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聽

2024-09-14 17:14:14 作者: 稚夏

  善聽

  聞言,廳內眾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只見鶴守玉一襲白衣勝雪,身姿頎長地站在門口。

  趙玉妗的目光落在鶴守玉的手上,在看見他所提之物後,她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鶴守玉提著的正是昨日她根本沒來得及帶走的膳盒!

  「——不知這位是?」

  洪忠微微詫異,在鶴守玉身上打量。

  「洪公公,這位乃是公主府上t的長吏大人。」越珠出聲說道。

  「原來是公主府上的長吏,真是氣質出塵,看著倒像是世家公子的風範。」

  

  鶴守玉聞言面無波瀾,疏離有禮地對洪忠行了禮,「過獎,見過公公。」

  越珠反應極快,她走上前接過鶴守玉手中的膳盒,極其自然地笑著說道:「鶴大人統管府中事務本就繁忙,真麻煩鶴大人去廚房幫我取了。」

  而後,越珠將膳盒遞給靜竹,滴水不漏地說道,「靜竹姑姑,都是我的不是,昨夜裡公主餓了,便叫我將剩下的桂花糕熱一熱,一時疏忽就把膳盒落在廚房了,方才你們來府上我才想起,只是又要服侍公主更衣,這才叫恰好路過的鶴大人幫忙取了膳盒。」

  聞言,靜竹的臉上也掛上笑容,「原是如此,辛苦越珠姑娘還有這位長吏大人了。」

  趙玉妗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氣,對上越珠安撫的眼神後微微點了點頭,而後語氣略帶焦急地說道,「洪公公、靜竹姑姑,既然膳盒拿上了,事不宜遲,現在就進宮看姝娘娘吧。」

  ——

  今日天色暗沉,烏雲密布,竟是要下雨的徵兆。

  趙玉妗剛跨過門檻,就聽到身後鶴守玉叫住了自己。

  「公主,且慢。」

  趙玉妗聞聲轉過頭,看著鶴守玉朝自己走來。

  「公主要入宮?」

  「是,你有事要稟?」

  「臣有話要對公主說。」而後,鶴守玉淡淡掃了一眼一旁的越珠。

  越珠低頭轉身欲走,卻被趙玉妗一把拉住。

  趙玉妗微微蹙眉,「越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什麼事直說就是。」

  「……好。」鶴守玉的臉上稜角分明,他垂眸看著趙玉妗,「今日進宮之後,望公主記住昨夜臣說過的話——事緩則圓,急難成效。」

  趙玉妗愣了片刻,「好,我知道了。」

  ——

  馬車上。

  看著倚靠在窗邊鬱郁不振的趙玉妗,越珠忍不住問,「昨夜公主不是早早歇下了嗎?鶴大人對公主說了什麼話?」

  趙玉妗自然是不會跟越珠說自己跟鶴守玉單獨相處,還在一塊喝酒這種事。

  於是話鋒一轉,問道,「……越珠,你覺得鶴守玉此人如何?」

  「府中人對鶴大人皆是讚賞有加,說他雖然少言寡語但卻是個溫和有禮之人,可我卻不這麼覺得。」

  「你怎麼想?」

  「我覺得他……好像蒙著一層紗,令人不輕易看透。」

  「一層紗?這是什麼形容?」

  「高深莫測。」越珠想了想,說了這麼一個詞,「方才洪公公說他倒像是世家公子的風範,我也是這麼覺得。可是當年他入公主府,我們也私下調查過,和他的說辭都對得上,但是我心中總覺得怪異。」

  「是不是因為,毫無破綻?」

  「……正是。」

  趙玉妗聞言輕笑出聲,「鶴守玉自然沒有那麼簡單。」

  「那公主,我們要提防他嗎?」越珠斟酌開口道,「如今他管著的事務確實太多了,府內雖有我和妙珠幫襯著知曉底細,但是沉雪閣內也一應是他,要不然尋個由頭讓他卸下長吏之職,做一些雜事就好了?」

  「不,恰恰相反。」趙玉妗沉思片刻道,「且不說沒有人願意來公主府中做事,做不做的好,能不能入我的眼又是一回事。他既管事,我也正好藉此試探他。」

  話音剛落,趙玉妗看見越珠正含著欣慰的笑看著自己,一頭霧水,「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我覺得,公主有哪裡不一樣了。」

  趙玉妗一愣,「是嗎?」

  「嗯,倒像是一夜之間沉穩了許多。」

  趙玉妗垂眸,後沒忍住笑出聲,「我少給你惹一些麻煩不好嗎?越珠,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越珠卻極為認真地看著她,「不論公主何樣,在我心中都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公主。」

  天真?

  世界上也許只有越珠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了吧。

  可惜,那個天真的趙玉妗,早已被自己親手埋葬了。

  昨日才是她重生後的第一日,就已經危機四伏。

  往後的路,如果還是以往的趙玉妗,恐怕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入宮前,越珠替趙玉妗仔仔細細又整理了衣裙。

  趙玉妗看出越珠擔憂的神色,出言安慰道,「別擔心,我能應付得了。」

  「……是,那我在永安宮門等著公主。」

  「好。」趙玉妗剛邁出兩步,忽然想到什麼,又轉身走到越珠身邊。

  「公主,怎麼了?」

  「這兩日你找個時間,讓妙珠去長街一趟。」

  ——

  永安宮內一片安靜,無人敢作聲打攪到正在閉目小憩的元帝,宮女太監都垂著頭恭敬地站在元帝的身側。

  趙玉妗遠遠就看到正殿正座上坐著的元帝,擡手阻止了宮人的通傳,而後輕聲走了進去。

  過了許久,元帝才悠悠睜眼。

  「阿嫵來了?」

  「兒臣拜見父皇。」

  一直站在一旁的趙玉妗這才端正行禮。

  「快起來吧。」元帝聞聲睜眼,眉宇之間盡顯天子威儀,在看到趙玉妗的一瞬間點了點頭。

  「父皇。」

  「來,過來坐。」

  趙玉妗坐下後看到元帝臉上憂思甚重,眼下泛青,於是關切地看向元帝,「父皇看上去十分疲累,可是又熬夜批奏章了?」

  「是啊。」元帝嘆了口氣,眼眸中隱隱露出慍色,「昨日在垂拱殿險些被那群老頑固氣暈,如今諫議成風,奏章更是堆積如山。後又聽宮人傳話,本不欲前來,但姝妃素日裡吃齋念佛,哪裡見過這種場面。聽聞那宮女也不過金釵之年,更是心疼不已。」

  「父皇辛苦了,兒臣一會兒給您捶捶背?」

  「還是阿嫵體貼。」聞言元帝終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而後想到什麼,又愁眉不展,「倒是太子——如今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所謂,命他與李諄好好學習,竟也不曾學到半點東西。真是混帳!」

  忽然聽到李諄二字,趙玉妗眸色一黯,隱隱咬了咬牙,很快又接上話,「父皇莫氣,二哥雖平日裡不著調,但是對父皇還是很孝順的。」

  如今的太子是宮內資質最老的妃嬪,穆妃唯一的兒子,穆妃出身武將,其父是開國大將軍,元帝自然是多加敬重。

  「姝娘娘如何了,太醫可仔細瞧過了嗎?兒臣進去看看姝娘娘吧?」

  「無礙,你且坐著。姝妃喝了安神湯已經睡下了。」

  此時宮人奉上新茶,元帝啜飲一口後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昨日在姝妃宮中用膳了?」

  「是。」

  「靜竹。」

  「奴婢在。」

  「你今晨說死去的宮女叫什麼名字?朕看了看,往日裡侍奉姝妃的都在此處。」

  「……」靜竹聞言看了一眼趙玉妗,斟酌片刻道,「回聖人的話,昨日奴婢身子不適,後又去仔細問話,那小宮女正是昨日為公主奉茶的宮女,其名為——善聽。」

  善聽。

  趙玉妗默默記住這個名字。

  「阿嫵?」

  「父皇。」

  「昨日用膳後你離宮,可是那侍女一路送你出永安宮?」

  皇宮之中暗涌流動,宮女們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甚至死無葬所,火燒後屍灰填入枯井草草了事,往日裡少了誰都不可能驚動聖人,但在永安宮中出了這種事,姝妃還因此受了驚嚇,定然是要問個清楚。

  想到入宮之前鶴守玉對自己說的話,趙玉妗面色如常地回答道,「回稟父皇,那位宮女送兒臣出了靜心湖後就離去了。」

  「並無異樣?」

  「沒有,難道父皇……也懷疑兒臣嗎?」趙玉妗泫然欲淚,「往日女兒雖然驕縱,但也不至於和一個小小宮女生氣,更何況昨日只是因為奉錯了茶,何至於如此呢?」

  「什麼叫也?」元帝微微皺眉,「誰懷疑你?」

  趙玉妗不說話,只是面色委屈地瞥了一眼洪忠的位置。

  元帝哪能看不懂,沉聲道,「洪忠。」

  洪忠連忙跪倒在地,「聖人明鑑,公主明鑑,老奴不敢懷疑公主。」

  元帝瞥了一眼洪忠,又看向趙玉妗,「洪忠這人往日裡就如此,阿嫵不必介懷。他也只是奉命行事,今日你且留在宮中陪陪你的姝娘娘吧。」

  「兒臣遵旨。」

  「嗯,朕回養心殿批閱奏章。」話音剛落,元帝又止住腳步,轉頭看向趙玉妗,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阿嫵,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回去準備準備,下旬便入梧桐書院與那些世家子弟們一同學習吧。」

  「……是。」

  趙玉妗垂眸答道。

  梧桐書院,坐落在京都之外幽靜偏遠的梧桐山之上,是京都的三大書院之首,比起其他兩個書院,梧桐書院之所以出名則是因為其是專為了那些世家子弟所設。元帝更是親自賜下匾額和許多藏書。

  但因其地處偏遠,山上又蛇蟻蚊蟲眾多,不僅寢屋簡陋,平日裡的飯菜也是難得見葷腥,讀書之餘還要每日敲鐘,輪值打掃,完全按照聖人說言——「世家子弟皆應以身作則,勤勞勤儉,潛心讀書。」,不論是何t身份來此,都一視同仁。

  世家子弟們都錦衣玉食,自然是不願意去條件嚴苛的梧桐書院的,但往往也沒有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上一世父皇也提出讓她去梧桐書院,但她知道後怎麼都不願意去,於是又是裝病又是撒嬌,元帝最終同意,請了一個曾經教導過太子的老夫子來教趙玉妗,但是那個老夫子頑固又討厭,冷酷無情,對趙玉妗更是帶著偏見。

  想到那個最後被自己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老頭,趙玉妗沒忍住嘆了口氣,比起受這樣的折磨,說不定這回選擇去梧桐書院還更好。

  趙玉妗暗自下了決定,元帝也沒有再說話,徑直離開了,洪忠也連忙朝趙玉妗俯首行禮,緩緩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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