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兩人在院中久久對望。

  許久後, 雲彌終於笑出聲。

  她掙開手坐起來，將茶水一飲而下，「猜到了, 她已經暗示我不知多少次了。」

  視線看向踏月劍，踏月劍搖搖晃晃飛起來, 發出伸懶腰的聲音，「我還以為你沒聽出來呢, 不過就算我以為你沒聽出來，我還是覺得你有仙緣，看你第一眼便如此覺得。」

  

  「你的幾任劍主都飛升了，你為何還留在這世間？」

  雲彌擡手撫摸踏月劍。

  踏月劍歪斜一點，似在歪頭思考：「這個嘛，不知道, 從我降生到這個世上, 被第一任劍主拿在手中, 到送她飛升，再到上一任劍主飛升，我好似都從未有過這種念頭。」

  她說罷重新躺回桌上，不再說話, 好像陷入了沉思。

  雲彌與蘇音在院中靜靜坐著，聊著月落山莊的一切細節。

  明月漸漸偏西，兩人還不知疲倦。

  清風掃過院子，留下林葉的氣息, 帶起陣陣涼意，月光傾瀉如水, 明月映在茶水中隨著淡淡的波紋變成波浪狀。

  「你們還沒休息啊。」

  靈犀扒著院牆露出個頭，說話聲音用的氣聲, 生怕打攪了t誰。

  她身後孟珏輕輕推她一把，帶著這個小師妹大大方方走進去，笑道：「我們是來月落山莊做客，不是做賊，無需如此躡手躡腳。」

  「啊，白日裡睡多了，現在反倒睡不著，想著打坐修煉會兒吧，又想和你們坐會兒，便一路問著過來找你們。」

  靈犀左右看看，手擋在嘴邊，眼珠轉來轉去：「這兒的魔族都好乖啊，養得跟寵物似的，我問什麼他們就答什麼，也不會想要占據我的身體，侵染我的神識。」

  孟珏承擔了給眾人添茶倒水的任務。

  「從前只聽說月落山莊莊主一劍入世一劍歸隱，知曉月落山莊是為除魔而存在，如今見了才發覺遠超我的想像。」

  蘇音勾唇彎眉：「師兄要加入月落山莊嗎？」

  「他不行。」

  靈犀直接擺手，接收到孟珏視線，她眨眨眼解釋，「不是說月落山莊之人諸武精通，百毒不侵嗎？肯定得從小抓起，這過程中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咱們孟師兄一把年紀，不適合這樣刺激的修行辦法。」

  孟珏難得地壓平嘴角，冷笑一聲。

  「師兄有意見啊？」她歪了歪頭，抓著辮子把玩。

  孟珏垂眼，「修仙之人的年齡不可隨意打聽，不像御獸師一聲令下，手下所有妖獸都聚集而上將御獸師拱上天這種談資來得好，茶餘飯後正可以隨便談談。」

  靈犀臉瞬間就紅了，她一拍桌子，「那都是從前，這次去妖族王城還沒看出來嗎？我的御獸實力是得到妖族認可的。」

  孟珏敷衍地點點頭。

  雲彌與蘇音從方才的話題中跳出來，心頭都放鬆了些。

  ……

  「煩死了，我短時間都不想回家，誰能料到陳辭給我家寄信說要上門拜訪啊？所以我才想跑嘛！」

  月色幾近沉到山後，靈犀趴在桌上，睡眼朦朧情緒卻半點不落下。

  「不過我娘說你們這次用幻象假人給二殿下一種天劍宗站在他那邊的錯覺，讓他半夜起事，正巧讓我娘他們抓住了空子，才能這麼快解決這場事變，說是這個情況，西關已經持續快半個月了。」

  雲彌與蘇音對視一眼，又看看孟珏，孟珏明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卻沒有要拆穿的打算。

  那所謂的幻象假人與他們無關，應當是那晚留下來的五長老所為。

  但五長老沒說，將這些事堆到了他們的頭上。

  「我娘說後續處理完，要請妖王親自向天劍宗寫一封信，誇獎我們，嘿嘿！」

  說到這，她猛地支起腦袋，「孟師兄，這樣的一封信，我們能加多少功績點呀？」

  孟珏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不記得宗規里怎麼寫的？」

  靈犀瞬間冷了臉。

  她咬牙切齒：「回去別想活著走出西關。」

  雲彌思索片刻，「應當最高可以加十點。」

  「但有干涉妖族內務的嫌疑，不扣功績點不罰款就是好的。」蘇音笑著搖搖頭，尤其是這孟珏還完全身處局中。

  「啊——好吧。」

  靈犀重新趴下。

  雲彌又與孟珏合了一下剩下的任務，回去的路線，直到明月徹底西沉，靈犀已經完全熟睡，蘇音懶懶地閉著眼聽他們說話，不時說兩句話。

  也就是這天早上，雲彌發現魔族的另一作用。

  他們搬人無聲無息，靈犀被他們送進雲彌房間，全程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難怪能無聲無息弄走那一大船的貨和人……

  白日裡蘇音三人沒再休息，繼續逛了一圈山莊，雲彌被三位家主拉著看了莊規，又點了月落山莊目前在世間的產業。

  看到那厚厚一疊，雲彌終是問出了那句話：

  「莊主每月的月錢是多少？」

  三位家主面面相覷，紛紛搖頭，「我們已經許久沒有過莊主，就過往的記錄上來看……都是沒有記載的，您需要很多錢嗎？我們月落山莊還是有點小錢的。」

  南林蘇家修仙沒別的世家厲害，但賺錢他們是數一數二。

  每年能奉上月落山莊三成，多的時候甚至是五成的收入。

  蘇靜見雲彌不說話，她拍開祝粲與舒洵，笑眯眯勾著雲彌肩膀，「莊主，他們不懂，我懂，聽說您是劍修，更何況拿的還是踏月劍，要保證踏月前輩一直處於巔峰狀態，按照現在的市場價大約每月需要五十萬，您再買些喜歡的，打發不喜歡的，有時雇兇殺個人什麼的，我們綜合一下每個月給您兩百萬，如何？」

  雲彌屏住呼吸，就要點頭時，祝粲重新擠開蘇靜。

  「若莊主要進拍賣場淘寶貝你那兩百萬塞牙縫都不夠。」

  舒洵又擠開祝粲：「沒關係！我讓南林蘇家給莊主一隻玉翎，最高級別那種，宗主看上什麼隨便拍！」

  蘇音與孟珏早就被三人擠開。

  蘇音一臉無奈，「讓孟師兄見笑了，三位家主難得如此……平日裡他們還是很靠譜的。」

  孟珏單手負在身後，「左右無事，不知可否與蘇師妹練練手，修行不可廢啊。」

  他眼中只有淺薄一層笑意，蘇音笑著點頭，然後拒絕。

  「練手不會讓我們交出各自的底牌，難得放鬆一陣子，師兄就別為難我了。」她張開手伸個懶腰，「走了，等他們慢慢說吧。」

  雲彌被拉著算了很久的帳，又被拉著說了很久的繼任儀式的注意事項。

  但總結下來也就四個字：隨意就好。

  三位家主熱情得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唯二令雲彌感到無比滿足的，一是不必再死命賺靈石，二是……月落山莊的飯真的好香。

  香到她有些熟悉。

  蘇靜雙手撐著臉，看著她吃，笑得滿意：「宗主，喜歡吃多吃些。」

  祝粲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香嗎？也是那群魔族做的，他們就一團霧，不怕油煙，多嗆的菜都能整出來，幻肢多，火候與時間掌握得更好。」

  舒洵在門口望風。

  只因雲彌一句：天劍宗禁止弟子開小灶，並且孟師兄讓她現在少吃這些。

  舒洵原話是：「來月落山莊不吃一次飯記不住味道，我怕您以後忘了咱們。」

  並為了躲避孟珏，儘快解決戰鬥，他們直接帶著雲彌在膳房開飯，菜是剛出鍋的，進雲彌肚子裡是下一刻的事。

  飯是香的，菜是香的，看見孟珏出現在花廳外，舒洵的臉色是臭的。

  雲彌這時候反倒不慌不忙，身旁兩人見她並不畏懼，也挺直了腰杆。

  「師兄，來得正好，嘗嘗？」

  雲彌笑眯眯朝他招手，「這比香如故香一些。」

  孟珏見她這副模樣，不客氣地坐下來，有魔族為他取來一副碗筷，頂著四人的視線，孟珏淺嘗一口。

  隨後擡眼看向雲彌，對視的那眼他確認了某些東西。

  他淡淡點頭，「確實。」

  「你吃了我們的飯，可就不能再追究我們的莊主了哦。」舒洵拍拍孟珏的肩膀，下一瞬，他手頓住眉眼瞪大，「你小子……」

  孟珏視線看來，舒洵改為輕咳一聲，「修為有點東西。」

  外面靈犀的聲音傳來：「你們背著我開小灶，這不太好吧，孟師兄。」

  蘇靜乾脆叫魔族去將蘇音也找來，終於可以吩咐廚房繼續上菜。

  蘇音對山莊熟悉，來得很快，進門便聞見那飯菜香味，她下意識看向雲彌，卻見雲彌笑眯眯撐著臉看她。

  靈犀一筷子下去。

  「這味道……」

  蘇音打斷她：「好吃就多吃些，回了天劍宗怕是便難得吃得到了。」

  靈犀聽話地埋頭苦幹，中途又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睛：「但我還是想說……」

  「食不言。」孟珏又將她話頭堵回去。

  月升時，整個山莊便忙碌起來，苦修的弟子們紛紛出來，往摘月台的方向匯聚，雲彌幾人也在人流中，周邊的魔族見了人群全都躲著走。

  雲彌走在其中，她身後的人是用跑的，她前面的人是不停回頭的，如此下來，雲彌幾人很快便落到了人群最後。

  「磨磨蹭蹭做什麼！倒數百位進百毒窟！一百到二百倒爬瀑布！」

  前面一位長老大喊，所有人立馬跑起來，跑之前還不忘同雲彌道聲莊主再見。

  齊聲聲的，中氣十足，活力滿滿。

  雲彌記得三位家主同她說的話，一切隨意就好，但等她真的到了摘月台，看到整整齊齊站成幾個方隊的弟子，再看台子周邊一圈統一著裝，不茍言笑的長老。

  然後再看向高台上身披白色披風，穿得明顯很正式，點香敬月的三位家主。

  最後看看穿著天劍宗藍色弟子服的自己。

  她就知道自己被騙了。

  都說隨意，但只有她信了。

  蘇音碰了碰雲彌手臂，指引她看向高台上，微弱的亮光若隱若現。

  在蘇音的陪伴下，雲彌拾級登上高台，踏月劍感受到什麼，獨t自飛在空中，一如當初雲彌在青山冢中取得它的模樣，劍柄劍鞘在月光下散發著銀色的光芒，高潔無上。

  「拜。」

  蘇靜聲音沉著，所有人齊刷刷行禮，雲彌也在蘇音帶領下跪下行禮。

  「敬請明月山河為證，今有女雲七，受踏月劍所託，為月落山莊第八任莊主，月落山莊三百六十七人願受其所遣，終生以除魔為己任，不滅不休。」

  這聲音，一個個字說得清清楚楚。

  卻叫雲彌多了些許心緒。

  她是第八任莊主，前面還有七位，月落山莊傳承幾千年，至今卻只有這不到四百人。

  魔由惡念而成，怎會有消滅乾淨的那天呢。

  「雲七。」

  蘇靜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她手中托著方才在台下時看見那個微光若隱若現的錦盒，眉眼間都是溫柔與親和。

  「可願擔任月落山莊莊主一職？」

  蘇音輕聲補充：「若實在不願，可以拒絕。」

  雲彌看向錦盒中那條透明珠子手串，她雙手接過，頜首道：「雲七願意。」

  「請踏月前輩完成結契儀式。」

  隨著話落，空中的踏月驟然沖向月空，彎月高懸，它猶似扎進月中，雲彌能感受到周遭的靈氣都隨其而動，如有無形的手將各色靈氣分揀，純淨的靈氣被月華籠罩，踏月劍空中自舞，雲彌卻好似看見了好幾個男人與女人我劍起舞的身影。

  月色籠著純淨的靈氣輕薄如翼，似透明紗練優雅又隨性的飄在高空。

  忽而一道見光攜著寒芒從天刺下，直衝雲彌腦袋。

  雲彌呼吸幾乎屏住，劍光卻在她額前頓住。

  踏月聲音自高空傳下：「你體內有魔種。」

  一息後，眾人面面相覷，台下隱隱有低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