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渡國

  北渡國

  寶月細細觀察柳歲如的狀態，面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冰涼，緊蹙的眉間隱約有黑氣繚繞。

  這是中毒的跡象嗎？

  她撩開柳歲如的袖口，果真在她的手腕上尋到下毒的跡象。

  她的手腕處有一極長的黑色印記，正牢牢地鎖住她腕間的經脈，原本青紫色的經脈已經逐漸變黑，正不斷地向上延伸。

  這個印記寶月這幾日曾在書中看到過，是鎖喉草製成的一種劇毒——「斷魂霜」所致。

  此毒藥會蔓延全身經脈，將經脈中的氣息一點一點逼退，最終聚集在咽喉處，奪取所有氣息，中毒者就會窒息而亡，而隨著中毒者氣息的消散，這毒也會隨之消退。

  這下毒者是要偽造柳歲如自盡窒息的樣子。

  果真，懷中的柳歲如已經逐漸顯露出呼吸困難的模樣。

  寶月趕緊從藥瓶中取出幾顆上品解毒丸，一股腦地全都給她餵下去。

  

  柳歲如的呼吸順暢了一些，但是腕間的印記卻毫無消退的趨勢，還是以一種緩慢且難以抵擋地速度不斷侵蝕柳歲如的經脈。

  「她中毒已深，解毒丸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酒妖不知什麼時候從儲物鐲里探出了一個腦袋，見寶月還不死心地繼續餵仙丹靈藥，好心地提醒道。

  「不行，她不能死。」

  「斷魂霜已經侵入了她渾身經脈，已經是必死無疑了，除非她重換一身經脈。」

  重換經脈？

  寶月又翻了翻自己的藥瓶，從裡面找到一個最不起眼的、木製的瓶子。

  瓶中只有一顆藥丹，寶月倒到手心，黑色藥丹在出現的那一刻，有一道紅色印記在上面顯現。

  「洗髓丹！！」酒妖驚呼。

  妖性的本能讓酒妖忍不住像這顆藥丹靠近。

  妖，雖然區別於普通的獸物，能夠產生妖識，進行修行，但突破獸形，化形成人，卻是每一個妖最難攻克之事。

  它雖然在酒妖中也算天資卓越，但卻依然難以化形成人，而面前的這顆洗髓丹，能夠幫助妖類迅速脫離獸形。

  洗髓丹，顧名思義，能夠洗滌骨髓中的一切污濁，仙人服下必定會仙力大漲，甚至曾有仙人直接從靈君修為上漲到真君修為。

  但這洗髓丹也極難製作，單是其中一味北海深處的烈火珊瑚就已經難倒了大部分人。而面前這顆洗髓丹，品質極高，說明每一味用料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寶月好像並不知道這顆藥物的珍貴，手指拿起那藥丹，將其餵到了柳歲如的嘴邊。

  「等一下！！」

  酒妖的尖叫聲打斷了寶月即將餵藥的動作，寶月不滿地看向酒妖，朝它投去「有事快說」的眼神。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洗髓丹給一個普通仙人服下實在太可惜了吧！

  她當然知道。

  自從她想修行以來就服下過好幾顆洗髓丹，可惜沒有一點起色，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洗髓丹有問題，直到有一次藥丹的粉末不小心掉到地上，被路過的一隻螞蟻吞了去，瞬間，那隻螞蟻瞬間變成了一個嚶嚶哭泣的孩童，她才知道，藥物再靈，也無法拯救她破損的仙骨。

  寶月沒有心情再和酒妖爭辯，在酒妖痛心的眼神里，將手中的丹藥給柳小姐服下。

  服下的那一刻，柳歲如渾身經脈呈現出暗色的紅光，從指尖開始，紅光逐漸將經脈中的毒氣逼退，留下潔白的螢光。

  最終紅光將毒氣逼到了柳歲如的深喉處，可那毒藥也不是吃素的，雖然在洗髓丹的作用下節節退敗，但在最後一刻卻還是守住了，兩者相抵，互不相讓。

  *

  同樣互不相讓的還有裴璟，和那大鬍子，以及叫雪奴的黑衣女子。

  大鬍子實力較弱，不過下君水平，但那雪奴卻身形矯健，出手狠辣，她周身的冰錐一部分化作護身屏障，保護著自己和大鬍子，一部分化作尖銳的武器，朝裴璟刺去。

  裴璟面對無數襲來的冰錐，依舊面色平靜，左手指尖划過眉間，再睜眼時，眼底划過一抹金色的印記，頓時大風四起，交織，席捲整艘花船。

  隨著裴璟手指劃下，原本刺向他的冰錐停在了半空中，一瞬間，倒轉，隨著風起，攻向雪奴和大鬍子。

  這是什麼實力！

  雪奴和大鬍子心驚，雪奴留下護體的冰錐與那一半叛主的冰錐相撞，頓時，所有冰錐均消散。

  這冰錐乃是雪奴仙力所凝制，其消散也代表著她仙力的損傷，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

  「走！」雪奴對大鬍子道。

  大鬍子也意識到自己輕敵了，對面這個少年年紀輕輕，實力竟然達到了上君巔峰。

  大鬍子一手護著受傷的雪奴，一手持彎刀，與雪奴同時凝聚仙力，彎刀中迸發的力量與重新凝聚的冰t錐相結合，化作雪豹的形態，雪豹仰頭虎嘯，以極快的速度沖向裴璟。

  雪豹，千年前五國之一的北渡國的國像。

  裴璟訝然地挑眉，千年前仙族五國相爭，南梧國國主稱帝，其餘四國舊部都被刻下追風令，只要在仙族境內，其一言一行都會被帝都的督查司監視，因此千年來都少有想要東山再起的四國舊部，單是日日被監視已經讓他們痛不欲生。

  今日在這臨華城，世家子弟聚集之地，出現北渡國的舊部，這仙族怕是有一段時間不得安寧了。

  雪豹的呼嘯聲也吸引了寶月的注意，她擡頭往正在打鬥的天空看去，雪豹張開嘴，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雪粒，想要一口吞噬面前的一切。

  不同於那大鬍子的下君實力，爆發的雪豹國像能夠聚集了天地間殘留的國運，瞬間突破界限，達到上君實力。

  裴璟卻依舊冷靜，細長的手指划過輕痕劍，身後金光四起，萬把金色劍形在身後出現，將三人圍在劍陣當中。

  裴家劍術七層之萬劍陣，一出劍，無血光不歸。

  萬劍陣一出，大鬍子和雪奴就知道勝負已定。裴家劍術聞名天下，是所有劍者公認的最強者，裴璟竟然已經突破裴家劍術七層。

  裴璟站在原地，眼中的淡漠仿佛在看螻蟻，隨著他手中劍的落下，萬把劍以破竹之勢，瞬間將那雪豹撕得粉碎。

  「告訴主子，屬下辦事不利，也無顏面對他，願以命償還！！」

  雪奴的護體仙力剛升起，就聽到大鬍子這句話，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大鬍子放棄抵禦，雙手合併，仙力凝聚，一道傳送陣在她腳下出現。

  「你......」不等雪奴繼續說，大鬍子將陣法開啟，她立馬感受到身體掉落的虛無感。

  陣法開啟的同時，萬劍也隨之刺向二人，大鬍子擋在了陣法前面，數劍直接穿透他的身體，卻也不停下，沖入還未關閉的陣法。

  女人的悶哼聲從陣法形成的虛無空間中傳來，陣法也在此時關閉。

  巨大的打鬥聲讓花船中的人都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只看到滿天的金色劍痕。

  在一樓最大的房間裡，幾個美貌的仙子正在大堂中間起舞，上官蘇木斜躺在軟塌上，眼睛微閉，晃著腦袋聽著樂曲，另外有三個仙子正圍著上官蘇木，一個捏肩，一個捶腿，一個往上官蘇木嘴旁遞水果。

  外面的動靜吸引了同在上官蘇木房間的跟班們。

  王梁春也感受到了那漫天劍氣：「是裴家劍法。」

  提到裴家，上官蘇木立馬睜開眼睛，伸手移開嘴邊還舉著水果的美人手，朝窗外看起。

  「萬劍陣，裴家劍法七層。」上官蘇木一眼看出了這劍陣，想到那一日的屈辱以及未完成的比試，道，「今日，就讓這裴家劍法看看我上官家符咒的厲害！」

  *

  金色的劍陣當中，只剩下裴璟和已經是強弩之弓的大鬍子。

  寶月收回目光，看向懷裡依舊奄奄一息的柳歲如。

  柳歲如面色蒼白，氣息微弱，斷魂霜遲遲不逼出，就算有洗髓丹，她也撐不住。

  生命的流逝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瞬一息，與前世那些死在帝都的人一樣，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他們擋在自己身前，護送她離開，卻在她轉頭的那一刻，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心裡的不甘達到極致，她不知自己為何重來一遭，只知道今生她必定竭盡所能救下每一個無辜的人。

  寶月屏神凝氣，調動體內為數不多的，但卻是全部的靈力。

  指尖微閃，輕柔的靈力聚集在此，寶月輕觸柳小姐的喉間。

  靈力注入柳歲如的體內，洗髓丹本就與斷魂霜勢均力敵，如今多了外界靈力的支持，立馬占據上風，紅光將黑氣節節逼退，所到之處，毒素盡散。

  最終，柳歲如將一口黑血吐出，雖雙眼依舊緊閉，但呼吸逐漸平穩。

  短短几瞬的靈力運作已經讓寶月滿頭大汗，她輕咬紅唇，強忍著由於仙骨缺失、強行運轉靈力帶來的體內不適，將柳歲如輕輕靠在旁邊角落的牆上，自己則斜靠著門板，喘著氣，平復體內的虛空。

  上官蘇木走到三層的時候，就看到的是這一幕。

  身著淺黃色華裳的少女正倚靠在門邊，許是身體不適，明亮的眼底有一層薄霧，眼角微濕，沒了那日見到她時的張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卻更顯得惹人心憐。

  那日被她逃了之後，上官蘇木心中的那股子氣卻一直未出，晚上幾個仙子美是美矣，但卻沒有面前這個少女勾人心弦，她越是抵抗，他心裡便越想得到她。

  挑戰隨時有機會，但今日的火必須要這個美人才能滅！

  寶月正在擡頭看裴璟和那大鬍子。許是瀕死的突破，那已經被劍陣穿了幾個洞的大鬍子竟然還能站起來，舉著彎刀和裴璟近身博弈。

  一時沒有發現一批人的靠近。

  突然間，她的前後左右出現四道紫色的符咒，四道符咒中各迸發出一條黑色鎖鏈，瞬間將她的四肢纏繞。

  身上的輝明只能抵禦穿透型攻擊，卻無法對這鎖靈符陣起作用。

  「小美人，真巧，又見面啦。」上官蘇木從昏暗的過道中走出來。

  寶月面無表情地站直身體，不發一言，清冷地朝他看去。

  要說寶月和別的美人有什麼不同，單是她這通身慵懶、嬌縱卻又難以接近的氣質，就讓上官蘇木心痒痒。

  舌尖抵了抵上顎，上官蘇木毫不掩蓋眼中的勢在必得，又走近了幾步，道：「我還未知道小美人的名字。」

  「你配嗎？」寶月輕擡下巴，眼神犀利。

  這話可讓上官蘇木身後的小跟班們不樂意了。

  王梁春第一個跳出來：「你以為你是誰，二公子能看上你，是你上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上輩子？呵，寶月冷笑一聲，若是真是上輩子的她，遇到上官蘇木這種人，必是要讓玉滿、金衣、銀屏一起暴打他，再告訴她帝都的兄長阿姐，定是要上官家給個交代。

  但她現在不能說，她來了世塵樓之後，才隱約窺探到一些世家之間或是世家與帝都的爭鬥，若是她公主的身份暴露，怕是被更多人防備的，她更難以有所行動。

  寶月的沉思落在了上官蘇木等人眼裡，更像是被上官家的身份恐嚇道。

  上官蘇木又上前幾步，伸出手，想要抓住被鎖鏈困住的那隻光滑細膩的手。

  還未碰到，一道金色的劍氣直接划過上官蘇木的手掌，隔斷鎖鏈的同時，又猛攻向上官蘇木。

  上官蘇木有了上次的經驗，手掌輕巧一躲，躲開了那一道劍氣。

  他取出一張符紙，一筆成符。

  符成之時，天地間被紫色的雷電相連，紫雷擊到湖面的同時，翻湧起紅色的火焰，一瞬間，雷與火的交織包裹住金色的劍陣。

  「這可是我研究了百年的乾坤雷火符，今日便破你這萬劍陣。」

  上官蘇木指揮著一道紫雷劈開直攻他的劍氣，朝著落在半空中的裴璟道，眼中滿是得意之色，這乾坤雷火符可是專門針對他這萬劍陣，召喚天地之間的紫雷與火焰，正好克這萬劍陣中的寒氣。

  裴璟站在紫雷中間，眼眸微擡，一雙清冷的瞳眸並未因這近在咫尺的紫雷和火焰掀起半分波瀾。

  「就憑你？」

  面對滿天的紫雷，裴璟輕撫手中輕痕劍，隨即，長劍揮灑，金光大閃。

  「萬劍，合一。」

  瞬間，萬道劍形化作萬道金光，聚集在裴璟身前，跟隨著輕痕劍斬下的劍氣，聚為一條金龍。

  金龍擡頭，龍吟震天。

  幾乎將所有的紫雷震碎。

  「怎麼可能......」上官蘇木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符咒被攪碎在劍陣當中，「他如何改的這萬劍陣！」

  寶月也看到了在雷火間翻騰的金龍，通天裴家劍意帶來的殺氣讓她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沒想到裴璟對於這萬劍陣早已運用到爐火純青，甚至突破萬劍陣，實現萬劍合一。

  不愧是裴家的嫡系繼承者，這裴家劍術在他手中，定是會繼續穩坐劍術之首。

  這樣的人，若是做敵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金龍吞噬完這漫天的紫雷，裴璟轉頭看向上官蘇木等人，烏黑的眼眸上透著絲絲金光。

  上官蘇木以及跟班們：完了，金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了。

  果真，隨著裴璟的擡眼，甚至無需開口，金龍就從雲霧中衝出，張開巨口，長而尖銳的利爪也正朝著幾人身上撲去。

  壓迫感和殺意並存，震耳欲聾的龍吟聲刺透耳膜。

  「阿爹，救我！」金龍的頭顱近在咫尺，上官蘇木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大喊道。

  話音剛落，金龍突然消失在眼前。

  上官蘇木還睜大雙眼，表情扭曲地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呵。」

  裴璟一聲譏笑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王梁春等人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扶起上官蘇木。

  上官蘇木死死地盯t著裴璟，眼底血紅一片：「再來！」

  說完，手中再次出現一張符籙，想要扳回一盤。

  可手中的符籙還沒用出，就被裴璟扔下的一團黑色血污暫停了動作。

  「這是什麼？」上官蘇木皺眉看著腳下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形問道。

  裴璟此時也回到了過道上，剛剛的戰鬥似乎絲毫沒有讓這個男人沾染上塵埃，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北渡國的舊部出現清水上官二公子的花船上，這事應該馬上就會傳回帝都，與其和我爭鬥，二公子還是想想如何給帝都一個交代吧。」

  北渡國的舊部！

  上官蘇木面色瞬間變得鐵青。

  如今的帝都對待世家還算客氣，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唯有四國舊部之事，帝都一定會追查到底，還特立了督查司，專門針對這事。

  世家若是查出與四國舊部有染，帝都可不會輕易放過。

  他今日的花船上出現了四國舊部，不管是不是與他有關，他都是今日遊船的主導者，此事就與他有關，弄不好會牽連整個上官家，他必須要在督查司來之前，把自己摘出去。

  裴璟自是知道上官蘇木已無心糾纏，轉頭看向還被三道鎖靈符困住的寶月。

  手中劍起落間，另外三道鎖鏈隨之斷裂。

  寶月揉了揉被捆住、有些酸痛的手腕，見裴璟準備離開，趕忙問道：「那柳歲如和童初安呢？」

  裴璟指了指沉默不語的上官蘇木：「他會處理。」

  此事已經鬧大，上官蘇木必然要保證所有受害者的安全。

  他們反而樂得輕鬆。

  王梁春等人就這樣看著寶月和裴璟離開。

  「二公子，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嗎？」

  「還能怎麼辦？」上官蘇木惡狠狠地轉頭呵斥這群幫不上忙的廢物們，「北渡國的舊部在此，還能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

  一時氣急，上官蘇木感覺體內氣血翻湧。

  「二公子......你的五竅.....」

  上官蘇木摸上自己的臉，觸手就是一片濕滑。剛剛的金龍雖然最後收住了，但是震耳欲聾的龍吟聲卻穿透了他的五竅，如今氣血翻湧，便是血流不止。

  「裴璟.....遲早有一天，我上官家必讓裴家俯首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