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夢想

  她的夢想

  許淮霧當然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把人趕出去換了個身衣服，化妝時又言寧把片名發過來，還不忘叮囑她：【千萬不可以心軟, 對男人心軟就是對自己心狠！】

  她撲哧笑出聲：【我還沒答應他呢。】

  

  【反正你仔細考慮好了再說，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回憶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仍有種做夢般的恍惚感, 多年夙願得償所願, 甚至意外地發現對方也喜歡自己，她的反應竟然是麻木，沒有難以置信, 也沒有興奮, 她接受得異常平靜。

  他沒跟她要一個回答，淮霧也就很自然地沒提起這件事，正好, 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而且頒獎典禮在即, 變故越少越好, 以保證他情緒的最佳狀態。

  許淮霧沒能跟祝聽廊坐在一起，畢竟她不在獲獎名單之一，雖然也有最佳編劇之類的獎項，但是遠不如最佳主角的獎項引人注目，她只是另一個區域的觀眾席，看見一個個身穿正裝, 熟悉或面生的面孔慢慢走上台。

  思緒忽然在一瞬間飄得很遠, 淮霧忽然想起宋聞祈問她為什麼突然暫時擱置了編劇的工作, 除開因為各種原因她需要不斷迎合市場寫出一些自己都覺得不合常理的劇情之外，她其實內心早就有些動搖。

  這並不是許淮霧第一次放棄, 她還記得大四那年，有個選舉劇本的項目，簡單來說就是個比賽，從學生之中篩選出來作品，最終選出來的那一個會有公司出資拍攝成電影亦或是網劇。

  淮霧的劇本進了終選環節，可除了朋友的鼓勵之外，隨之而來的是不堪入耳的猜測。

  當時她是廖文婧手下唯一的一個學生，再加上她平日裡喜歡獨來獨往，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常年單身，學校里甚至有人傳出了她是不是壓根不喜歡男人，否則怎麼可能只跟她手底下那個女學生接觸？

  傳聞一開始都是背著主人公說的，等傳到許淮霧耳朵里時已經有了好幾個版本，但總歸都是在說她們之間關係不一般，不然她沒經驗沒背景的，光靠文字天賦就跑進了決賽嗎？

  她不讓自己跟這些人計較，誰提出誰舉證如果他們拿不出來證據，那她和廖文婧完全持有說他們敗壞她們名譽權的權利。

  但那天廖文婧幫她把劇本進行最後的潤色，不經意間提起她倆的學校的傳聞像是故意逗她一般，問她什麼看法。就見許淮霧很認真地說：「老師，我當然不會因為幾句話難過，但如果他們繼續傳得很過分的話，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你倒是挺通透的。」廖文婧笑得胸腔都微微起伏，等笑夠了，又告訴她另一件事，「他們說的不完全是錯的，我確實不喜歡男人。」

  還沒等許淮霧消化掉這個消息，又聽見她說：「我喜歡過一個人，她是我之前一位學生的母親。所以你可以把心放肚子裡，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行了，不出意外，這第一名是你的了，直接打他們的臉。」

  等到成績揭曉的那一天，許淮霧一早就去打開界面蹲點，沒有天不遂人願，她真的拿了第一名。也就意味著她連吃飯睡覺都心心念念的故事，終於要有被搬上熒幕的資格。

  可是學校和資方說好的承諾並有兌現，她只等到一份榮譽證書，卻怎麼也沒接到來自公司的合作合同。各種周旋下才找到主辦方的負責人。

  而他在聽許淮霧解釋完事情來龍去脈後，只淡聲跟她玩文字遊戲：「我們說的是有機會把獲獎作品拍成影視作品，但具體還是要情況，而且小姑娘你拿著這個證書以後進劇組不難的。」

  「你們一開始不是這樣說的。」許淮霧脾氣里那股少見的拗勁突然上來了，喉嚨像是瞬間被棉花堵住，哽得她說不上來話。

  「不好意思啊許小姐，我們很欣賞你的才華，要不這樣，你把作品在我們這裡存個檔如果以後有公司滿意的話我跟您說。」

  她搖頭拒絕，卻在下一秒如夢初覺般，眼尾沁著一抹水色，問了句：「是不是你們早就決定好是誰了？」

  她其實有去了解過，那個公司準備拍攝的作品早就已經開始預熱和選角。編劇是圈內一位知名導演的女兒，從小就出名，字裡行間都偷著少女的巧思。

  許淮霧不知道她是不是拿到了那個機會，那個她一直帶著期待的能夠實現她夢想的機會。

  「小許老師。」小陳不知道什麼來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可以坐在這嗎？會不會打擾你？」

  思緒瞬間被拉回，許淮霧點了點頭：「可以。」

  但她難免有點兒彆扭，早上剛被人看見那麼社死的一幕，恍惚間她感覺腦袋裡在上演大戲，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黑白天使惡魔各踹了她一腳，然後說：「以後多注意點吧，你這個愚蠢的土撥鼠。」

  「我沒想到聽廊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就是你。」小陳乾笑兩聲掩飾不自然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其實這個劇本一開始送來的時候不在我的選擇範圍內，但是他非要選，還說是你的粉絲。」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補充道：「你之前參與編劇的一部劇他看了二十多遍。」

  聞言，許淮霧頓時驚訝得唇瓣微張，祝聽廊這部被圈入範圍的劇本就是她大學時獲得了第一名的那本，只不過期間被她進行了多次的修改潤色。一開始資方跟她表明了是按網劇的成本拍，但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成本一度被提到S級製作，所幸播出效果也沒讓人失望。

  如今看來，大概是因為祝聽廊的原因。她剛想開口，就聽見後面有人聊到他的名字。

  其實場上很多人都在討論，底下除了候場的明星，還有另一個區域的觀眾席，這種聽陌生人聊起自己認識且親近的人感覺很奇怪，像是從另一個陌生的視角看待他。

  只不過這兩個女生聊得很特別，其中一個抱怨道：「早知道就不來了，隔得這麼遠，我都不知道祝聽廊在哪？熱死了都。」

  另一個女孩用外面買的周邊給自己扇風：「我早就給你打過預防針了，而且人家不是有女朋友了嗎？我看他在戀綜上眼神就差黏人家身上了，CP超話都蓋起幾千樓了，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他又沒官宣。主要是他真的好帥啊，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一會看看能不能堵到他，我要簽名合照！！」

  許淮霧不敢回過頭去，生怕被人認出來，早知道出門前就戴個口罩了。她讓自己把精力再次投注到台上，看見熒幕上在播放著他們合作的那部劇的剪輯片段。

  時隔t經年，她的作品經由他的出演拿到了另外一個獎項，這次是名正言順的，在所有人面前，沒有什麼掩人耳目的暗箱操作，它就這樣獲得了屬於他們的榮耀。

  她看見身姿頎長修挺的男人站上台，深藍色的西服套裝勾勒出他一身的寬肩窄腰的身材，領帶打得一絲不茍，腕錶隨著他曲肘的動作稍稍反光。

  許淮霧感覺心口處的躍動維持在一種稍微有點兒急促的頻率，被堅冰緊緊纏繞的心臟有蠢蠢欲動的架勢，裡頭像是裝了只即將破殼而出的小雛鳥。

  頒獎儀式上，祝聽廊的目光穿過慕名而來的觀眾和粉絲，毫不避諱地看向一個人。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看見女孩穿著白裙子，被汗水打濕的碎發黏在臉側，臉頰酡紅。

  一如當年剛見面的時候。

  他一手接過主持人遞來的獎盃，他忽然想起昨晚許淮霧枕在他臂間，小聲地問他為什麼喜歡自己。這個問題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像是在第一次見面她喊自己學長的時候，又好像是她眼睛亮晶晶地跟她描述自己的夢想，還有很多被他忽略的瞬間。

  總之，喜歡就是喜歡了，曾經他一個人獨走於黑暗之中，渾渾噩噩無法確定自己的方向，直到遇見她，那年的許淮霧提起夢想時無端讓他想起來腦袋上吊著胡蘿蔔的兔子，只會往前奔去。

  在這一刻，他忽然驚覺，當年的少女是怎麼帶著自己的夢想跑進他心裡，成為他夢想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可如今，她因為一些磋磨，丟失了自己的胡蘿蔔。

  「我這個人不喜歡說些假大空的話。」祝聽廊單手將話筒從架上抽出，唇角揚起些漫不經心的弧度，「這個獎盃至少有一半功勞屬於編劇老師，只可惜她好像不太願意跟我同台。」

  「說句可能有些討笑的話，我曾經跟主角一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可能大家都有過這樣的狀態。但是有那麼一個人，她執拗地跟我分享她的夢想，直到她成為我夢想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始終相信我、包容我，是她讓我明白拼搏的意義不一定是為了取得非凡結果，而是在此過程中，成為更好的自己。」

  他的話音落地，兩人就這樣在廳內無聲地對視，誰也沒先移開目光，纏綿的曖昧在空氣中蕩漾。祝聽廊彎身向台下的觀眾鞠躬。

  頒獎儀式過後，媒體蜂擁而至，攝像機鏡頭如同長.槍短炮般對著他，他卻破開人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向許淮霧面前，來不及平復呼吸，把獎盃塞進她手裡。

  「許公主，我沒食言吧，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手裡的獎盃分量很重，許淮霧看著眼前這張意氣風發的臉，倏爾感覺到喉間一哽，記憶在一瞬間回到那個她急切地向校方和主辦方尋求一個答案時，他們卻只是淡聲告訴她：「小姑娘，這就是個人脈遊戲，別太上心了，知名導演的女兒給她拍個電影也只不過是哄她開心的手段而已。」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還因為這件事發了條不知所云的微博，沒過兩天自己都看不下去給刪了，結果第二天有個默認暱稱的用戶找到她，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相信她的夢想總有一天會實現。

  她覺得好笑，問那個人她的夢想是什麼，沒想到對方竟然準確地說了出來。並告訴她，這只是時間問題。

  這話一出口，或許旁邊的人聽得雲裡霧裡，但許淮霧很快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這個發現讓她甚至覺得有點兒心驚肉跳，他唇角還掛著痞笑：「怎麼突然傻了？」

  許淮霧忽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