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莫林德安將茸德的工具一起掛到背上, 黑色的帶子在他的銀灰色長袖衣服肩處勒出淺淺的褶皺，他握著黑色的木質拐杖，但是看起來用得很隨意, 似乎不用也可以走得很平穩。

  相比之下茸德就沒那麼放鬆, 她真的感受到了腳下的苔蘚，小心翼翼地走著, 腳下像是有一層濕潤的地毯，還很光滑。

  莫林德安將拐杖換到另一隻手上，伸出空著的手握住她的一隻手腕。

  「我怕摔倒。」低低清潤的聲音這樣說。

  茸德恰好也很緊張地走著, 聽到這句話非常開心地給莫林德安牽。

  雖然同樣為了白天便於活動, 她也只穿了一件輕便的淡綠色裙子, 裙擺只到小腿一半的位置, 但是如果摔倒了的話一定會沾上很多泥土, 絕對不行。

  茸德：「我也害怕！這裡真的還挺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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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沒想到看起來從容的莫林德安也怕這個。

  不過幸好山路不長，走了五分鐘就看到了湖泊的一角。隨後是整個湖泊的全貌。

  碧利斯湖泊的湖水主要來源是地下水和雪融水，春季時積雪融化, 也就是現在這個季節碧利斯湖泊水源最豐富，魚群也已經開始活躍, 非常適合垂釣。

  垂釣的隊伍一個或者多個人組隊分到一隻小木船，可以自行選擇垂釣的具體位置。

  碧利斯湖泊面積廣大, 湖面分布著大大小小許許多多的湖中島, 長滿了天然庇蔭如蓋的側柏與龍柏，湖泊管理人員將船停在一個湖心島不遠的位置，一面是寬闊與幽邃寂靜的壯觀湖景, 一面是枝繁葉茂的天然植物天堂, 各種各樣叫不出名的翠綠植物共同搭建起即使色彩相近卻仍然如同畫作一般的溫棚。

  莫林德安坐在船的一側，低頭檢查著釣竿和魚鉤, 茸德坐在一邊看得很認真。

  莫林德安只要稍微一擡眸就能看見女孩毛茸茸的發頂和撲閃的長睫，亮亮的雙眸非常專注地盯著他手上的動作看。

  她今天沒有將栗色的長髮披散，而是編成了兩個麻花，臉側蓬起來的髮結分布著許多桃衣般的絨毛，分別打上了與衣裙相似色彩的格子絲帶蝴蝶結，看起來很可愛。

  莫林德安收回視線，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過。

  「今年阿德就二十二歲了。」青年的聲音很溫和，聽不出來什麼別的情緒。

  茸德擡起眼睛，看向莫林德安的臉，「是呀，好快！」

  十八歲是奧利維亞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但是二十二歲是可以婚配的年齡，向來的公主加冕禮都是在公主二十二歲的生日上進行，通常如果公主有心儀的人，會在加冕禮上公布訂婚的對象。

  不過加冕禮就在眼前，茸德還沒有自己到這種年齡的實感。

  準確來說，以十八歲成年的年齡為界限，在十八歲以前會覺得年齡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這種敏感在十八歲時到達頂峰，而成年的日子過去，這種敏感會快速下降。

  大概這就是為什麼人們總愛說自己「永遠十八歲」的原因。

  女孩的聲音很歡快，莫林德安垂下眼睫。

  他很想問茸德有沒有向瑟佛薩斯國王提起過加冕禮上想要公布的心儀的對象，他知道她的朋友很多，偶爾遇見她和其他孩子玩樂，從沒有感受到過她對誰有那種感情，所以他一直很放心，但是現在他隱隱約約有個感覺。

  政場上遊刃有餘、從容不迫的外交部首席長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她對待每一個人都是等同視之的朋友，但是如果這之中出現了一個他以外的偏愛的人……

  外形出色身形清雋的青年坐在船上，手中的動作因這個想法而停住。

  從這個想法第一次出現在莫林德安的腦海、那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第一次看見她和那個表面克制有禮的小公爵站在一起；也許是知道他不在的這些年認識了另外年、齡、般、配的竹馬時、也許是看見她將一個剛認識的男孩帶回家裡時……

  那些他獨自想像這些的時刻，莫林德安都沒有哪一次的心臟像今天這樣沉重酸澀地痛苦地跳動，大概是女孩鮮活的氣息是加劇他心臟跳動的興奮劑，就像久別重逢之前的那時候，他早已在母親對於權利病態的渴望之中沉寂下去的生命是被她重新喚醒的。

  他明明本該是她最親近的人……如果多年前，沒有人擅自取走她的靈魂，他絕對不會將與她親近的機會拱手讓人。

  這麼多年，直到現在他也沒放棄找到是誰做的這件事。

  青年的動作停下的時候，茸德很敏銳地發現了這個變化，她疑惑地看向莫林德安黑色的雙眸。

  銀色的蓬鬆短髮在接近正t午卻綠蔭如蓋的陰沉下顯出一些深邃的味道，那雙常年被溫和席捲、似乎永遠沒有別的情緒的雙眸看起來像是在出神，溫和的意味淡化。

  「怎麼啦。」茸德從下往上歪頭看莫林德安的表情。

  「沒事，剛剛在思考這個季節會釣到什麼魚。」

  水汽結成冰晶又融化，茸德看著唇角重新勾起溫柔笑意的莫林德安，莫名想到了這個畫面。

  茸德：「原來是這樣，這個我知道！這個季節的鯽魚和白鮭比較多，還會有一些虹鱒魚。」

  「是這樣嗎，阿德好厲害。」

  莫林德安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他遞給茸德一支魚竿，一邊笑著誇獎，完全看不出剛剛內心天翻地覆的情緒。

  茸德也沒放在心上，被誇獎了很開心：「這都是我臨時學的啦，肯定沒您厲害，您什麼都很擅長，比如園藝或者烹飪之類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這才是真的厲害！」

  莫林德安將魚鉤投入水中，湖面波光粼粼，因外物的沒入而泛起一圈圈漣漪。

  什麼都很擅長嗎。

  他一邊在腦海中反覆品味著這個詞語，一邊從背後攏住女孩握著卷線器的手，溫和又有力地帶著她的手調整魚線的長度。

  半包圍的姿態讓莫林德安很滿足，在女孩看不見的角度，他嫻熟地帶著女孩放線垂釣，視線落在因為他俯身而靠在自己鎖骨處的栗色腦袋，那上面的蝴蝶結絲帶輕輕撓過他頸下的皮膚，使他心臟泛起比湖泊水面還要激烈的漣漪。

  「那，」莫林德安心臟跳動著，聽見自己這樣說道，「阿德喜歡我嗎。」

  「當然！」茸德毫不猶豫地說。

  當然嗎。他要當真了。

  ……

  最後莫林德安帶著茸德釣到了幾隻不算大的白鮭，放在小水桶里尾巴煽動起水花，而設在水中的漁網捕獲了一隻重量很足的虹鱒魚。

  茸德心情超級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垂釣的成果誒！

  緊接著他們到碧利斯湖泊旁的一片樹林裡進行狩獵，這片樹林有許多鳥禽，鷓鴣的數量最多，也很容易分辨。

  茸德跟著莫林德安得到了一把獵槍，獵槍很有分量，比她想像的還要重一些。

  莫林德安先開槍為她做示範，在他戴手套的時候，剛剛在湖泊上因為分布散開而見不到的其他同行人士就顯得多了起來，他們共用這一片比起碧利斯湖泊小很多的樹林，茸德能聽見他們興奮的聲音。

  貴族很喜歡這一項活動，特別是在冬季結束，與春季銜接的時節，因為打獵是一項容易令人亢奮的活動，沉寂了一整個冬天的心情需要什麼來激活一下。

  隨著狩獵的進行，時不時有人興奮激動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

  莫林德安已經穿戴上純黑色的皮質手套，向彈夾中裝填了幾枚子彈，眉眼之間與姿態仍然是溫和的模樣，看不出來像是正要打獵的獵者。

  獵槍槍柄很長，彈匣裝上，莫林德安擡高手腕，開口：「先用眼睛盯准鷓鴣的位置，擡手以後迅速瞄準，可以輕微的晃動幫助瞄準，然後快速扣下扳機。」

  他的聲音也很平靜，槍柄對著某個位置，槍聲劃破天際，因在身旁而顯得更加震撼。

  茸德還沒有從這震動的聲音中反應過來，就看見高處從柏樹枝椏間掉落的禽鳥。

  「哇！打中了！」

  果然打獵容易讓人興奮，茸德感覺自己突然亢奮了一些，血液也跟著有些熱。

  「來試一下吧。」

  莫林德安微笑著，將調整好的獵槍槍口對著自己，遞給看起來很高興的女孩。

  茸德是很興奮，但是最後也沒能扣下扳機，首先是因為她激動得有點手抖，還有就是樹林裡還有很多的人，茸德擔心自己扣扳機的時候會因為衝力而控制不住槍口的朝向，這樣很危險。

  不過即使這樣，茸德也很滿足，畢竟她本身就是想來體驗打獵的興奮感的，已經體驗到了！

  最後他們一起下山，大概是因為已經到了正午的原因，泥土沒有先前來的時候那麼滑。

  莫林德安打獵到三隻鷓鴣，加上他們一起釣到的魚，算得上是收穫頗豐。

  「可以先保存起來，明天再吃。」因為今晚的宴會，茸德提議道。

  「明天到我家裡來吃吧。」即使是打獵結束，銀髮的青年也沒有顯露出從容以外的任何情緒，他笑吟吟地做出邀請。

  茸德：「好的！不過最近您好像都沒有到福爾頓街住，是不是工作很忙？」

  「嗯，是有些忙，不過宴會結束之後會好一些。」莫林德安回答道。

  ……

  一起回到皇宮莫林德安就被一些穿著華麗服飾的人拉住攀談，茸德本來準備在一旁等待，突然看見了在人群里的薩凡娜，所以找機會和莫林德安說了一聲，就噠噠噠地跑遠了。

  莫林德安連話也沒來得及說，只看見女孩逐漸跑遠的背景。

  拉住莫林德安攀談的人是一個舊貴族，名叫索爾文，他的家族在政策改變的當年站錯了隊伍，從此家族有些沒落，如今得到開年盛宴的邀請函，居然碰上了好多年前籍籍無名的這位瑞索亞先爵的小兒子，他當年非常不看好的人，如今卻已經坐上了奧利維亞外交部首席長的位置。

  當年雖然站錯了隊伍，但是誰又能知道那時候看起來沉默寡言像是得了自閉症的陰鬱少年怎麼會有如今的成就和地位？所幸當年並非是他本人露面站隊表態，如今如果能攀附上他，絕對可以使自己的家族重新昌盛起來。

  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想到這些看起來有些興奮。

  莫林德安實現追循著淡綠色背影沒入人群當中，聽明白了眼前男人的來意。

  他唇角的笑容含著恰到好處的完美禮節，他看向眼前中年男人的雙眼，「您的兒子或許比我更需要您費勁的心思。」

  索爾文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