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
2024-09-14 16:16:07
作者: 杲杲出日
等她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這一將,究竟有多難求呢?
江左立國之初,並不是如今這副不尚武力的景象。
只是後來,丞相王引的從兄王重舉兵叛亂、直逼建康,險些顛覆了江左國祚。
從那以後,士林之中,便隱隱升起了抑制世家子弟習武的風氣。
王丞相的二子王園,容貌秀偉,頗類其父,卻因好武而不得王丞相喜愛。
王丞相甚至一見此子,便會面有怒色。
沒有人知道,王丞相究竟是真的不喜武夫,還是因為王重之亂而避嫌,抑或是,想通過這種暗中引導士族風尚的方式,使得世家子弟不尚武力,以免再度出現如王重那般既有高門身份又擁兵自重的威脅?
對於王丞相的真正意圖,後人早已不得而知。
大家只知道,自那以後,世家子弟便延續了中朝王衍以來好清談的風尚,不再習武弄兵。
即便做了將軍,也只是指揮手下兵卒,並不親自出戰。
至於那些兵卒,他們本就非世家出身,又因上層人物蔑視武夫而晉升無望,只能一天天地熬日子。
久而久之,軍隊既無戰力,又乏將才。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謝瑾雖能督促自家侄兒謝墨習武弄兵,但卻不能逼著別人也這樣做。
而將才的培養又非一日之功,難以一蹴而就。
因此,謝瑾只能將眼光投向京口,希望能夠找到郗照舊部的後人,以解燃眉之急。
他鄭重囑咐謝墨:「眼下桓氏雖說暫時蟄伏,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桓謙畢竟還握著荊、江二州的兵馬。要克制桓氏,必得有我們自己的軍隊才行。更何況,北境還有秦王虎視眈眈。此去京口,關係重大,你一定要上心。」
謝墨正色應諾,謝瑾接著說道:「對了,郗家女郎也要去京口,你護送她一道前去。」
謝墨聽聞此語,頓時不樂意了:「郗家女郎?郗岑那個妹妹?我不送她!」
謝瑾與郗岑雖是政敵,但卻私交甚篤,可謝墨卻早已跟郗岑割袍斷義。
況且他與郗途不同——郗途至今不曉得郗歸與謝瑾曾經談婚論嫁,謝墨卻是在荊州親眼見過這兩人談情說愛的。
「叔父,你莫不是還想著那個女人?那女人當初攀附權勢,趁著二叔病卒的時候與您分開,轉頭就嫁去了琅琊王氏,如今被休也是活該,您可千萬不能再跟她有牽扯啊!」
當年荊州別後,謝瑾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好幾個月。
正因如此,即便謝瑾多次表示此事並非郗歸之錯,謝墨還是一直對此感到不平,對郗歸很是不喜。
更何況,他本就深惡郗岑,對郗歸難免會有幾分恨屋及烏的味道。
謝瑾聽了謝墨孩子氣的拒絕之語,蹙眉說道:「她不僅是郗嘉賓的妹妹,也是你姊夫的妹妹。更何況,就算她是嘉賓的妹妹又怎樣?嘉賓曾對你傾囊相授,去年你領廣陵相一職時,朝中多有異議,嘉賓還為你說過話,難道你都忘了嗎?」
謝墨不敢懟回去,只嘟噥著說道:「如今朝野上下,哪個不是要跟桓家、跟郗岑撇開關係?為此,您還讓兩個妹妹離婚歸家。現在怎麼又要去沾惹郗岑的堂妹?誰不知道郗歸雖是郗家二房的女郎,卻是在郗岑身邊長大的?」
謝瑾咳了一聲,冷聲說道:「這件事沒得商量。你此行要去的,是郗司空當年營建的京口。護送郗氏女郎過去,回頭跟郗家舊部說起,好歹有一份香火情在。你下去安排吧,等安頓好後,跟子胤那邊說一聲,接了郗氏女郎一道出發。」
「郗氏女郎郗氏女郎,您撇得倒清!有本事在心裡也撇清啊!」說到這,謝墨突然臉色一變,「叔父,這麼多年來,您一直不肯成親,不會就是等著郗歸離婚的這一天吧?」
謝瑾聽到這句話後,藏在寬袍大袖裡的手倏地緊握成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看向謝墨,直盯得他答應下送郗歸去京口的事,忙不疊地起身告辭。
謝墨離開後,屋裡靜悄悄的,阿辛悄無聲息地收走謝墨用過的茶盞。
謝瑾看著他的動作,半晌,才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是在等郗歸嗎?謝瑾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打郗歸在荊州說出那句「到此為止」後,他就再沒了成親的念頭,他不願意與旁人結為夫婦,永遠都不會願意。
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曾想過打敗郗岑,用事實證明郗岑的選擇是錯誤的,讓郗歸為當日的做法感到後悔。
可即便那時,他也沒有想過另娶他人。
然而,當郗岑真的在權力鬥爭中落敗後,謝瑾鬆一口氣的同時,卻並沒有如想像中那般感到大快人心。
他與郗岑,由於政見不同的緣故,不得不角逐,不得不爭鬥。
但捫心自問,他們一絲半點都不想傷害郗歸。
可惜的是,這不僅僅是謝瑾與郗岑兩個人的鬥爭。
他們身前身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勢力。
到了圖窮匕見的那一刻,無論勝者還是敗者,都早已騎虎難下。
他們還是傷害了她。
謝瑾不敢再奢望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