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盒
2024-09-14 17:14:13
作者: 稚夏
膳盒
而後,趙玉妗靠在越珠的懷裡,越珠也動作嫻熟無比地替她按起頭來,「公主再忍忍,我已經為公主熬了醒酒湯,我讓妙珠在廚房看著火,一會兒端來後喝了就好多了。」
「越珠你怎麼知道我飲酒了?」
「公主還說呢?怎的偷偷飲酒,今晨我一進來就聞到了濃重的酒味。」越珠略有嗔怪,她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顯然就是昨夜裡沒有睡好,面色又帶著些許猶豫,「對了……」
「越珠,你想說什麼?」
察覺到異樣的趙玉妗直言道。
「嗯……」越珠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昨夜公主不讓我說,可我實在放心不下,姝妃……」
「越珠。」趙玉妗直接問道,「你相信我還是姝妃?」
「自然是公主了!越珠在這個世上,只相信公主一人。」
「可如今許多人都說我囂張跋扈,霸道橫行,也許我對你說的是假話呢?」
「……公主究竟是何種品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云亦云,那些人的話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徒增煩惱,一定要每日高高興興的才是。」
趙玉妗心下感動,她看著越珠,「越珠,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們幾個了。t昨日我進宮後越發地肯定,姝妃並不像是表面上那樣對我好。」
「公主……昨夜回屋後我也沉思了許久,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想起過往的種種,確實有蛛絲馬跡可循。往日裡因見著姝妃娘娘對公主猶如親女,我竟也不曾懷疑過。都是越珠的錯,竟然如此遲鈍。」
「不怪你,我也是如此。」趙玉妗連忙握住越珠的手,而後坐了起來將昨夜宮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越珠。
越珠越聽面色就越難看,往日端莊沉著的她不由得露出慌亂的神色,「那宮女消失不見,膳盒可是還留在永安宮中的,豈不是坐實了公主目睹一切,卻沒有帶走膳盒,更加惹人懷疑?」
「正是如此。」趙玉妗冷下臉,「而且,那宮女被人作餌……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時。
寢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妙珠小跑了進來,臉上驚慌失措。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越珠看向妙珠。
「公主,姐姐,不好了,宮裡來了人。」
「是誰?」趙玉妗和越珠對視一眼,問道。
「是聖人身旁的太監首領——洪公公。」
洪忠?
「他怎麼來了?」
趙玉妗皺起眉,前一世,她和這位洪公公的交集並不算多,但是直覺這人並不簡單,聖人仁善寬和,洪忠其人也是典型的笑面虎,笑裡藏刀,不露聲色。實則手段狠辣,從不拖泥帶水。
聖人喜好奇珍花石,故洪忠四處尋寶進獻給聖人,曾有一位地方豪紳府中有一巨大的奇石,天然而成,猶如面佛,恰逢萬壽節,聽聞消息後洪忠親自前往,為了運走奇石,花費了極大人力物力,每逢門窗卡住位置的,竟直接推倒院牆,拆毀了房屋。
豪紳看著自己的昔日氣派的府邸竟被如此破壞後悔不已,洪忠竟面不改色地對其笑著說道,「萬壽節將至,你獻給聖上的賀禮洪某就帶走了,你的心意聖上自會知曉。」
可直至萬壽節結束,聖上也不曾知道這塊奇石是那位豪紳「進獻」的,反而洪忠更得了聖心。
洪忠侍奉聖人數十年,可以說是看著聖人長大的,故而深受寵信,平日裡趙玉妗也不會輕易與他打照面。
思及此,趙玉妗又問,「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嗎?」
「……有。」
「還有誰?你一併說,怎麼吞吞吐吐的?」越珠有些不安。
「還有永安宮中的那個靜竹姑姑……說是,說是有宮女落水而亡了!請公主進宮問話。」
「公主,情況突然,先更衣吧。」越珠道,而後對等候在門外的侍女道,「來人,替公主更衣。」
趙玉妗在越珠和妙珠的服侍下更衣,錦裙上用銀線繡著靈動的紋樣,清瘦的腰肢盈盈可握。趙玉妗的身邊圍著幾名梳著同樣髮髻的侍女,她們都低著頭,行雲流水地為其梳發和梳妝。
趙玉妗對著銅鏡,手指輕輕蘸取口脂點壓在自己的唇上,髮髻上的點翠流蘇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擺動。
趙玉妗的寢屋外就是花園,花園裡名貴的花木極多,平日裡都是越珠親自悉心照料,池塘之中荷花盛開,蓮葉之間有幾隻大小不一的錦鯉在其間自由遊動。
穿過曲折交錯的廊亭,趙玉妗和越珠走向中堂的方向。
趙玉妗剛一踏入,就看到靜竹的身側有一人坐在太師椅上,那人手拿一把拂塵,正是如今宮中的太監首領——洪忠。
「奴才洪忠,參見檀華公主。」
洪忠見到趙玉妗走進來後,連忙起身,拂塵隨著他的動作甩了兩下,緊接著俯下他原本就佝僂的身子朝趙玉妗參拜。
洪忠尖銳喑啞的聲音之中似乎很是恭敬,可他的背卻沒有彎下多少。
可見有多麼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趙玉妗接過越珠奉上的茶,慵懶地用白皙纖細的指尖摩挲著茶蓋上的花紋,又不緊不慢地啜飲了一小口茶,許久後才擡起眼道——
「公公請起吧。」
「謝公主。」
洪忠起身後又自顧自地坐下了,趙玉妗見狀唇邊笑意更深,狀似好奇地問道,「洪公公一大早的不在父皇身邊侍奉,跑到公主府里做什麼?怎麼,莫非這次讓洪公公親自來教導本宮規矩了?」
前兩年,宮中曾派兩名老教習嬤嬤親自來公主府中教導規矩,不知又是哪位朝臣在早朝上控訴她行為舉止不像淑女。
那兩位老嬤嬤和洪忠一樣,面上對她十分恭敬,實際上卻倚老賣老,仗著自己在宮中多年竟然暗地裡搓磨她。那時候趙玉妗剛解了幽禁不久,自然怎麼暢快怎麼來。
但是又害怕父皇責怪,趙玉妗表面上乖巧聽話,實際上卻故意做錯許多動作,又真誠地懇求嬤嬤一遍又一遍地教導自己,甚至「廢寢忘食」,折騰得那兩名嬤嬤很快以身體不適為由跑回宮中去了。
洪忠聞言,那雙眼窩深陷的雙眼之中閃過精明的光,他連忙道,「公主真是折煞老奴了,公主儀態端莊,乃京中淑女之典範,哪裡輪得到老奴教導。」
趙玉妗聽到這恭維話只是懶懶地笑了笑,眼神落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靜竹身上。
「靜竹姑姑也來了?」
趙玉妗與靜竹對視了一眼,故作面色不虞地對越珠道,「越珠今日怎麼回事,還不快給洪公公和靜竹姑姑上茶。」
「是。」越珠聞言就要傳話。
洪忠擡手道,「不必勞煩越珠姑娘,老奴替聖上問些話,問完了自然就走。」
「哦?父皇讓你問話?」
「正是。」洪忠語氣平穩,「昨夜公主離宮之後姝妃娘娘就病倒了,聖上焦心不已,雖已傳喚了當值太醫,但姝妃娘娘口中一直念著公主,特來請公主入宮相伴。」
「姝娘娘怎麼病了?昨日還好好的。」趙玉妗看向靜竹,「靜竹姑姑派人傳話到公主府便是,姝娘娘身邊最離不開靜竹姑姑了,姑姑怎麼還和洪公公一同前來了?」
「回公主的話,昨夜您離開永安宮之後,娘娘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便起身由奴婢陪著去靜心湖旁走了走,可走了許久後,竟然發現湖面上……」
「湖面上怎麼了?」
「湖面上竟然飄著一具屍體……」
「什麼?」趙玉妗聞言微微提高音調,詫異地看向靜竹,「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是誰?」
靜竹的視線落在趙玉妗的臉上,而後嘆了口氣,惋惜緩聲道,「正是昨日殿中為公主奉茶的宮女,後來也是她送您出的永安宮。」
「竟然是她。」
「正是。」
「是失足落水嗎?你們不去料理這些事情,來我府中做什麼?」
靜竹此時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洪忠。
而後洪忠出聲道,「如若是意外失足落水,奴才也不會前來打擾公主,只是屍體打撈上來之後發現其脖頸有勒痕,舌骨斷裂,乃是被人活活勒死。」
「竟不是意外?」趙玉妗皺眉,「可查出是何人做的?竟然對一宮女下此毒手。」
「未曾。那丫頭年紀甚小,聖人聽聞之後倍感憤怒,聖人本就心懷天下,對宮內所有人都寬和有加。更何況是這么小的一個丫頭。實在是可惜。」洪忠說到這裡忽然頓住,而後擡頭直直看向座上的趙玉妗,話鋒一轉,問道——
「敢問公主,昨夜那小宮女送公主出永安宮時,可有異樣?」
趙玉妗沉思片刻,「並沒有,她將本宮送出永安宮便自行離去了。」
「是嗎?」
趙玉妗坦然自若地笑笑,「怎麼?洪公公這是不相信本宮?」
「奴才不敢有此意。」
「哦?是不敢,還是沒有啊?」
「……」
趙玉妗笑意盈盈,一時間洪忠也啞口無言。
此時,靜竹開口道,「公主,姝妃娘娘驚懼過度,喝下太醫開的安神湯藥後便睡下了,奴婢來是想請公主入宮,順便一同拿回昨日公主帶回的膳盒。」
……
「那膳盒是匠人精心所造,娘娘極為喜歡,便提醒奴婢記得派人來取,近日正好要請公主入宮,奴婢便想著一同將膳盒帶回去。不知,膳盒現在何處?」
聞言,趙玉妗被寬大袖口遮住的手暗自握住了椅子的把手。
越珠也在此時擡頭看向趙玉妗。
一時間,趙玉妗心跳如鼓。
膳盒……
「……公主?」
靜竹看著趙玉妗的眼眸之中隱有洞察之意。
趙玉妗正飛快地想一個措辭,正在她猶疑之時,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而後那人清冷沉著的聲音傳來——
「膳盒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