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2024-09-14 16:11:47 作者: 花上

  第 45 章

  屋外還在下著雨, 安靜的房間裡能聽到「嘩嘩」的大雨聲。

  因為是第一次請安,行完禮需要陪著父母坐一會才能離開。

  慕親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了一眼雲初念, 並未開口說話。

  慕王妃審視著兩個兒子,對雲初念道:「念兒剛入府, 對很多東西還不甚了解,親王府不比雲府,規矩眾多, 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很多,從明日起, 念兒每天都過來, 娘讓嬤嬤好好教教你。」

  親王府確實和其他府不一樣, 雖然大,但是卻無妾室,單單這一點就讓雲初念佩服, 起碼慕親王對慕王妃是從一而終的。

  雲初念頷首回道:「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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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 在嫁進來之前,雲初念並沒有太多顧慮, 當時只想著如何躲掉余安,如何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所以在皇上給她和慕秋涼賜了婚以後, 她便立即答應儘快成婚。

  婚事定下來以後,從慕秋涼與家人的溝通,到婚禮的所有流程, 以及嫁進親王府以後需要做什麼, 她是一概不知的,因為她沒有時間和機會去了解這些。

  所以現在嫁進來了, 她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

  再加上慕秋淮那雙炙熱的眼睛,即便她不擡頭看他,她也能感受的到。

  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雲初念不了解親王府以前的家庭氛圍如何,也不知她嫁進來之前他們一家人是怎麼相處的,但是單憑現在這一會兒,她就覺得窒息了,無聲的沉默和壓迫,多少有點恐怖。

  又坐了一會,也不知是不是時間到了還是什麼,慕秋涼率先站起了身,雲初念見此,也急忙跟著起身。

  慕秋涼給王爺王妃行禮:「若無其他事情,孩兒和初念就先告退了。」

  慕親王依舊沒有說話,慕王妃只是點了點頭。

  慕秋涼牽起雲初念的手,拉著她出了房間。

  雲初念踏出房門,常常舒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慕秋涼帶著她回了華居軒,來到院中的一個涼亭里坐下。

  雲初念一直安靜地跟著他,直到坐下來以後都未說一句話。

  慕秋涼緊挨著她坐著,審視著她依舊緊張的神色,抓她的一隻手,一邊輕揉著一邊道:「親王府一直如此,以前我總愛出去也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家庭氛圍,不過這麼多年了,我也習慣了,只是讓委屈你了。」

  雲初念望著眼前這個不知何時起,突然變得溫柔且又能精準看出她心思的慕秋涼,心裡的幸福已經大於一切,她輕笑道:「這有什麼委屈的,我嫁的人是你,我喜歡和你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這一世的她,好像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感情,她這麼直白地對他表達自己的愛意,怎麼能讓他不愛呢!

  但他卻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除了與她說點重要事情,其他能聊的話題少之又少,這不是她的問題,這是他的問題,因為從幼時起,他的生活都是單一乏味的,所以才導致長大後的他沒有太多的表達欲。

  即便現在面對面看著她心裡喜歡的不行,但是也不知要說點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雲初念托腮望著嘩嘩而下的大雨,一隻手被他緊緊地牽著,兩個人都很安靜,沒有刻意找話題聊天,也沒有覺得尷尬。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這種感覺,即便不說一句話,單單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傳遞彼此的愛意。

  「公子。」

  這時候,江義小跑著過來,他看了一眼雲初念,小聲道:「公子,t大公子有事找您。」

  慕秋淮?

  雲初念動了一下手指,去看慕秋涼。

  慕秋涼相似能看出她的心思,輕拍了下她的手道:「大哥找我應該沒什麼要緊事,你先回房,我讓廚房給你做些點心過來,臥房東邊是我的書房,裡面有畫具,你若是無聊可以過去畫會畫,我一會就回來。」

  雲初念點頭:「好,我等你回來。」

  慕秋涼鬆開她,起身跟著江義穿過走廊嚮慕秋淮的院子走去。

  雲初念見他走遠才收回視線,她又在涼亭里看了一會兒雨,然後去了書房。

  之前她只進過慕秋涼的房間,卻從未進過他的書房,她自以為自己的書房已經夠大了,卻不想慕秋涼的書房更大,書房裡單單書架就有好幾個,每一個書架上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各種類型的書籍都有,大部分都是她沒有見過的。

  什麼天文地理,朝政要事,以及醫書、劍書等等,各方面的書籍應有盡有。

  她不禁感嘆,看來慕秋涼真的如傳聞那般,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

  尤其是醫學方面的書籍,多的眼花繚亂,她沒想到他竟然對醫學會有這麼大的研究。

  這讓她不禁想起南嶺仙人送給他的那本書籍,上面有寫道:慕秋涼,三十二歲,於紹國二十九年六月十二日去世。

  紹國二十九年,也就是十年後。

  難道十年後,他真的會去世?

  還有一場夢裡,她站在墓碑前,而那個墓碑上面寫的也是紹國二十九年。

  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提醒她,她和慕秋涼的緣分或許只有十年那麼長,十年後慕秋涼就會去世,就會離開她。

  她看著書架上一排排的醫書,心中一陣疼惜,眼眶瞬間紅了。

  難道,他真的得了什麼無法醫治的病?

  她想到這裡,一把扶住了旁邊的桌子,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回了前堂里,叫來了一名華居軒的小丫鬟,她問小丫鬟慕秋涼最近可有吃藥,小丫鬟搖頭,說華居軒的丫鬟都是婚後調來的,以前華居里從未有過丫鬟,並且連小廝都沒有,一直都是江義和梁齊兩個人照顧慕秋涼所以對於慕秋涼的身體狀況她一概不知。

  雲初念又回了婚房,這間婚房是慕秋涼一直住的房間,房間裡的布置一切如舊,只是多添了一些喜慶的裝飾。

  這間房屋很大,也設置了書桌和書架,之前她來的時候還在他的書架上看到了那本《紅湘情》。

  她又走到書架前把那本書取下來,翻了翻,書籤的位置還是上次她來時看到的位置,好像從那時起到現在,他都沒再看過這本書。

  她又來到衣櫃前,打開衣櫃,裡面大部分都是素色的衣服,只有一部分是帶著顏色的,而這些帶著顏色的,看著像是新做的。

  她把櫃門關上,一瞬間,突然發現,她和慕秋涼之間,是那麼的近,又那麼的遠。

  近的是他們二人之間互相吸引且又熟悉的感覺,遠的是她好像一點也不了解慕秋涼。

  他們成婚匆忙,她從娘家只帶了一些衣服和以前經常用的東西。

  她讓小丫鬟把她的東西搬了過來,把自己的衣服和用品都擺放到了房間裡,放了一些女兒家的東西以後,原本素淨的房間看起來溫馨了許多。

  雲初念忙活完,有人端了一些點心過來,說是慕秋涼吩咐廚子給她做的。

  她洗了手,坐在桌前吃著點心,望著窗外漸漸變小的雨,心裡又開始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實在不明白自在不安什麼,嫁了自己喜歡的人,又吃著可口的點心,她還有什麼不安心的呢?

  ——

  言書軒里,自慕秋涼一進來就直挺挺地坐著,一言不發。

  慕秋淮坐在桌前寫著東西,寫完以後把筆放下,拿起寫好的那張紙走到慕秋涼麵前,沉聲道:「這是父親的計劃內容,他有意為我爭奪皇位,但是我並不想做皇帝,我這一生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為國效力是我做為紹國子民該盡責任,聽從父親安排是我作為兒子該盡的孝道。」

  他說到這裡,在慕秋涼接下他手中的紙後,又重新走到桌前坐下,繼續道:「我自幼就沒有做皇帝的心,即便父親如何培養我,我都沒有這個打算。二弟比我優秀,具有很大的潛力,心思也比我縝密的多,我想由你來完成父親的計劃比較合適。」

  「什麼長子次子,我從來都不在乎這些,我也不覺得自己比你多優越,自古就是能者稱王。最近,我一直在考慮如何說服父親放棄我,也在打算離開親王府去個清淨的地方。」

  「我知道父親那裡很難說服,他也不可能輕易放我走,所以我想與二弟商議商議,看看我們兩個能否達成一個兄弟之間的合作。」

  慕秋淮是個什麼樣的人慕秋涼一直都知道,他驍勇善戰無人能比,但是在謀算方面確實有所欠缺。

  他是一個正直的人,雖然在感情和婚姻方便不會處理,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值得慕秋涼尊敬的兄長。

  慕秋涼聽著他這些話,只覺手中這張紙比千金還要重。

  若是以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答應,但是在成婚之前,他已經改變了計劃,已經重新規劃了他和雲初念的人生。

  他註定是一個活不久的人,沒必要在這場皇位爭奪中再付出太大經歷。

  而慕秋淮,確實也不是一個可以做皇帝的人。

  他不知父親如何考慮的,他只知道在父親眼裡,一直都是權利大於一切。但是在他的眼裡,黎民百姓,國家興亡才大於一切。

  無論這個皇帝誰來做,無論他要不要參與這場爭奪,紹國的未來都需要一位明君支撐。

  前世,大哥去世後,他就成了父親爭奪皇位的最主要人物,那時候,他可以為了皇位丟下雲初念外出籌謀,也可以為了皇位並不在乎紹國百姓是否能經得起戰爭,一切的目的就只是爭奪皇位,到頭來,治理國家僅僅十年就撒手人寰,甚至都沒有一個優秀的人來繼承。

  可想而知,後面為了爭奪皇位的戰爭能夠有多激烈。

  但最終受害者,仍然是那些無辜的百姓。

  雖然他心繫天下,一直有做皇帝的打算,但是這具不健康的身體讓他明白,他不能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皇帝。

  現在走到這一步,走到至關重要的一步,他百感交集,有種有苦難言的無力感。

  慕秋淮見他一直不說話,思忖片刻,繼續道:「你們若是覺得不方便,我明日就可以搬去將軍府,我和太傅大人的女兒見過兩次面,她是一個不錯的姑娘,但她畢竟是太傅大人的女兒,關係著很多攘權奪利的事情,若我無心去爭奪皇位,就不能再去迎娶她。但她確實能在爭奪皇位的過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如果……」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去看慕秋涼,又沉了一些聲音道:「如果你們兩個都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與太傅府結親,反正對於太傅大人來說,這個女婿誰做都一樣,只要是對他有利的人。」

  慕秋淮最後這番話很不好聽,但也都是現實問題,這是他們這些官家子女自幼就該明白的事情,想要追隨自己的意願只得一心人,那絕不可能。

  但是現在慕秋淮也確實沒有爭奪皇位的心思,只是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到了慕秋涼剛迎娶了雲初念這一步,他突然提出退出,讓慕秋涼多少有些不舒服。

  雖然這也怪不得他,但是他卻在這個時候給他出一個複雜的難題。

  他可能不知道,現在的慕秋涼已經不是前世那個爭強好勝且又不可一世的慕秋涼了。

  過了許久,慕秋涼把手中的紙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再開口,語氣里有酸澀和無奈:「多謝大哥為我著想,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已經沒有了爭奪皇位的心思,你是嫡長子,又被父親培養了這麼多年,他應該不會輕易放棄你,之前我就說過,若是大哥需要我幫忙,我會全力以赴輔佐你。」

  半個月前,他還有爭奪皇位的想法,但是現在他是真的沒有了,他這個身體也不允許他有。

  慕秋淮看著他,看著這個難得妥協的二弟,低聲問:「為了雲初念,皇位也不打算要了?」

  自幼時他就是知道,他的二弟慕秋涼是一個多麼要強的人,雖然他總是默默t不語,但是卻付出了比旁人多出幾倍的努力,他閱覽群書,又經常遊走民間考察,甚至還私集兵將,這些,足以證明他早就有爭奪皇位的打算。

  現在他又這樣說,挺讓人意外的。

  慕秋淮提到雲初念,慕秋涼微皺了下眉頭,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沉默了好一會,最終都未回答。

  慕秋淮見他不回答,自當他默認了,深吸了口氣,道:「好,我明白二弟的意思了,明日一早我就搬出親王府,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儘管去找我,大哥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說起幫助,慕秋涼眼下確實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幫助,他道:「我現在就有一件事情請求大哥幫忙。」

  慕秋淮看向他:「二弟說。」

  慕秋涼斟酌了一下語言,道:「雲初念的兄長雲嶸,現在被封了爵位,不過虛有其表,無一點實權,雲嶸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人,大哥能否問問父親,可否提拔提拔他,讓他為父親做事,他現在已與少卿大人的女兒訂婚,若是他跟隨了父親,那麼少卿大人自然就會站到父親這一邊。」

  雲嶸現在是慕秋涼的大舅哥,慕秋涼想讓父親提拔他,這也在人情世故的合理之中,只是慕秋淮沒想到慕秋涼會讓他去請求父親。

  慕秋涼知道他猶豫的心思,補充道:「父親一直忌憚於我,前些日我已與他簽下保證書,此生絕不爭奪嫡長子該有的權利,所以,這件事情由我提定然不合適。」

  簽下保證書?慕秋淮略有驚訝,他竟與父親簽這樣的保證書?

  「好。」慕秋淮沒有理由不答應,「二弟放心,我會想辦法說服父親。」

  「多謝大哥。」慕秋涼站起身,「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慕秋淮應了一聲,待他走到門前時,突然又叫住了他。

  慕秋淮拿著兩幅畫走到他跟前,道:「這兩幅畫是雲初念送給我的,現在她已是你的妻子,我想我沒有必要留著了。」

  慕秋涼看了一眼畫,並未接:「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況且我也沒有權利替她收回。」

  慕秋涼說罷就出了房間,一路向華居軒走去。

  到了華居軒,他先去了書房,見雲初念不在,便叫來梁齊,吩咐他:「去安排一下,把攻打撫州的計劃取消,然後去告訴雲嶸,新計劃開始進行。」

  梁齊頷首道:「好的公子。」

  他又問:「余安那邊怎麼辦?老關著也不是個辦法,況且青嬸那邊我也派人去找了,但怎麼也找不到,還有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很可疑,他們應該是某個團伙的殺手,出招和劍法有點不一般,和皇城司的身手有點相似。」

  皇城司?

  現在皇城司的首領是慕王妃的弟弟,也就是慕秋涼的舅舅,其人名叫展臨,人很精明,又身手不凡,當初憑藉其父親太傅的關係做上了皇城司的首領。

  慕秋涼很少見到這位舅舅,但是他知道娘親一直都和這位舅舅來往密切。

  若這批黑衣人真的是皇城司的人,那麼此事定然和舅舅以及母親有關。

  當初青嬸說她曾做過他的奶娘,那她和母親應該認識或者有一些交集。

  慕秋涼感覺胸口一陣悶,那種虛弱無力的病感突然襲來,讓他難以承受,他急忙讓梁齊出去關上房門,然後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

  果然又流血了。

  記得上一世起初生病的時候,鼻血流的沒有這麼頻繁,斷斷續續了一年之久才開始加重,這一次為何突然這麼突然?

  到底哪裡出了問道?

  難道因為靈魂和身體不契合才產生了這樣的反應嗎?

  這也太荒謬了。

  慕秋涼煩悶地揉了揉太陽穴,等到鼻血止住了,收拾好血跡,整理了一下心情就出了房間。

  他來到臥房裡,看到雲初念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走上前,把她打橫抱起,走到床邊把她輕輕放下。

  雲初念睡覺很輕,慕秋涼把她放下後她就醒了。

  她扯住慕秋涼的衣袖讓他坐下,翻了個身摟住他的腰,說話時還帶著點鼻音:「可能昨日成婚太累了,剛才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你忙完了嗎?有什麼重要事情嗎?」

  慕秋涼脫了鞋躺在她一旁,伸手摟住她,回道:「沒什麼大事,困的話就再睡一會,我陪著你。」

  雲初念看著他好看的眉眼,輕笑道:「這樣會不會太寵我了?我聽說嫁了人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慕秋涼伸手撫上她的小臉,回道:「那是嫁給別人,你嫁給我就沒有事情要忙。」

  雲初念蹭了蹭他的胸口,嘿嘿笑了,輕聲道:「你若是這樣寵我,時間久了我可就變得更懶了,人家說懶久了會生病的,我自幼就很少生病,不能嫁了人就生病。」

  慕秋涼被她逗笑了:「哪有懶久了生病的。」

  雲初念回道:「怎麼沒有,那叫什麼病來著,對了,叫心病,心病可是會拖累身體的,得了這種病會很難醫治。」

  她突然說起這個,慕秋涼只是笑笑沒接她的話。

  雲初念繼續道:「我家媮姐姐最近好像就生了心病,整日魂不守舍,鬱鬱寡歡,她的身體不及我,我自幼就健康,不過,我很怕生病,我害怕吃藥。」

  她說到里,擡頭去看慕秋涼,問道:「你害怕吃藥嗎?會經常生病嗎?」

  慕秋涼不太想聊這個話題,但還是回道:「我身體健康,自幼就很少生病,兒時吃過幾次藥,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苦。」

  雲初念又問他:「你說有沒有那種病,病的突然,又醫治不好的?我聽我娘親說,我姨母家的一個姐姐以前得過一種怪病,十幾歲就去世了,那時候我姨母尋遍了紹國很多明醫都沒有辦法醫好她。」

  慕秋涼換了一個姿勢摟住她,讓她帖著自己的胸膛,低聲回道:「世上怪事很多,但是奇蹟應該是有的。」

  雲初念想擡頭看他,卻被他一隻手捂住腦袋不能動。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開始琢磨他的語氣。

  她繼續問:「若是我以後生病了,你會怎麼樣?會努力醫治我嗎?會拋棄我嗎?」

  她問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小,聽起來非常小心翼翼。

  慕秋涼揉著她的腦袋,輕聲回道:「我定然不會拋棄你,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醫治你。」

  他說到這裡,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別胡思亂想。」

  雲初念繼續趴進他懷裡,過了一會才道:「慕秋涼,若是你生病了,一定告訴我,無論能否醫治好,我都會想辦法醫治你,哪怕……哪怕醫治不好,我也會不離不棄。」

  屋外的雨已經停了,一陣清風從窗戶上吹來,落在身上有微微涼意。

  入秋後,一場秋雨一場寒。

  慕秋涼扯了毯子幫雲初念蓋在身上,他沒有回她的話,只是輕拍著她的背說:「再睡一會,晚間我帶你到街上看燈會。」

  他不回答,自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雲初念也沒有再追問,摟著他的腰,趴在他懷裡又睡著了。

  有時候夢來的毫無徵兆,有時候又莫名其妙,還有時候想做夢卻又做不了。

  雲初念自從夢到自己去了尼姑庵削髮為尼後,就再也沒有做過這種奇怪的夢了,甚至連普通的夢都沒有做過,時下她趴在慕秋涼的懷裡,睡的很安穩。

  慕秋涼摟著她,輕拍著她,安靜地陪著她睡,自己卻沒有一點困意。

  前段時間他還在糾結上一世的謎團,還在為余安把她拐走耿耿於懷,曾經埋在心裡十年的不甘心,已經變成了不舍和愧疚。

  倘若再重新選擇一次,要問他還會不會再來找雲初念,他想他不會了,因為他給不了她完整的一生,又怎麼能去破壞她的一生,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就好。

  可是現在,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今後走的每一步,每一個時辰,他都得格外珍惜,都得計算好怎樣做才能對雲初念傷害最小。

  倘若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倘若前世的她還活著,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真的削髮為尼孤獨一生嗎?

  那這一世呢?他走後,丟下她一個人,她又該怎麼辦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無法想像再一次丟下她是多麼的殘忍。

  她趴在他懷裡睡得很香,而他卻又紅了眼眶。

  雲初念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到了用午飯的時間t才醒來。

  她醒後發現慕秋涼已經不在房間裡,她下了床,來到桌邊喝了口茶。

  小丫鬟幫她整理了衣衫和頭髮,又給她端來一盤子水果吃,說是慕秋涼親自為她削的。

  雲初念問小丫鬟慕秋涼去了哪裡,小丫鬟說被王爺叫走商量事情。

  雲初念吃完水果就在院子裡坐了一會,雨後的空氣非常好,伴著花香,特別舒服。

  她本來想拿出畫架畫一幅畫,但是一想到現在是在親王府,便忍住了。

  這裡不比家裡,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

  這時候,有位小丫鬟過來,說是慕王妃讓她過去一趟。

  雲初念到了大殿裡,看到慕王妃一個人坐在大殿裡喝著茶,慕王妃見她過來也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雲初念上前行了禮:「初念拜見娘親。」

  慕王妃應了一聲,也沒說讓她坐下。

  雲初念退到一旁站著。

  一名小丫鬟端了一碗東西過來,行禮後遞到雲初念面前。

  雲初念看著碗裡像湯藥一樣的東西,滿是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慕王妃輕聲開口:「念兒把這個喝了。」

  雲初念沒有喝,問道:「娘,這是什麼?」

  慕王妃看著她,輕聲道:「過幾日你大哥就會舉行世子大典,屆時他就是親王府的世子,下個月他也會迎娶太傅大人的女兒於真,於真嫁進親王府就是世子妃,他們成了婚,首要任務就是生孩子。說來本該你大哥先成婚,結果涼兒因為心急就先娶了你……」

  慕王妃說到這裡審視雲初念的神色,繼續道:「親王府講究長幼有序,延續子嗣自是如此。」

  雲初念明白她的意思,也猜測碗裡的東西就是避孕之類的藥。

  慕王妃想讓慕秋淮成婚後先生孩子,所以準備讓她喝藥杜絕懷孕。

  這種惡毒的手段不禁讓雲初念皺起了眉頭。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偏心的母親。

  難道慕秋涼這二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若她今日喝了這碗藥,傷害不只是她一個,傷害的也是慕秋涼。

  慕王妃知道雲初念是個聰明人,定是也猜到了什麼,便道:「念兒既然嫁到親王府,就該遵循親王府的規矩,藥還熱著,快喝吧!」

  雲初念擡眸看她,看著這個面相溫柔且又美麗的女子,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

  雲初念又給她行了一禮,道:「回娘親,這藥我不能喝,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這是我和慕秋涼兩個人的事情,需要我們兩個商量了再做決定。」

  慕王妃並未感到驚訝,只是給她施一點壓力:「你不必爭取涼兒的意見,涼兒也懂長幼有序的規矩,難道他迎娶時沒有說明嗎?」

  雲初念在心中苦笑,依舊道:「雖是長幼有序,但也要爭取兩個人的意見。娘親不必著急,我一會回去就與他商量,若是他同意我喝,我就喝。」

  慕王妃也沒再勉強,讓丫鬟把藥端了下去,對她道:「其實這事不必驚動涼兒,涼兒自幼脾氣倔,通常不太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你若是想回去與他商量,就掂量掂量要如何商量。」

  這是逼著她不准懷孕,且又警告她,不許告訴慕秋涼這是自己娘親的「良苦用心」。

  雲初念再次給她行禮:「好的娘,我都明白。」

  慕王妃一聽她都明白,便沒再說什麼,就讓下人端來了刺繡用的東西,說:「我聽說念兒擅長繪畫且不擅長刺繡,你既已成為人妻,自是要學會如何做女工,而不是再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

  果然如雲初念以前擔心的那般,嫁到這樣的高門大戶里,是絕對不允許再追隨自己的心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

  慕秋涼可以許給她一切,但是不代表王爺王妃也會如此,畢竟連慕秋涼都不被尊重不被愛戴,又何況她呢。

  不過,她才嫁進來一天,自是不能盲目頂撞的,不然又會牽連到慕秋涼。

  慕王妃見他不動,催道:「今天下午也無事,我請了最好的女工師傅,讓她好好教教你。」

  雲初念應了一聲,走上前坐下,開始跟師傅一起學刺繡。

  刺繡她也不是不會,她只是不太喜歡,若讓她坐在這裡一整個下午刺繡,她真的很難坐住。

  但是王妃這樣明顯的刁難,又怎麼輕易放過她,所以,這一繡,真的就是整整一下午。

  雲初念拿針的手都是抖的,尤其是那只有傷口的手,前段時間因為做瓷累到傷口隱隱發痛,這一下午下來,再加上嬤嬤管教嚴格,這隻手疼的快沒了知覺。

  她回到華居軒的時候慕秋涼還沒有回來,只看到江義抱著一個箱子過來。

  江義把箱子放到房間裡,給她行禮道:「夫人,這是公子新訂做的衣服,一會他回來您讓他試試。」

  雲初念打開箱子,看到裡面四五件全是暗紅色的衣衫,她不禁皺眉問:「怎麼全都是暗紅色,確定你沒有拿錯?」

  江義回道:「回夫人這就是公子交代的,確實沒有錯,可能新婚以後心情好,開始喜歡紅色了。」

  雲初念應了一聲,又問他:「你家公子最近可有吃過藥?」

  「吃藥?」江義搖頭,「公子身體棒的很,很少生病的。」

  「以前也很少生病嗎?」雲初念又問。

  「對。」江義點頭道。

  雲初念沒再多問,便讓江義下去了。

  過了一會慕秋涼回來了。

  雲初念迎上前,問他:「去了哪裡?怎麼這麼久?」

  慕秋涼輕攏著眉,精神頭不太好,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父親找我說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多坐了一會,你可有用飯?」

  雲初念搖搖頭,給他倒了一杯清茶,道:「我等著你回來帶我去街上看燈會呢!」

  慕秋涼沒有忘記,只是出去一下午身體有些虛弱無力,胸口也疼的厲害。

  他拉起她的手,回道:「好,我一會就帶你去,我先去洗漱一番。」

  雲初念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習慣,不到睡覺的時候還要洗漱。

  她點頭:「好,我等著你。」

  慕秋涼走到衣櫃前,挑了一件紅色衣服去了偏房。

  他到了偏房裡,讓小廝打了水過來,清洗了臉和手以後,又換上那件紅色衣服。

  他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那種無力感又油然升起。

  他坐在凳子上歇了一會,然後回了正房。

  雲初念見他又換了件紅色衣服,走上前牽起他的手,笑說:「你穿紅色真的很好看。」

  慕秋涼拉著她往門外走:「那我每天都穿給你看。」

  雲初念點頭:「好,以後每天都穿。」

  二人出了親王府,坐上江義準備好的馬車。

  二人坐在馬車裡,雲初念讓慕秋涼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說:「以後經常靠著我,我喜歡你依偎我的樣子。」

  慕秋涼很聽話地把頭輕輕靠在她肩頭,問道:「為什麼喜歡?」

  雲初念攬住他,儘量讓他舒服一些,回道:「因為兩個人依偎才能互相取暖,我不能只依靠你,你也要依靠我,這樣我會很踏實,會覺得你很需要我。」

  慕秋涼閉上眼睛,身體放鬆了一些,說:「好,以後我就靠著你,那我先睡一會,到了叫我。」

  「嗯!」

  馬車緩緩行駛,雲初念安靜地攬著慕秋涼,兩個人貼在一起,她能聽到他虛弱的呼吸聲。

  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真的很不一樣。

  一路上慕秋涼都在小憩,而雲初念卻一再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知道,就算她問,他也不會說。

  馬車到了最熱鬧的街頭,雲初念沒有叫醒慕秋涼,而是等他自己醒來才隨著他下了馬車。

  這條街很熱鬧很繁華,雲初念兒時很喜歡和雲嶸來這裡玩,長大後就很少來了。

  慕秋涼牽起她的手,走在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的街道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群,聽著商販的吆喝聲,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慕秋涼買了兩串糖葫蘆,給了雲初念一串,道:「小時候父親最討厭我和大哥吃糖葫蘆,每次吃,都要挨罰,父親說,這是引誘孩子最好用的東西,做大事的人必須學會克制和提高警惕,所以,長這麼大,我還從未痛痛快快地吃一次。」

  雲初念安靜地看著他,路燈下的他,就像美麗的泡沫,周身散發著彩色光芒,但是,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立即破碎。

  說起這話時,他的眉眼裡有淡淡的失落,或許童年的傷痛,直到如今都沒能釋懷。t

  雲初念陪著他笑,說道:「我和你一樣,兒時父親管我們管的嚴,這也不許吃,那也不許玩,每次都是我慫恿雲嶸偷偷去買,不過那時候父親發現了不會罰我,只會罰雲嶸,雲嶸說,因為我是女孩子才能躲過一劫,他還說他下輩子投胎轉世了,決然不再做男子,我說,那我們互換身份好了,也讓我嘗嘗做男兒的滋味。」

  慕秋涼被她這番話逗笑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他牽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著。

  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吃著糖葫蘆,感受著大街上熱鬧的氣氛,身上的煩惱似乎全都煙消雲散了,只剩下眼裡的彼此和幸福的滋味。

  雲初念不知今日是什麼節日,大街上不禁掛滿了燈籠,還有唱戲的,玩雜耍的以及套圈的。

  他們穿過人群來到套圈的地方,老闆瞧著他們的穿著打扮,猜測二人一定非富即貴,一邊陪笑著一邊給他們數著圈。

  慕秋涼要了很多圈,分給了江義和梁齊一部分,然後自己留了幾個,把剩下的全部給了雲初念。

  雲初念常年繪畫,控筆能力很強,套圈對她來說不算難,雖然比不了江義和梁齊,但還是能套中幾個的。

  慕秋涼卻很厲害,手裡的幾個圈全都套中了。

  慕秋涼瞧著雲初念意猶未盡,於是就去找老闆再買些圈過來,但是他剛鬆開雲初念走了幾步,周圍的人突然一擁而上地擠了過來,很快就把他擠到了離雲初念更遠的地方。

  他突感不妙,剛要轉身去找雲初念,人群中突然有幾個人抽刀就向他砍來,他們動作很快,驚得慕秋涼急忙後退一步拔劍擋了下來。

  「初念!」

  他衝著人群的另一邊大喊了一聲,可是周圍一片混亂,越來越多的人向他殺來。

  另一邊,江義和梁齊也紛紛抽劍與這群來歷不明的人打鬥起來。

  一陣刀光劍影,三個人應付的都非常吃力,再加上對方人多場面又比較混亂,致使慕秋涼始終都未有機會衝到雲初念跟前。

  而此時被一群人團團圍住的雲初念,眼看著幾個人蒙面男子一步步向她走近,手無縛雞之力的她被嚇得連連後退,可是她退無可退,身後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當頭一掌,接著她眼前一黑,立馬暈了過去。

  人群另一邊的慕秋涼已經殺紅了眼,等到他衝到雲初念之前所站的位置時,卻已不見她的身影。

  很快,人群漸漸散去,那些莫名衝來的殺手也跑的無影無蹤。

  「公子。」

  江義和梁齊跑到慕秋涼跟前,發現他胳膊上和腰上都受了傷。

  慕秋涼無心在乎傷口,他四下尋找著雲初念,他心中焦急,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卻怎麼也找不到她。

  周圍一片凌亂,雲初念套中的那些可愛玩意滾在地上,慕秋涼看著它們,心口一疼,一口鮮血倏地噴了出來。

  「公子。」

  江義見狀急忙跑上前扶住他,焦急道:「公子你怎麼了?」

  慕秋涼用手擦了擦唇邊的鮮血,雙腿一軟,半跪在了地上,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劍,急忙吩咐對江義和梁齊:「快,快去調動所有暗士和兵將,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雲初念給我找回來,一定一定不要讓她受傷。」

  ——

  初念醒來後,發現正躺在一張床上,她皺了皺眉驀地坐起來了身,四下打量,發現這裡與客棧裝修風格很像,屋裡只有簡單的桌凳,連茶具都沒有。

  她下了床,跑到門前想要出去,但是房門卻怎麼也打不開。

  過了一會,屋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她慌張地跑到桌前搬起了一把圓凳子。

  很快,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

  一道纖瘦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前。

  雲初念看到來人,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那人進了房間,望著震驚且又驚慌的她,輕輕說了一句:「妹妹,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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