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37

  Chap.37

  

  低矮茂密的灌木林取代了高大疏闊的榆樹林, 女孩臉上的稚嫩與不甘褪去，平靜淡漠的說出地址。

  車子駛出雨巷，濺起微光, 暗巷裡紅點明明滅滅。

  隋英沒有申請公司公寓，單獨租了房子。

  【韞韞，我見到他了, 他在南航, 他是飛行員，他當年報考南渝航天】隋英放下手機，輸入框裡的文字似乎邏輯不通，

  每一點她都解釋不清。

  隋英覺得荒唐, 七年前，他要她跟他走，他們因為報考學校的事不止一次發生矛盾, 漸漸將彼此推遠。

  七年後, 她在自己年少時做的夢裡再次遇見了他。

  他卻答應分手。

  也好，總算有了結果，以後就算工作上碰到，可以禮貌寒暄, 也可以無視, 終有一天可以待之老友, 笑坐一桌，還可以組織老同學聚會。

  南渝的夜晚潮濕憋悶, 風裡帶著熱浪, 卻是她喜歡的。

  隋英開著窗戶, 感受著熱風，等到身上濕膩, 手腳再也不是四季冰涼，她才起身搬東西。

  過來一周，租好房子，蘇韞寄了兩箱東西，幾下就收拾完，一室一廳的房間空蕩的像快捷酒店。

  絲毫沒有睡意，想了下，還是不準備吃藥。

  隋英打開筆記本，翻開文獻，全身心投入到論文選題當中。

  晨曦穿透雲層，照在屏幕上，晃眼，她這才摘下眼鏡，又是一夜未眠。

  戴上發熱眼罩做了幾組拉伸，衣服貼在身上有些難受，隋英蒙著眼睛到浴室，她已經習慣了的動作。

  快速沖了個澡，毛巾擦過鏡子，勾勒出女子曲線，湊近看了眼嘴唇，一道淺淺的牙印，難怪剛才洗澡的時候刺刺的。

  腦海里揮之不去他昨夜的粗野。

  隋英用粉底遮蓋了眼下青暈，只是嘴唇上的咬痕不好遮，算了，第一天上班不好遲到，只是該怎麼面對蔣弋呢？

  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蔣弋，就遇到了一個尷尬的問題：

  分管機務的董事，頂頭上司找她談話。

  隋英不疑有他，雖說這種談話一般都在入職前，不過她是南航公司高層挖人，談話大概就是走個過場。

  到頂層，出電梯，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殘影進了會議室，隋英下意識偏過頭去看，門已經關上。

  她搖搖頭，整理思緒敲門。

  領導的半張臉被電腦屏幕擋住，她覺得眼熟，不過隋英性子冷淡，沒探究的意思，安靜地等領導忙完。

  賀蘭琛偏頭看他，隋英呆住。

  這不是那天飛機上那位搭訕的男士嗎。

  隋英飛南渝那天，賀蘭琛坐她旁邊，數次搭訕，她煩了就戴上耳機假寐。

  呵呵~她對新公司頂頭上司愛答不理，還給領導留了「別想搭訕我」的超絕背影。

  他對她的印象一定差極了。

  隋英只是性格冷淡，又不傻，當然懂得職場基本規則。

  大腦飛速運轉，想著該怎麼找補一下，賀蘭琛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及時開口，「公司有架飛機需要檢修，內部系統重新運行測算，你來負責。」

  他將文件遞給她，「飛機暫時停在江淮機場，你剛來，其實應該先熟悉一下，但目前公司能帶隊的工程師太少，飛機又緊缺，只能麻煩你了。」

  「賀董放心，這是我應該做的。」

  隋英長舒了口氣，公事公辦就好。

  賀蘭琛笑了下，「別叫賀董，把我給叫老了。」這個笑有點像陪著蘇韞看過動漫里戴著金邊眼鏡的斯文敗類。

  隋英沒有接話，只是禮貌客氣點頭。

  工作交代完，那她可以走了吧，隋英起身，賀蘭琛再次開口，「你和蔣弋認識？。」

  為什麼這麼問？隋英身體僵了下，「昨晚大家聚餐，…不熟。」

  賀蘭琛招手，「蔣弋。」

  「開會，手機，就等你。」門「哐」一聲關上，賀蘭琛拿起手機扶額，從抽屜里拿了充電線，「隋英，一起開會。」

  隋英手腳發涼，她剛剛背對著，卻仿佛迎面被刀背劈成兩半，手扶了下椅子，「賀董，我想早點去江淮機場。」

  賀蘭琛沒有再堅持，她如蒙特設，逃一般離開。

  她想錯了，她沒法禮貌寒暄，無法忽視，更不可能待之老友，她終究高估了自己。

  飛行系統測試是她的專業，隋英在冀北早已獨立測算，南航公司給她配了記錄員錢穗歲。

  錢穗歲愛說愛笑，一天工作下來，覺得隋英只是看上去冷，實際上很好說話，膽子也大了起來。

  「頭兒，你也喜歡蔣機長？」錢穗歲單刀直入，覺著問的有些莽撞後改口，「我聽乘務組的姐妹說的。」雙眼閃爍著大燈。

  隋英填完單子，確認簽字，「別那麼八卦，剩下的我來做，你早點下班。」

  「看天馬上就要下雨了，頭兒，你開車了嗎？」錢穗歲雙手拿著單子，「我能請你吃飯嗎？」

  隋英失笑，「你請我吃飯還這麼客氣，應該我請，只是今天有幾個郵件要回，明天吧，我請你吃飯。」

  錢穗歲撓撓頭，「…那我叫車了。」

  隋英反應慢半拍，忙了一會，見錢穗歲還站在原地看手機，她才想到江淮機場不好打車。

  南渝有兩個機場，江淮機場遠離市區，現在這裡只做轉機、應急迫降和冷門國際長途。

  錢穗歲見隋英在看她，訕笑，「暫時沒人接單。」

  「你有事嗎，要是沒事等我忙完送你，」

  「我今天相親，」錢穗歲嘟著嘴，「我媽安排的，再不去，她就要跟我斷絕母女關係，我發誓。」

  話音未落，轟隆雷鳴和傾盆大雨一起砸下。

  隋英：「……」

  錢穗歲開走了車，隋英倒無所謂，反正她回去也睡不著。

  等忙完工作，雨還未停，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打開筆記本。

  機場工作區黑黢黢的，只有零星值班室亮著等，這種暴雨天氣也沒有飛機起飛。

  隋英回完郵件，雨勢漸大，她往後挪了下椅子，繼續看文獻。

  不遠處亮著燈的公寓窗簾晃了晃。

  「太有毅力了，難怪人家年紀輕輕就是工程師，我就只能當維修員。」

  蔣弋煩躁地捏著遊戲手柄，「你去考啊。」

  吳曉爍重新拉好帘子，「我不羨慕她，哥，我羨慕你。」

  「專業不同，羨慕沒用。」蔣弋眼皮都沒動，一記絕殺，被豬隊友拖累，氣的將手柄扔遊戲機上。

  「我羨慕你的女人緣，」吳曉爍撿起手柄，「你今天怎麼這麼暴躁？該不會是昨晚沒拿下吧。」

  隋英不知道，昨晚她前腳離開，蔣弋後腳撇下一桌美眉，跟了出去，被浪蕩子盯上，誰不好奇。

  然後他倆抵在車門上撕咬的小視頻在小群傳瘋了。

  路燈昏暗，微雨暗巷，視頻模糊，動作激烈……多好的素材，女孩似乎不願意，坐車離開，男人抽完一根煙，攔了輛車，跟了上去。

  錢穗歲是不敢問，她早就知道蔣弋是出了名浪蕩子，所有漂亮女同事都跟他有關係，但這麼激烈的畫面她還是第一次見。

  哎！可惜隋英是她頭兒，她不能直接問「你們昨晚有沒有睡」，今天一天差點憋死她。

  賀蘭琛就問的比較含蓄。

  隋英一句「不熟」在他看來便是成年人之間的默契。

  是以，隋英至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側頰察覺到暖光，隋英下意識偏頭，見是個陌生男子，她只禮貌點頭，收回目光繼續看文獻。

  「…隋工？」男生試探著出聲，「你沒申請公寓嗎？在機場有臨時休息室，不用申請，我帶你去。」

  原來是個熱心的同事，隋英起身道謝，「沒關係，外面涼快。」

  「公寓有空調，比外面涼快多了。」

  隋英一愣，她一時沒想到。

  隋英是北方人，一年四季只有一個半月燥熱難受，但老宅沒安裝空調，她也習慣，高中宿舍當然也沒有，最熱的一個半月放暑假。

  在冀北讀大學的時候倒有空調，但她整夜整夜失眠，越失眠越覺得冷，並不喜歡空調。

  「昨晚我們見過，我叫吳曉爍，」他往後看了一眼，「你工作還沒做完嗎，怎麼不回市區？」

  「車被開走了。」

  他又往後看了一眼，「你確定不去公寓？那我休息了，我們明早飛長途。」

  公寓裡似乎有動靜，隋英只一眼便收回。

  機場空曠無邊，隋英撐著欄杆盯著遠處，忽然感覺身後有動靜，猛地回頭，差點從欄杆上翻下去。

  「……」

  昨夜說過「分手」之後，再見面好像真的無話可說，隋英靠著欄杆，細細聽著雨滴，許久，蔣弋忽然轉身，進了剛才的公寓。

  所以剛剛吳曉爍回頭是在看他，那他們……

  隋英思緒混沌，無法分析，乾脆背起包快速下樓，先逃開再說。

  下台階的腳步聲出現疊聲，蔣弋幾步追上她，二話不說，握著她手腕衝進雨里，穿過草地，越野燈閃爍。

  他粗暴地開門，將她塞進副駕駛，自己繞車頭跑著坐到駕駛座。

  長期失眠導致她很容易出現眩暈，剛剛拽著她一路急跑，推上車時沒坐穩，導致她這會像個不倒翁，搖搖晃晃，就是不穩當。

  好在腦子還沒停機。

  所以他見她一直坐在連接兩棟樓的長廊下，以為她沒地方住，又回不去，所以是要連夜送她回市區？

  吳曉爍說他們一早飛長途，現在已經是半夜，到市區一來一回至少三個小時。

  「…蔣，」隋英嗓子乾澀，聲音根本沒出來。

  「安全帶。」蔣弋剛說完，鬆開自己的安全帶，探身拉上隋英的安全帶，猛地倒車出庫，急轉彎駛入車道。

  隋英被摔了兩下，腦袋更暈，算了，這個時候不能說話，最好閉上眼睛，免得被他看出狼狽的異樣。

  一路疾駛，氣氛凝滯又尷尬。

  「地址。」

  隋英一悚，心突突跳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已經進了市區，他順手打開導航顯示屏，她忙湊過去，磕磕絆絆，刪刪減減輸入地址。

  越野停靠在小區門口，蔣弋單手搭著方向盤，側臉向左，她想客氣地道別，卻只看到一點點側臉。

  雨夜車內，他的臉幾乎全部隱在陰影里，微光里只能看到鼻尖和下巴，骨相優越，卻帶著凌厲。

  這一刻，她突然生出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記憶里的少年再高冷，她從來都沒覺得高不可攀。

  隋英解開安全帶下車，關車門時擠出一句「麻煩了」，車子已經啟動，離開她幾步後加速離開。

  淅淅瀝瀝的小雨沖刷著視線，越野轉眼消失，她卻一直留在原地，凝望著，似乎在看她青春里的少年。

  許久，另一輛車經過，濺起水花，隋英後退幾步，進了小區。

  不遠處茂密的棕櫚樹下停著一輛越野。

  車窗打開，伸出窗外的手夾著香菸，早已熄滅，濕成一團，後面跟停了輛車，身材火辣的女生認出了車牌號，裊娜上前，「真的是你，」

  「滾。」

  女生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許久，越野車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