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9-14 17:08:45
作者: 玲瓏格子
第六章
第六章
「小小姐,求你救救我!」
昏暗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溫晴坐在輪椅上,她想要站起來,卻無能為力。
張兵在向她求救,溫晴眼睛睜大四處尋找,卻瞧不見張兵的身影。
「張兵你在哪裡?」
溫晴大聲的喊他,房間裡像是有回t音,聲音又從四面八方返回來,但是沒人告訴她答案。
溫晴顧不上黑,坐著輪椅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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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將她吞噬,無論往哪一方向走,走多遠,卻什麼都沒有。
溫晴停下來,垂眸喘息,忽然張兵悽厲的聲音又傳過來:「你為什麼要讓張麻子把我帶回去?為什麼!?」
溫晴猛地擡起頭,驚恐的睜大眼睛:「張兵我沒有!等我下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跟他們走了,當時你只要再等我一分鐘,只要一分鐘就好啊!」
那些年她身體不好,幹什麼都吃力,再加上年紀小,所以當年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即使她做了一生中最大的努力,到最後卻什麼也沒挽回。
「張兵害了我!你還想幫他?」突然又一道聲音響起來。
溫晴往身後看去,視線直接撞在一張被凍得結冰的臉上,那是一張小孩子的臉,五六歲的模樣,鼻子下方還掛著兩條凍僵的鼻涕蟲,一雙吊梢三角眼只剩下眼白,正在面無表情的盯著溫晴。
「啊!」
溫晴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身,四周萬籟俱寂。
額角和後背上早已是密密麻麻的汗意,溫晴後背倚在床頭,深灰色的窗簾緩緩拉開。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天空還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現在是九月份了,溫城的九月是極愛下秋雨的。
溫晴靠在枕頭上,靜靜望著窗外。
這麼多年了,她還在做這個夢,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永遠也走不出去。
今年她已經十五歲了,距離那個寒冬早已過去了九年。
溫晴斂了斂神,夢中的恐懼漸漸退散,再反應過來時,內心卻被一種說不出的陰鬱覆蓋。
她又想起了張兵。
那年,自從張兵被張麻子和李翠花接走之後,就再也聽不到他的音訊。
有人說張兵早就死了,說不定被張家人埋在哪個土疙瘩里,骨頭都爛掉了。
溫晴不願意相信這個說法,可是張騰掉進冰窟窿被救上來之後,一直高燒不退,後來爺爺告訴她,張騰變成了傻子。
~
不知呆呆坐了多久,門外傳來響動。
「小小姐,你是醒了嗎?」蘭姐在外面輕聲問。
溫晴收回神,嗓音微啞:「嗯。」
蘭姐:「先生叫你下樓吃飯。」
溫晴指尖微動,房門敞開。
她的身體一直不好,自從六歲那年聽到小張兵去世的消息,她就再也站不起來,所以爺爺為了讓她生活方便些,她用的東西都是當今最先進的科技,只動動手指,什麼都能完成。
蘭姐從外面走進來,幫溫晴收拾。
等洗漱好之後,溫晴坐在輪椅上,坐了電梯朝樓下的餐廳走去。
剛下了電梯,還沒走幾步,溫晴就聽到了吵嚷聲。
「爸,晴晴已經十五歲了,有些事情該讓她經歷一下。」
「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葬禮有什麼好經歷的?」
「爸,她就是因為經歷的事情太少,才一直被當年那件事情拖累著站不起來!醫生說過多少次了,只要她克服了心理障礙,積極進行康復治療,一定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生活!」溫磊的聲音很大,情緒也激動。
溫識勛被自家兒子這麼一嚷,安靜了片刻,他坐在餐桌椅子上,似乎在思考什麼。
溫磊嘆了口氣,意識到剛才自己太失態了,語氣又軟下來:「爸,這麼多年我和她媽都忙,晴晴能長得這麼好全是因為您,我和她媽都很感激您。都說隔輩親,可是晴晴要再這樣下去,恐怕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溫識勛聽了溫磊的話,他擡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厲聲說:「你跟鄧芝不用給我扣高帽子,你倆不就是想說我對晴晴太嬌慣了嗎?鄧芝是晴晴的親媽,晴晴的事這些年她管過幾次?一心就搞什麼醫學研究,你就更不用說了,眼裡心裡都是案子案子,溫家的事更是一件沒管過。六歲那年,晴晴性命垂危,你倆在幹什麼?回來照顧她一天嗎?你們知道孩子都經歷過什麼嗎?你倆有什麼資格管我怎麼教育晴晴?」
「爸!這個葬禮也不算跟我毫不相干,秦蓁蓁是我的大學同學,這麼年輕就去世了,她兒子還是我同事從山溝里找回來的!」
起初溫晴還在認真聽著爸爸和爺爺辯論,可是聽到「山溝」這個詞的時候,她倏然擡起頭,眼睛朝爸爸的方向望過去。
雲看村,也是山溝。
溫識勛凝重站起身,不想再跟這個逆子說話:「那是你同學,不是晴晴的同學,滾出去!」
溫磊見擺道理說不通自家老頭兒,也開始走感情路線了。他蹲在溫識勛身旁,「爸,晴晴該見見生離死別啊,醫生說她心中有結,你說她生活在咱們這麼一個被愛包圍的家庭里能有什麼心結嘛?她就是沒見過比她苦的,就魏家那小子,從小被人販子賣到山村里,聽說受了很多苦,這才回到魏家沒幾年,他媽就沒了,你說——」
啪!
溫識勛憤怒的拍了桌子,他站起來指著溫磊的鼻子罵:「你給我滾出溫家!晴晴怎麼攤上你和鄧芝這麼一對不靠譜的父母?!」
「爺爺,我願意跟爸爸去參加秦阿姨的葬禮。」
溫識勛和溫磊同時一愣,他們轉過頭這才看到後面的溫晴。
溫晴平靜的坐著輪椅朝他們走過來,然後擡頭對溫識勛說:「爺爺,爸爸說得對,我不能總藏在家裡誰也不見。」
這些年的腿傷讓她很自卑,她不願意去外面,也不願意和任何人敞開心扉交流。
溫識勛眯了眯眼睛,他知道晴晴為什麼同意去,思緒飄到當年的雲看村。
他沒有告訴過溫晴,當年他也曾經找過張兵,可是那個孩子就好像憑空消失一樣,在雲看村的所有痕跡全被人抹淨。
所以他還活著嗎?
溫識勛並不知道,但是有一點,他並不希望他活著。
~
溫城距離青城只有一小時的車程,寬闊的柏油路匆匆划過,小雨依舊下著。
溫識勛最終沒有拗過溫晴,還是讓她和溫磊來了青城。
他們到達青城魏家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
天空陰雲密布,車子停在魏家別墅門前。
別墅大門大敞,來來往往均是撐起的黑色雨傘,以及傘下黑色沉悶的服裝和鞋子。
喪禮辦得隆重而嚴肅,沒人喧譁,秩序井然。
溫晴也穿了黑色的裙子和黑色的小皮鞋,甚至她頭上的髮夾也被特意換成了黑色。
溫磊把她從車上抱下來,放在輪椅上,隨即鑽進魏家人撐開的黑色雨傘里。
「魏家這孩子真可怕,母親去世一滴眼淚都沒落。」一個撐傘的男人恰從溫晴身邊走過,他的傘壓得很低,看不清面貌,此刻正壓低聲音和旁邊的同伴議論。
「一點也不稀奇,這孩子辦過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他就是個魔鬼。」
兩人匆匆走過,溫晴順著他們的方向看過去,直至他們消失在雨幕中。
魔鬼?
溫晴靜靜坐在輪椅里,想起當年的張兵。
「可不是,我聽說魏家這個二夫人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他,可人家呢,不但不稀罕,還偏偏跟他親媽對著幹。」
「真是狼心狗肺。」
他們口中的魏家二夫人就是爸爸的同學,秦蓁蓁。
溫晴心中有一瞬的失落,她認識的張兵雖然瘋,但是知恩圖報。
想到這,溫晴斂了濕潤悲憫的眼眸,突然覺得自己好笑。
她到底在期望什麼。
「溫家——溫磊、溫晴,上禮——」
主事人已經在喊,溫晴反應過來時,父親已經推著她的輪椅來到了靈堂,雨傘被人提前接走。
溫晴擡頭,入眼可見的就是一個女人的遺照,照片是黑白的,女人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只有三十來歲,扎了幹練的馬尾,眼含波水,靜靜望著前方微笑。
溫晴還在愣神,父親已經拿了兩束白玫瑰走了回來。
父親率先鞠了一躬,溫晴有樣學樣,只是她坐著輪椅,做的最大程度只能深深低一下頭。
此刻又聽主事人喊:「還禮——」
溫晴這才有時間擡眼朝遺照旁邊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是替死者守靈的人。
入眼是一雙森然冰冷的目光,溫晴一怔,男孩兒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他穿著黑色的西服,身材頎長,面容俊朗,只是在眼下的場景下,略微帶了頹喪之感。
溫晴被嚇了一跳,恍惚之間忽然想起之前在門口聽到的對話,溫晴知道,眼前這個同自己年齡差不了多少的男孩兒應該就是秦阿姨的兒子。
「魏荀,你在看什麼?」
站在魏荀旁邊的是他的父親魏可為,此時已經向溫磊還完了禮,他眼睛早已紅腫,臉上悲慟,看起來是在強撐著。
他有些厭煩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此時此刻卻也不便說出什麼斥責的話。
魏荀聽了父親的提醒,旋即又擡眼輕飄飄看了溫晴一眼,這才不情不願的對著溫晴還了揖。
「溫磊,等葬禮結束了我們再敘。」魏可為將溫t磊和溫晴送出來。
溫晴跟著往外走的時候,不禁又回頭看了眼魏荀,少年垂頭默然跪著,沒有悲痛,沒有苦澀,仿佛事不關己。
他不可能是張兵,因為眼前這個人太陌生了。
溫晴回過頭。
風雨蕭瑟,卻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荒涼。
只是溫晴不知道,她離開的時候,魏荀視線再次冷冷投過來,落在她的輪椅上,眉宇間顯出疑惑與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