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夏，太陽火辣辣的，樹上的蟬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今年三歲的夏油傑寶寶坐在幼稚園內樹蔭下，正在用小鏟子鏟土堆小房子。

  和他一起玩鏟土的是個叫翔太的男孩，挖著挖著，翔太突然挖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貝殼，他立刻驚喜地大喊大叫：「貝殼！是貝殼！老師我挖出了貝殼！」

  幼稚園的老師笑著誇獎了翔太：「翔太真厲害，居然能挖出貝殼。」

  其實泥土裡不僅有貝殼，還有其他小玩具，都是老師提前埋在泥土裡的，可以讓孩子們玩的時候更有成就感和收穫感。

  夏油傑看著翔太手裡的貝殼，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夏油傑有個秘密，他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現在，翔太手上的貝殼裡出緩緩爬出了一個造型扭曲的怪物，那怪物剛開始很小，從貝殼裡出來後，像是吹氣球一樣變得很大。

  那怪物低聲重複著：「賤女人！賤女人！」

  巨大的怪物在幼稚園上空盤旋了好幾圈，最終停留在了幼稚園老師身側，如一縷煙，緩緩進入了老師耳朵上戴的耳墜里。

  夏油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他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想到上次自己這麼說後，老師不僅說他是騙子，還叫來了爸爸媽媽，夏油傑又閉上了嘴。

  太陽逐漸落下，傍晚，媽媽夏油律子過來接夏油傑。

  夏油律子摸了摸兒子夏油傑的腦袋，笑著向老師道謝並說再見。

  夏油傑緊緊握著媽媽的手，再一次看到那個怪物從幼稚園老師的耳墜里緩緩滑出來，像是被什麼吸引似的，纏繞在了媽媽身上。

  夏油傑驚呆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推媽媽：「媽媽！」

  夏油律子正鞠躬向幼稚園老師道謝，猝不及防被兒子推了一下，踉蹌兩步，被幼稚園門口的台階絆倒，竟摔倒在地。

  「啊！」夏油律子的腳腕扭傷，但同時小腹傳來劇烈疼痛，她不禁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

  幼稚園老師看到這一幕也驚呆了，幾秒後，她反應過來，連忙扶起夏油律子，然後面色大變。

  夏油律子的腿上有鮮血滑落。

  幼稚園老師立刻叫了救護車，很快救護車將夏油律子送到了醫院，丈夫夏油石太郎接到消息，立刻和上司請了半天事假，趕到了醫院。

  「什麼？！」夏油石太郎聽到醫生的話後非常後怕，「我妻子有一個月身孕了？我又要做父親了？那、那孩子還好嗎？」

  醫生叮囑道：「夫人體質不錯，孩子沒事，不過之後不能再受刺激了，需要小心修養。」

  夏油石太郎鬆了口氣：「多謝您，我知道了。」

  送走醫生，夏油石太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看著躺在病床上昏睡的妻子，又看了看坐在旁邊茫然無措的兒子，他深吸一口氣，儘可能耐著性子詢問。

  「傑，我聽老師說，你當時突然推媽媽，為什麼？」

  「……爸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有怪物襲擊媽媽……」

  夏油石太郎皺眉：「怪物？什麼怪物？」

  夏油傑惶急地解釋說：「是個巨大的長滿了長毛的怪物，上面有好多眼睛，好可怕，它……」

  「夠了！」夏油石太郎深呼吸，他臉色難看極了，「你又在胡說了，哪裡有什麼怪物？」

  夏油傑呼吸一窒，小小的孩子覺得自己被什麼刺傷了，可他並不明白這種悶悶的、無法大聲說出口的痛苦是什麼，他只能重複強調著，「我、我沒有胡說……」

  「總之，最近爸爸需要照顧媽媽，暫時顧不上你了，我打算送你回岩手老家那邊，和你祖母一起居住，等媽媽這邊情況好轉後，再接你回來。」

  於是三歲這年夏天，夏油傑被父親送回了鄉下老家，和祖母住在老宅。

  在小小的夏油傑心裡，對這個即將誕生的弟弟的第一印象真是糟糕透了。

  因為弟弟的存在，他被父母拋棄了。

  但作為即將誕生的前野良神器、現在的瑛紀寶寶來說，他的轉生生涯的開端也糟糕透了。

  所謂野良是有複數個主人的神器，不過瑛紀最初的神明是被尊稱為天斬命的夜斗神，如今夜斗神從禍津神轉為福神，自然不會忘記老夥計瑛紀。

  夜斗神滿足了瑛紀的願望：成為一個人類。

  只是瑛紀的轉生從最初就出了岔子，作為有著神明之力和祝福的前神器，瑛紀的靈魂純澈而強大，進入母體後很快吸引來了非常多的污穢之物。

  也就是夏油傑見到的怪物。

  這些污穢之物無法污染傷害瑛紀的靈魂，反而會成為瑛紀的養料，幫助瑛紀變得更加強大。

  可作為母體存在的夏油律子是正常且普通的人類，在咒靈的侵蝕之下，也許不等瑛紀誕生，夏油律子就會死亡。

  在五個月時，瑛紀玄之又玄地預感到，如果再不醒來，他的轉生會以失敗告終。

  瑛紀醒來後立刻發現情況不對勁，為什麼有這麼多陰霾污穢的力量纏繞在他的體內？為什麼孕育他的母親生命力如風中殘燭，快要死了？

  瑛紀當機立斷，發動神明賜予的祝福，盡力吸收纏繞在母體內的種種負面能量，他來不及消化，先暫時儲存在了自己體內，努力保證母體的安全和健康。

  從夏油律子的角度來看，就是辛辛苦苦熬了五個月後，肚子裡的孩子不鬧騰了，身體指標也逐漸變好，隨著產期臨近，她甚至覺得更精神了。

  夏油律子歡喜地將感覺和變化告訴了夏油石太郎：「是個乖巧的孩子。」

  夏油石太郎也露出笑容，之前妻子的身體狀況太差了，他甚至有些後悔，生怕妻子和孩子一屍兩命，現在臨近產期，妻子恢復了健康，真是太好了。

  第二年春天，瑛紀終於順利誕生了。

  由於孕育時吸收了太多的咒靈，他的身體小小的，體重很輕，指甲都沒發育完全，看起來瘦弱無力，生命力垂危，剛一出生就被送進了保溫箱。

  夏油律子和夏油石太郎非常擔心，生怕孩子撐不下去，還去附近的神社請了御守，希望孩子能恢復健康。

  也許是未知的神明聽到了這對夫妻的祈求，半個月後，瑛紀脫離了危險，總算可以跟著父母離開醫院回家了。

  瑛紀是個很乖巧安靜的孩子，餓了會哼唧，想噓噓時會咿呀咿呀叫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他睡的很沉，好幾次都給夏油律子一種孩子會直接睡死過去的錯覺。

  夏油律子小心翼翼地照料了三個月，春天過去，夏天到來，瑛紀長開了一些。

  瑛紀和哥哥夏油傑有著同樣的黑色頭髮，但他的眼睛並非是紫色，而是一種偏向紫色的深藍色，看起來像是暗沉的大海。

  瑛紀喜歡笑，安靜地笑，他不好動，也不會發出聲音，總是在觀察周圍的一切，很多時候夏油律子做家務時，都會忘記臥房裡還有個兒子需要她時不時盯梢。

  也許是瑛紀太安靜乖巧了，在瑛紀兩歲多的時候，覺得還算輕鬆有餘力的夏油律子主動提出要將老家的大兒子接回來。

  「傑馬上六歲，他該上小學了，老家那邊的小學肯定比不上東京這邊。」

  夏油石太郎點頭：「行，那這個周末我去將傑接回來。」

  坐在寶寶座椅上的瑛紀冷不丁開口：「是哥哥嗎？」

  夏油律子笑著說：「是啊，是電話里的哥哥，他要回來和我們一起居住了，瑛紀歡迎哥哥嗎？」

  瑛紀露出甜甜的笑容：「歡迎，哥哥終於回來了。」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時，也曾好奇地問過媽媽，為什麼哥哥住在老家。

  夏油律子給出的回答是，她一個人精力有限，暫時顧不上哥哥，等瑛紀再大一些可以照顧自己了，她就能將大兒子接回來了。

  瑛紀：哦，懂了，我乖乖的，就會有哥哥。

  如今哥哥終於回來了，他對即將見面的哥哥充滿了期待。

  夏油傑也對重新回到父母身邊充滿了期待。

  即便爸爸媽媽看不到那些東西，即便爸爸媽媽說他是騙子，可那是他的爸爸媽媽啊！

  小孩子都有爸爸媽媽，都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他當然想有爸爸媽媽！

  至於突然冒出來的弟弟，夏油傑不太喜歡，小孩子都不希望有其他人吸引走爸爸媽媽的注意力。

  但祖母叮囑了，爸爸也提醒了，讓他不要欺負弟弟，要好好和弟弟相處，夏油傑害怕自己再被送回祖母家，低著頭答應了。

  好、好吧，他是哥哥，是大孩子了，姑且不和弟弟計較。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夏油傑和夏油石太郎離開鄉下，回到東京的家。

  他做好了心理建設，準備見到弟弟後就笑著和弟弟打招呼。

  只是當夏油傑真的見到了名為瑛紀的弟弟，不由得瞳孔地震，整個人都懵逼了。

  在夏油傑的視野里，弟弟瑛紀仿佛一個半透明的繭，體內混淆著無數怪物，那些怪物有的在嘶吼，有的在瘋狂掙扎，卻怎麼都無法衝破瑛紀的身體。

  看著不可名狀的弟弟，夏油傑下意識地抱住了爸爸的大腿。

  「傑？怎麼了？」

  「爸爸！我要回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