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事

2024-09-14 16:21:40 作者: 玉鉤遙遙

  夢中事

  寶月正在懨懨地坐在去往世塵樓的仙船上。

  玉滿從推開門進來,就看見自家主子愁眉淚眼的模樣,心中滿是酸澀,為自家主子開始委屈。

  「主子這是何必啊,那世塵樓不准帶僕從進入,您一個人孤身前往,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屬下該如何交待啊!」

  「據說這次世塵樓百年招生,五大世家都有子弟前往,一個比一個不好惹啊。」

  「而且世塵樓處於兩族邊緣,如今魔族蠢蠢欲動,實在是內憂外患啊!」

  「主子雖然有諸多靈器護身,但是萬一有奸詐小人傷害主子,主子受傷了怎麼辦啊!」

  「要不屬下現在讓仙船回頭,咱回江南去。」

  「主子你覺得呢?」

  

  「......」

  「主子,主子,您在聽屬下說話嗎?」

  「啊?」寶月明眸輕擡,滿是困頓,見到是貼身侍女,渾身的嬌氣一下就被調動,「玉滿,這仙船的枕頭好硬。」

  玉滿順著寶月的目光看到被無情扔在地上的枕頭,這次出行雖然倉促,但也選了上等仙船,裡面的用物也都是金絲銀線,真材實料,雖說不上是頂級,卻也是一等一的好貨。

  寶月蹲到那個枕頭旁邊,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戳了戳枕頭,從枕頭的邊緣處拉出一根細絲。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細絲薄如無形,只瞧著有些乳白色,玉滿仔細瞧了瞧,困惑地搖搖頭。

  寶月精緻的小臉滿是震驚:「這是織山雲家的煙雲絲!」

  「嗯……」織山雲家是天下第一絲錦大家,開的店面遍布整個仙族,每季度出的絲綢和錦緞都被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追捧,這煙雲絲就是織山雲家的新品,以柔軟舒適聞名。

  寶月看著這根細絲,泫然欲泣:「既不是幽山青玉絲,也不是梧山霞絲,我怎麼睡啊。」

  放眼整個仙族,這話也就她一人敢說吧。這幽山是仙族最高的山,其山頂有一隻天地靈氣孕育而出的天蠶,吐出的絲如青玉般晶瑩,但這蠶百年才甦醒一次,吐出的絲也極少,多獻予了帝家。而後者,則更為稀罕,是梧山的鳳凰將自己的尾羽置於梧山山巔,吸收霞光千年,才煉就一匹透著七彩霞光的絲線,而這唯一一匹絲線,被製成了寶月在江南住的地方用的枕頭。

  見到寶月滿臉無辜,額頭上仿佛寫著「沒有枕頭睡不好」七個字的樣子,玉滿無奈的回答:「那我讓金衣送來。」

  聞言,寶月看了一眼仙船外邊,小嘴一抿:「可馬上就要入夜了。」委屈的眼睛看著玉滿,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一出美人落淚。

  「......自然今晚就給主子送來。」

  *

  一個時辰後。

  金衣出現在門外。

  不僅帶來了寶月的霞絲枕,還將她的浮光流錦被、織金提花面巾、雲錦紫砂杯.....都一應帶齊。

  寶月心滿意足地鑽進了自己的被子當中。

  聞到熟悉的味道,寶月就有些昏昏欲睡。

  金衣正站在床邊,為寶月整理床緣,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抓住。

  床內的寶月拉住她的小指,強撐最後一絲清醒,問她:「我偷跑出來,虞姨生氣了嗎?」

  金衣柔聲回道:「虞夫人從小看著主子長大,自是不會生主子的氣。」

  「帝都那邊都瞞住了嗎?」

  「銀屏最善異形,有她在江南,主子不必擔心。」

  「那我在世塵樓用的身份.......」

  「主子可喚虞寶月,來自江南虞家,其餘的主子想如何說就如何說。」

  「如此可行?」

  金衣斬釘截鐵:「屬下都安排好了,主子不必擔心。」

  「那就好。」

  問到了想問的,寶月將頭埋進自己的枕頭間,帶著一日的睏倦,心滿意足地睡去。

  聽到寶月平穩的呼吸聲從床間傳出,金衣輕手輕腳地將床簾放下,退出房間。

  剛出房門,就被守在門口的玉滿一把拉走。

  玉滿火急火燎地詢問:「你沒勸主子?」

  金衣倒是不著急,將自己的衣袖從玉滿手中扯回來,細細撫去上面的摺痕,才擡眼看玉滿如臨大敵的模樣:「勸什麼?」

  「勸主子別去世塵樓啊!」

  「你何時見過主子的想法動搖過?」

  一句話堵住了玉滿無處發泄的焦慮。

  確實如此,主子看起來不諳世事,奢侈嬌氣,但骨子裡和帝都的那幾位無差,一身傲骨,不卑不亢。

  甚至她覺得自家主子在江南養著,性格更為倔強,想做的事必須要做到。兒時她難以吸納靈氣,便千年如一日地引氣入體,從未放棄過。

  想到這些往事,玉滿心中酸苦相疊。

  金衣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主子定有自己的打算,別擔心。我先回江南,你送完主子入樓,便也回江南吧。」

  玉滿也不知聽沒聽進去,還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金衣無奈,也不再逗留,下船離開。

  *

  「仙族帝家勾結魔族,殘害同族,害童家子弟,毀世家基業,罪不可赦!」

  冷厲凜然的聲音穿透整個宮殿,一字一句地將寶月的靈魂拉進那一片火海中。

  感受到臉上的濕漉漉,寶月伸手摸了摸臉,手上便沾上了血水。

  她髮絲凌亂地坐在宮殿之中,身上華貴的白緞金絲曳地裙也都沾滿了血跡,還有許多被兵刃割裂破損的地方。

  寶月想站起來,但是頭疼欲裂,仿佛有一股力量想要撕裂她的頭部,眼前的景象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恍神之間,一雙黑色銀邊的平底靴出現在她視線當中,緩慢、沉重地踏上宮殿的台階。

  她扶著下一秒感覺就要痛得掉下來的腦袋,擡起頭。

  那人背光朝她走來,卻也不妨礙寶月看清他的臉。

  若忽視他滿身的戾氣和手中沾著鮮血的利劍,來者不過人間二十出頭的少年樣貌,長身玉立,矜貴之態渾然天成,黑髮玉冠,眉眼如畫,是一張男女子都為之驚嘆的面容,但眼中卻有種風雪俱滅的疏離感,讓人望而生卻,不敢靠近。

  男子緩步走到寶月面前,寶月擡頭想要說什麼,卻發覺自己的喉嚨都是翻湧的血液,一張嘴,鮮血就順著她的嘴角流下。

  「可惜了。」面前的男子清潤如玉的聲音貫入她的耳朵。

  還沒等寶月細細思索男子是何意,男子手中的利劍就刺入了她的心臟。

  寶月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前的傷口,鮮血順著劍身流出,她擡頭想要質問對方為何要殺她,淚t水卻不知何時浸透了她的眼眶,面前的一切都逐漸變得模糊。

  她想擡手擦去淚水,心脈斷裂的劇痛卻讓她渾身麻木,難以動彈。

  最後,寶月感受到一陣抽離,是少年的劍。她的身體也隨著劍的離開,如同雨後被打濕的蒲柳,無力地倒在地上。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落到地面,目光所及是男子離去的背影,和那不斷逼近的火海。

  *

  「啊!」

  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寶月猛地從床間坐起,大口喘氣。

  先摸上了自己的胸口處。

  還好,沒有傷口。

  除了心跳有點快,她安然無恙。

  重新跌入極軟的被子當中,寶月卻失了困意,對著空蕩的床頂開始發呆。

  誰都不敢相信,如今的寶月是重生而來。

  自從她重生後,就經常夢到前世她瀕死一刻,如同鬼魅纏身,揮之不去。

  前世,她並未前往世塵樓,一直住在江南,與虞姨住在少有人打擾的山谷之中。

  直到仙族世家舉旗抵抗帝都,她才匆匆趕往帝都。

  可是她到的太晚,帝都血流成河,百餘世家攻進帝宮,她也倒在了那個,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誰的少年的劍下。

  一開始以為只是個噩夢,可頻頻夢見,她還是有「萬一真的會實現」的害怕,於是立馬去信給她的兄長、將夢中一事與他講。

  南靈曜收到信後,倒是二話不說就來了一趟江南。

  不過不是害怕那個夢,是擔憂寶月邪風入體,中了什麼咒術。

  中間無論寶月如何解釋,他都覺得是有人搞了邪咒想要害寶月,把丹藥、驅邪陣法、符咒都用了一遍,每日把寶月折騰得夠累。

  確實,這世間,除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神族,千萬年來從未有人真正預知過未來的事情,更別說重生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

  但她害怕,害怕一切成真。

  待兄長走後,她又細細回想前世的一切。

  前世她雖未離開江南,但有一事卻也曾傳到她的耳中,是雁門童家少主一事。

  只有寥寥數句,說這童家少主在世塵樓求學之時,侵犯了一位普通世家的同窗女子,致該女子受辱自盡。女子的家人將童家少主告上了帝都,而這童家少主在押送途中用一把匕首自戕。

  這一切聽起來是一個「色慾薰心」「畏罪自殺」的故事。

  但引起仙族軒然大波的原因則是這兩人的身份。

  雁門童家少主出自仙族世家。

  如今的仙族世家以錦川裴家為首,與雁門童家、清水上官家、紫嶺宋家、平山葉家共稱仙族五大世家,地位顯赫,人才輩出。雁門童家少主童初安,性情溫和,是世家出了名的溫潤公子,任誰都不會覺得他會侵犯女子。

  而這名女子雖也出自仙族世家,但據說曾與仙族帝都的司禮部走得很近,有謠言曾到這個世家即將要投入帝都旗下。

  帝都之人分為兩種,一是從人界飛升而來在仙界無根基的人族,二是受到千年前五國相鬥影響而受創慘重的仙族世家。從未有過仙族世家在休養生息千年後,主動想要投入帝都。

  仙族擁帝都為王,但這並不代表世家願意放棄原有根基,去往帝都從頭開始。

  此事一發生。

  有人痛斥世家之人道貌岸然。

  有人說是帝都籌謀了這一切,童少主不是自殺,而是被帝都所害,目的就是搞垮雁門童家。

  而她最後快死的時候,聽到那少年說的就是帝都迫害了這童家子弟。

  難道他說的就是這童家少主?

  怎麼可能!她父帝母后兄長阿姊,都絕不可能做這事。

  那她便親自去這世塵樓查明真相!

  玉滿聽到聲音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她的主子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以為是主子也開始害怕世塵樓,玉滿淚流滿面地撲到寶月床邊,聲情並茂地勸說:「主子,咱們不去世塵樓行嗎?」

  「不!」寶月堅定地搖搖頭:「我要查明真相,守護帝都,維護正義,平定江河!」

  「主子,你又看畫本子?」

  寶月一臉震驚地看向玉滿:「你怎麼知道?」她明明都藏好了。

  玉滿滿臉委屈:「主子的畫本子都是我買的啊。」

  「哦……」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