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2024-09-14 16:51:37 作者: 謝南居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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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西和對孟見清有一種近乎虔誠的追崇, 連說他幾句都不可以,所以當沈宴寧說出那句話後,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不識好歹。

  他隨風皺眉, 義正言辭批評她:「寧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沈宴寧很想問一句, 這怎麼就成她的不對了。

  於是在佛羅倫斯溫柔的夜風裡, 她又重新裹滿利刺,面相有種難以克制的刻薄, 質問的口吻說:「難道認識了孟見清,我這輩子就非得要圍著他轉了嗎?還是在你們眼裡早就認定我離了他就活不了了?」

  趙西和被嗆得莫名其妙,撇撇嘴,「我也沒說什麼啊。」

  沈宴寧退後一步,長長地沉一口氣,肅然看著他, 無言以對。

  他們這些人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從來不屑於去做個好人, 因為一出生就在山頂, 所以根本不在意山腳下那些人的感受。

  狂妄自大,甚至連撒個謊都覺得是浪費口舌。

  所以她只是撇了撇頭, 泰然自若地揭過了話題。

  Party位置在Cocktail頂層的露台酒吧。

  沈宴寧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已經有一撥人坐在那了, 露台上整齊擺著一張張小方桌,暗紫色的燈光柔和又曖昧。昏沉沉的夜色里, 聖母百花大教堂近在咫尺。

  整個露台鬧哄哄的,加上他們,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有國人也有外國面孔,看見趙西和, 齊齊起鬨將他推至人群中心。很快,他就和他們打成一片,香檳和氣泡酒灑了一地。

  沈宴寧倚靠護欄,看著眾星捧月的人,心道: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驕子,走到哪都是人群里的焦點。

  她收回視線,淺抿了一口手裡的杜松子酒。這款產自荷蘭的酒風格獨特,口味辛辣,很受歐洲人的喜愛。

  手機倏然一震。

  沈宴寧打開來看,對方發來一連串餐廳地址,還體貼地為她標註出了各個餐廳的top 1餐品。

  她笑著禮貌回復感謝。

  正這時,Diana過來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身邊坐下。

  Diana就是她的那位德國友人。

  她看到沈宴寧的手機屏幕,眼睛亮了亮,心領神會地一笑,「是我哥哥嗎?你們在聊什麼?」

  Diana來自一個非常典型的德國家庭,包括她在內,家裡一共有四兄妹,她是家中老三,排在她上頭的還有兩個哥哥。

  和沈宴寧聊天的這位是她的二哥Adan。

  她點點頭,說:「他和我推薦了一些義大利必吃餐廳,有機會我們可以去試試。」

  「Omg!」Diana發出無語的一聲,「why is he so boring?」

  Adan曾在索大交流過一年,那個時候沈宴寧因為和Diana的關係認識了他。對方是個非常紳士的德國青年,很喜歡中國文化,私下裡也會單獨邀請她出去吃飯,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順理成章互換了聯繫方式。

  沈宴寧在感情上並非遲鈍的人,幾次私聯過後大致能猜出對方的心思,也曾委婉地拒絕過。好在他並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得到婉拒後,表示理解和尊重,並且保證在之後的交流中會更加注意用詞,只是希望她不要為此介懷,以及日後他們還能以朋友相稱。

  對方恰到好處的處理方式讓她自然也無法拒絕這樣一個請求,

  這次聽聞她要來義大利旅遊,Adan順便給她推薦了幾家他覺得不錯的餐廳。Diana來的時候她正在和他聊這事。

  Diana對自己哥哥的表現非常失望。沈宴寧是她在法國留學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頭一次見面就被這個東方女孩身上特有的氣質吸引,得知哥哥對好友有意思後,也曾撮合過好幾次。可惜他哥哥簡直不開竅,追了大半年也只停留在朋友階段。

  用中國話來說——那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

  她氣得恨鐵不成鋼。

  沈宴寧其實對感情這種事看得很開,也不是說經歷了孟見清這一遭,這輩子就指定他了或者不再相信愛情了,只是她總感覺距離關係的近一步發展還缺了那麼一點東西。

  至於是什麼東西,她也很難說得清楚。

  姑且將它認為是多巴胺分泌的快樂因子還沒有達到某個閾值吧。

  ......

  趙西和大約是玩累了,終於想起來還有個人被他遺忘了,於是托著杯盞朝沈宴寧走來。

  露台的音樂聲很大,他張了張嘴,在她耳邊大聲說:「你怎麼不過去玩?」

  沈宴寧說嫌太吵。

  他勾勾唇,笑起來露出兩個梨渦,說:「你跟三哥還真是一對。他也不喜歡吵。」

  這是他們今晚第二次談到這個人了。

  沈宴寧面無表情地將杯中剩餘酒一口飲盡。

  濃烈的,略微帶著點中草藥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口腔,咽下去時喉嚨有微微的灼燒感。

  她卻沒有覺得任何不適,反而有種暢然的舒爽。t

  難怪孟見清會這麼迷戀酒精的味道。它的確很神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能撫慰人心。

  涼爽的風吹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說:「以後少在我面前提起他。」

  大約是借著酒勁她才敢說出心裡話,「我當你是朋友,今天才會過來。」

  「三哥其實也是有苦衷的。」趙西和唉一聲,為他辯解,「他生在那樣一個家庭里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不能全怪他。」

  沈宴寧忽然覺得好笑。

  她都和孟見清分開這麼久了,久到她快忘了這個人,卻沒想到有一天,在異國他鄉,他的好兄弟居然站在這裡高高在上地指責她的不對。

  酒精上頭,再好的脾氣也經不起推敲。

  「那你呢?得知多年好友是自己親哥哥還毀了你和睦的家庭,你也會覺得他是身不由己嗎?」

  一出口就是一把鋒利的刀,無差別地往人心窩子上戳。

  趙西和愣了半晌,不怒反笑,儼然渾不吝的二世祖模樣,說:「講真的,我寧願他是身不由己。」

  這一回輪到沈宴寧愣了愣,恍惚間覺得那把橫出去的刀又返回到了自己身上。

  「寧妹妹,這麼跟你說吧。我們這一圈人中就屬三哥最重情重義,你知道三哥的車禍怎麼來的嗎?」

  沈宴寧的手指下意識蜷了蜷,直覺他要講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他頓了頓,接下去說:「他二十歲那年京城內部大換血,有人盯上了孟家這塊肥肉,老爺子在那個位置上坐了這麼久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們就把爪子伸到了三哥這兒。你別覺得我誇張,那些個髒東西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只是外人不知道,自然就認為光風霽月一派安好。只是可惜了韓家那麼好的一個兒子活生生葬送在了那場爭鬥中。」

  趙西和自顧自講著,連音樂什麼時候換了都不知道。

  「三哥母親的去世已經讓孟葉兩家的關係降至冰點,廷言哥出事後,兩家甚至連面上的體面都維持不住了,最後是三哥每年忍著被趕出來的風險,不厭其煩地在京城和加拿大來回跑才勉強沒有讓他們撕破臉皮。」

  「孟家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不正派,可說到底三哥才是心裡最難受的那個人,出事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人在自個兒面前沒了。所以啊,」他嘆了一口氣,和她的空杯碰了下,說:「如果他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擔待點兒。」

  沈宴寧坐在一片月明里,聽完了一個冗長的宅門秘辛,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浮動。

  她只是安靜地看著聖母百花大教堂上綻放的花窗,看著大霧四起,漸漸模糊了眼前景致,一切都被暗淡的紫調籠罩,朦朧得不真切,但這一次她不準備看的太清楚。

  關於趙西和的提議,她想,這已經不是她能不能多擔待的問題了,而是這個人早就從她的生活里退出了。

  露台上,駐唱歌手在唱打雷姐的old money,這種曲風在國人中並不受眾。

  華貴而頹靡的詞,配合著鋼琴和弦樂,隱隱約約給人一種即將要衰敗的落寞,像繁榮卻又無人涉足的街道。

  「Blue hydrangea,Cold cash Divine(八仙花藍,舊鈔已冷,神聖永恆)

  Cashmere Cologne, And white sunshine,Red racing cars(絲滑羊絨,古龍香水,和暢陽光,車水馬龍)

  Sunset and vine(落影餘暉)

  The kids were young and pretty(美好青春似昨日).......」

  趙西和又回到了他的主場,美酒恣意灑輕裘,好像剛剛和她對酒長談的人不是他。

  他喝了很多酒,沈宴寧隔著不遠的距離看見他拿出手機,嘴唇翕動,說了句什麼。

  而台上歌手繼續唱著:

  「But if youd send for me (縱別多年,一通電話)

  You konw Ille(我就出現)」

  沈宴寧的耳朵被低緩的歌聲占據,再也聽不清其他聲音。

  仲夏夜,空氣里瀰漫著鳶尾花香,隔著冰冷的科技工具,孟見清什麼都聞不到,只聽見嘈雜得讓人皺眉的噪音。他冷淡地問:「什麼事?」

  趙西和喝得醉醺醺,醉臉坨紅,人都認不清,只顧咧著嘴笑。

  下一秒,電話毫不猶豫被掛斷。

  他對著已然黑屏的手機,打了個重重的酒嗝才說:「三哥,我見到寧妹妹了......」

  與此同時,沈宴寧的手機屏亮了亮。

  她盯著那條消息,在心裡默讀了兩遍。

  教堂里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那條被她編輯了多次,最後被一個字代替的消息終於準點發送了出去。

  那是2021年夏,她決定開啟一段新的關係。

  用盡所有力氣,將一個燃成灰燼的夏天重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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