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忘川

  渡忘川

  待哥哥同意後, 寶月就沒有絲毫猶豫地與裴璟出發去幽冥界，他們必須在四國舊部的人到達之前進入幽冥界。

  幽冥界忘川還是如寶月記憶里那般寂靜悠然。

  

  忘川歸靈，雖死猶生。

  幽冥界的請帖其實就是忘川底下的一顆碧珠, 寶月將其拿在手中時, 面前的忘川水倒向兩邊，一艘小竹筏出現在眼前。

  竹筏上站著一個耄耋老人，頭頂竹篦帽, 身著蓑衣，看上去像極了人間的漁夫。

  「小姑娘, 你又來了啊。」那老人一眼就認出了寶月，將竹筏劃到她跟前，示意她上來。

  寶月提著裙擺跳上了竹筏，對著老人親昵一笑，道：「是啊，麻煩您幫我過忘川了。」

  老人手中燃起一簇火焰, 將竹筏前頭吊著的燈籠點燃。

  竹筏無風自動。

  寶月看著盤膝坐在竹筏前頭的老人, 低聲和裴璟道：「這老人自我第一次來忘川的時候就在了，每日就帶人過忘川, 都不知已經是幾歲了。曾經有一次這老人在船頭打瞌睡差點掉進忘川里，還是我一把將他給拉了回來。」

  此刻的裴璟正低頭看竹筏兩側, 忘川底下隱隱約約有些流動的黑影, 每當想要靠近竹筏的時候, 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驅散開。

  是忘川的怨靈嗅到了生靈的氣息想要將其拽入忘川當中, 但都被這老人的力量給驅離了。

  這老人，怕是已經有幾萬歲的修為了, 就僅僅端坐於這竹筏上，都沒有任何怨靈敢靠近。

  「小姑娘。」老人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 「今日又要去尋寶樓買什麼寶貝了？」

  寶月回答道：「今日不去尋寶樓，您把我們送到懸湖可好？」

  聽到懸湖，老人原本暗沉的眼眸倒是被勾起了興趣，繼續問道：「你去懸湖作何？」

  「當然是去找那懸湖的半神問事情。」

  老人笑著搖搖頭道：「那半神心性極高，可不一定會見你哦。」

  寶月坐到老人身邊，歪著腦袋問他：「您見過這半神？」

  「不曾。」

  「連您也沒見過嗎？」寶月嘆了一口氣，「那我們也不會見不著吧。」

  老人見少女唉聲嘆氣的模樣，安慰道：「說不定那半神見你嬌俏憐人，就願意來見你一面。」

  被誇了的寶月那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間彎起：「借您吉言。」

  去懸湖的路似乎很遠。

  寶月乾脆拉著裴璟一同躺在了那竹筏上。

  幽冥界總是黑夜，仰頭看去，便是漫天閃爍的星辰，連成一條條星河，璀璨耀眼。

  寶月感嘆道：「好美。」

  裴璟轉頭看向她，少女的眼中倒映著閃爍光點，也如這漫天星空一樣動人。

  他道：「若你喜歡，我以後常來陪你看。」

  寶月也轉頭看向他，少年清潤的眼神沒有那閃閃星光，只有她。

  她突然問道：「阿璟，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嗎？」

  他凝視著她，聲線清越如遠山，卻也柔情至深髓：「會，我會陪你歲歲年年。」

  歲歲年年......

  寶月心中輕念這幾個字。

  仙族壽命漫長，很少有仙願意許定終身。

  但是今日，在這飄蕩的竹筏上，他卻堅定地與她許下歲歲年年。

  寶月撐著竹筏半直起身，輕輕地吻上少年的薄唇。

  蜻蜓點水，卻溫柔繾綣。

  重新躺回竹筏間，寶月突然有些好奇地問他：「我還沒問過你，你當年為什麼會喜歡我？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當初仙骨殘缺，去世塵樓就是拖你後腿，我那時覺得，你不把我從子樓趕出去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裴璟搖頭，道：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你，就在不知不覺中心裡便只裝得下你。若問為什麼，可能你是我漫長仙族生命中見過最耀眼的光。」

  裴璟腦中划過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話語間是對她的深深愛戀：「就算你仙骨缺失，難以修煉，卻還是願意拼盡最後一絲靈氣救下柳t歲如，用魂燈修復人間慘死的冤魂，為帝都的安危四處奔波......與你在一起時，就算遇到困難，只要當我看見你明媚自信的笑容時，我就會覺得這一切都不會是阻擋你的事情。」

  「你的存在，才讓我知道能有這樣的活法，肆意瀟灑，但堅定向前。」

  寶月鼻尖一酸，強忍著自己不掉小金珠，道：「等事情都結束，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不好。」

  「？」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的，我的公主。」

  *

  許久，竹筏划過忘川，竟來到了一處茂密藤蔓遮擋的山谷外。

  但竹筏向前的速度並未減緩。

  將要觸碰到那藤蔓的時候，那枝幹上帶著白色小花的藤蔓就慢慢散開，剛剛好讓這竹筏通過。

  而那藤蔓背後就是那天地間懸立的懸湖。

  泛著透徹神光的神界之水從天際落下，與暗沉的忘川之水交匯，在天地之間形成了懸湖。

  老人將竹筏停到了懸湖邊，道：「小姑娘，到了。」

  待二人下竹筏後，忘川之水散開，老人的身影正要離開。

  「等一下。」裴璟突然叫住了那老人。

  他走到竹筏前恭敬地拱手道：「懸湖半神。」

  老人眉目挑起，倒還真沒否認：「小伙子，你如何判定我就是那懸湖半神？」

  「後生不才，卻正好從上古書籍中見過那神似藤蔓之物，其實是由神水才能蘊育而生的神樹根脈。」

  「本來還無法確定您是否就是這懸湖半神，直到看到您能操控神樹根脈才確定下來。在這幽冥界中，既能讓忘川怨靈無法近身，又能隨意進出神樹看守的懸湖，怕是只有懸湖半神了。」

  一旁的寶月驚訝地開口道：「您是懸湖半神？」

  她小嘴一癟，繼續委屈巴巴道：「我與您都相識千年啦！您竟然都從未告訴過您的真實身份。」

  「小姑娘，若不是看在你我認識這麼久，你都進不來此處。」

  老人身形一變，一黑衣長袍的俊美男人出現在竹筏上，如瀑黑髮都不用髮簪束起，而是直接散落在腦後，慵懶邪魅，但那雙眼眸卻泛著金色神力，威儀空靈。

  神力和冥幽之力共存，這必然就是懸湖半神。

  男人赤腳走到二人面前，道：「說說，若是我感興趣，或許還能指點一二。」

  寶月趕緊將裴璟受到帝祠懲戒的事情告訴了他。

  懸湖半神哼笑一聲：「區區一個帝祠懲戒，你去這懸湖裡面游一圈就好了。」

  寶月訝然道：「如此簡單？」

  懸湖半神不屑道：「這懸湖之水是神界那些老頭兒不小心砸壞了神泉壇，才讓這神水墜落幽冥界。雖然這神水的功效沒有在神界時厲害，但去除一個神族的懲戒可綽綽有餘。」

  「那你趕緊去。」寶月催促著裴璟入懸湖。

  裴璟沒動，反而問及了另外一件事：「還有一事想問半神，她的體內有一西沙國聖物，半神可知如何才能將其脫離或者毀去。」

  「西沙國聖物......」懸湖半神的目光落在寶月身上，金色的眼眸一眼就看穿了她體內的東西，道，「此物牽連甚廣，不可道破天機。」

  「但是......」懸湖半神轉而一道，「誰讓這個小姑娘著實有些有趣，那便送你一道機遇吧。」

  懸湖半神黑色長袖一揮，寶月感受到鋪面而來的一股強大力量，下一瞬就和裴璟一同被這懸湖半神丟進了懸湖當中。

  刺骨的湖水瞬間將寶月淹沒，耳邊傳來懸湖半神幽然的聲音：

  「只不過呢，這懸湖之水也有忘川之水的一部分，所以有些副作用，你們去試試就知道了。」

  進入懸湖的那一刻，寶月就感受到了來自幽冥界和神界的兩股力量在拉扯著她。

  幽冥向死，神界向生。

  生死往復，窺探天機。

  不過此天機是向死還是向生，無從得知。

  寶月的腦中划過一道場景，便是懸湖半神送給她的機遇。

  西沙國聖物牽連魔仙兩族，一點天機便是會影響萬千生靈。

  懸湖半神無法告知她真正的天機，送給她的，說是機遇，但更多的是一道選擇。

  而這個選擇的結局到底如何，誰也不知。

  身體再不停地往下墜，寶月突然感受到腰間傳來一道有力的支撐。

  在湖中睜開眼睛轉頭看去，便是裴璟俊朗的側臉。

  他拉著她的手，游回了懸湖湖邊。

  懸湖一瞬，幽冥一日。

  懸湖半神正無聊地坐在湖邊等著二人。

  見裴璟帶著寶月探頭出懸湖，他笑道：「不錯啊，小伙子，入了一趟懸湖，不僅解開了懲戒，這修為直達道君巔峰。」

  裴璟邊將二人的衣裳烘乾，邊向懸湖半神道謝。

  懸湖半神擺擺手道：「這本就是你們自己的機遇，與我無關。」

  二人事情已了，懸湖半神召來竹筏，點燃了燈籠，就讓他們離開。

  這次懸湖半神並未與他們同行，而是讓竹筏送他們離開。

  見著懸湖越來越遠，寶月隔著即將要關上的神木根脈，大聲喊道：「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一道悠揚的聲音從神木根脈的縫隙中傳來：

  「無父無母無人賜名，若要喚，便以生之地化名，名為懸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