個大人追了過來，打頭的是早早被瑛紀打發回家的大黑狗。

  「你們幾個！瑛紀呢？」

  夏油律子注意到瑛紀不在，立刻大聲問道。

  幾個小孩面面相覷，啊，怎麼大人來的這麼快？

  他們的目光落在大黑狗身上，繼而挪開。

  「……不知道。」

  「我們要去山裡，瑛紀不和我們玩。」

  「是啊，那傢伙跑不起來，我們也不想理他。」

  孩子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大人們。

  大人們立刻明白是孩子們鬧矛盾了，夏油律子嘆了口氣，她耐心地問：「抱歉，是我家瑛紀給你們添麻煩了，他身體不好，沒法和你們一起玩，真是對不起，回頭我給你們做餅乾吃好不好？」

  幾個孩子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是城裡賣的那種餅乾嗎？」

  「要好看的！」

  「要沒吃過的！」

  「沒問題，奧利奧口味的曲奇餅乾怎麼樣？我還會做很多別的口味哦。」

  夏油律子哄了幾句，終於有孩子開口了。

  「瑛紀在西邊那個鬼屋裡，我們玩捉鬼遊戲，他總是藏的那麼好，我們都找不到他，索性不找了。」

  夏油律子臉色微沉，旁邊有個大人立刻斥責道：「那也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那！」

  「是西谷家的廢宅吧？」一個人低聲道：「自從他兒子死在山體塌方里，他老婆也病死了，沒多久他也……」

  夏油律子心煩意亂，她勉強笑道：「謝謝你們。」

  她看向身邊的人，「那麼……」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幾個大人連忙趕向西邊的廢宅。

  另一邊，躲在雜物間的瑛紀剛開始沒在意，但很快他注意到沒有【鬼】的腳步聲，立刻察覺到不對。

  宅邸里沒有生氣，孩子們都跑了？

  瑛紀有些茫然，不是在做遊戲嗎？怎麼不玩了？

  瑛紀慢吞吞地起身，遲疑著走出雜物間，正想進入宅邸看看情況，突然遠處傳來了夏油律子和幾個大人的喊聲。

  瑛紀不明所以，他準備穿過宅邸後廚從前門出去，但在即將進門的瞬間，突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他立刻後撤了幾步。

  下一秒，有人大力將宅邸前的廢棄大門踹開，這一腳像是開啟了多米諾骨牌的連環撞，宅邸左側部分的樓板終於撐不住了，樓梯也全都碎裂摔落下來。

  轟隆——

  劇烈的撞擊聲不斷傳來，煙塵四起，整個廢棄宅邸被塵土籠罩。

  大門口的那個人壓根沒反應過來，倒是後面的人眼疾手快地將人拽了出來，他們倉惶地後退幾米，驚懼地看著轟然坍塌的廢棄建築。

  夏油律子只覺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上。

  「瑛紀……？」

  她、她的孩子還在裡面？

  遠處，夏油傑整個人都懵逼了。

  在大黑狗汪汪叫著跑回來後，夏油傑也跟在母親後面去找弟弟。

  只是他的腳還沒大好，走路很慢，卻沒想到，他竟看到了這樣一幕。

  一瞬間，夏油傑只覺得大腦仿佛被什麼東西浸滿，他的身體自發動了起來，並非是跑向廢墟，而是轉身沖向了那些沒跟來的孩子們的方向。

  他的跛腳也似乎好了，無形的力量在身體內涌動，他飛奔著，如一隻迅捷的狐貍，眨眼間就找到了在山腳下玩鬧的幾個孩子。

  「咦？那個討厭鬼來了！」

  「不是說跛腳了嗎？」

  「騙子！大騙子！」

  「是啊，他跑得挺快……啊！」

  夏油傑一拳捶到了男孩臉頰，這一拳夾雜了咒力，竟直接將男孩的臉都捶歪了，還打出好幾顆牙齒。

  其他孩子先是驚懼，緊接著又極度憤怒，他們竟然會害怕一個城裡來的優等生？他們還有這麼多人！

  打！

  ……

  建築坍塌持續了十來分鐘，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夏油律子發瘋一樣試圖衝進去，周圍的人立刻攔住夏油律子。

  「等等，也許還會發生二次坍塌，你冷靜點！」

  「瑛紀！瑛紀！」

  夏油律子不去管周圍人的阻攔和勸說，她發瘋一樣叫著瑛紀的名字。

  「……媽媽？」

  夏油律子聽到這聲媽媽後，整個人都呆滯了，她順著聲音看去，就見瑛紀從廢墟後側繞了個圈子，正慢慢走過來。

  其他人驚呼不已：「天啊，瑛紀你沒事？！」

  瑛紀嗯了一聲：「我躲在後面。」

  他小跑了幾步，撲到夏油律子壞里，感受著母親越來越緊的懷抱，以及耳畔傳來的哭泣聲，瑛紀遲疑著說：「媽媽，怎麼了？」

  他做錯了嗎？是不是一開始不要來比較好？他讓媽媽傷心了嗎？

  「還怎麼了？你這孩子！怎麼能讓媽媽擔心呢？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媽媽。」

  瑛紀記得之前從山上回來時，媽媽也這麼說，但當時瑛紀全副心神都在剛入手的茜姬以及受傷的哥哥身上，忽略了父母的感受。

  現在又一次聽到這句話，瑛紀陡然明白了什麼。

  是啊，他的確做錯了，他自己覺得沒什麼，可媽媽會擔心的。

  因為是媽媽，天然會為他擔驚受怕，他不能將這樣的愛視為理所當然，或者說他更要珍重對待，不能讓媽媽傷心才對。

  瑛紀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重複說：「對不起，媽媽。」

  夏油律子抱著兒子，半晌才平復心情，她抹著眼淚對陪同她找來的鄉親們道謝，就在此時，又有人快速跑過來，大聲道：「律子！律子！你家傑發瘋了！他將那幾個小孩都打個半死啊！」

  夏油律子：「……啊？」

  夏油律子剛開始覺得『打個半死』只是一種形容，就算夏油傑和別的男孩打架，也不至於將人『打個半死』吧？

  可是等她帶著瑛紀急匆匆趕往第二個事發現場（？），看到夏油傑一個人站在，其他人全都滿臉鮮血地躺在地上時，立刻傻眼了。

  瑛紀從媽媽的腿後探頭，他看著這一幕，好奇臉：「哥哥？你在做什麼？」

  夏油傑聽到瑛紀的聲音後全身一震，繼而他回頭，笑容燦爛。

  「我在和他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