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存檔成功。」

  被困在遊戲裡的第四百三十二年，雲彌的第十次存檔。

  原本只要順利活到那個美強慘反派被度化，她就算通關，就可以回家。

  可三日前，她養了四百多年的美強慘反派宴月被老魔尊派人抓走。

  宴月天生魔種，於尋常人族與妖族而言並不討喜，但於高階魔族而言卻是一塊大肥肉。

  他走之前將自己的本命，也是他的伴生神劍吞雲劍交給了她。

  「我不會死，你不必來救我，魔族不會直接對沒有靈根的普通人出手，好好待在家裡等我回來。」

  從被困在這個世界至今已四百多年，故事接近尾聲，雲彌自是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她想過帶宴月逃跑，但被老魔尊盯上，只怕任他們去何處都是逃不掉的。

  原是可以讀檔躲避。

  但這四百多年來，宴月很乖很聽話，一切都很順利，起初她還小心翼翼存檔過幾次，後來便完全忘了這回事。

  上一次存檔已是百年前的事情。

  一百年對她一個普通人而言實在太過漫長。

  她想和宴月說些什麼，卻最終只拉了拉他的袖子。

  「別成魔。」

  宴月冷冷道：「知道，別可憐我，我若死了你也就活最後幾十年，我若沒死自會回來找你。」

  他幾乎是主動和那些魔族走的，離開木屋前又頓住腳說了句：

  「吞雲劍別離身，我若死了，它會保你，另外——最後幾十年你就別再惦記那些不可能的東西了。」

  雲彌至今沒明白他最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前腳他和魔族一走，後腳她就開始翻箱倒櫃找寶貝。

  她不想重開，作為一個普通人，四百多年已經足夠漫長。

  她沒有靈根，不會修行，只能帶著宴月避世生活，可相處四百多年，她很少看見宴月主動打架，更沒見過他殺人。

  脾氣是怪了些，但基本順著她來，足以證明他本性不壞，被度化的機率非常高。

  她離通關回家已經非常接近了。

  總歸她是個不要命的，誰也不能阻擋她的通關進度，誰擋誰死，最壞不過死了重來。

  可這畢竟是最壞的打算。

  她要拼一把試試。

  這三日裡，她向另一位知曉宴月身份的人寫了信，請他去三大仙門與妖界求援。

  從前她不敢暴露宴月天生魔種的身份，現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事態緊急，三大仙門與妖族會面後很快確認必須插手，分別派了人去魔界劫人。

  明日便是老魔神見宴月的日子。

  雲彌穿上宴月為她打造的特殊披風，習慣了隱居生活她反倒有些不習慣在人前露面，也恰好可以遮掩自己普通人的氣息與面容。

  借用天衍宗的傳送陣法，幾經輾轉來到魔界。

  迎面便是個靜然等候的和尚。

  「常清，又麻煩你了。」

  她上前道謝。

  常清是佛修，四百年前奉師父之命下山遊歷，也是此前除她以外唯一知曉宴月天生魔種的人，甚至曾經為了幫她一同度化，與他們同行過很長一段時間。

  常清微微頷首垂眸：「不必言謝，貧僧是出家人，魔尊若吞噬魔種，百姓或將惡念增生，世間戰亂不斷，貧僧既然知曉便不可坐視不管。」

  雲彌帶宴月逃離原來的劇情後，便躲於深山老林。

  常清是唯一知曉的人，卻願意幫她隱瞞，還成了雲彌與外界唯一的聯絡。

  雲彌很是感激。

  常清擡眸：「只是貧僧不解，三大仙門與妖族已經同意出手，雲施主何必再來這是非之地？」

  「我養的，我得來接他離開，也不會放棄他。」

  「但云施主只是凡人，若三大仙門與妖族不願出手，雲施主是否又要以凡人之軀對抗整個魔族？再者，宴施主天生魔種，今日他與老魔尊只可存活一人，若最後活下來的是成魔後的宴施主，雲施主又當如何？」

  聽至此，雲彌愣了愣。

  旋即聳聳肩：「前功盡棄咯。」

  四百多年努力付之東流，她弄死他！

  魔界有白霧環繞，再尋常人眼中為濃霧模樣，雲彌便只能看見霧和常清。

  直至耳邊傳來鐵鏈拖拽聲，常清才低聲道了句：「宴施主來了。」

  話音落，雲彌眼前清明起來。

  高台之上主位空缺，宴月腳脖子上套著腳腕粗的鐵鏈子，每一步都拖拽著前行，鐵鏈叮鈴作響，留下一路血腳印。

  他衣衫凌亂破碎，低著腦袋。

  許是感應到雲彌的視線，他竟望了過來。

  常清瞥一眼雲彌。

  雲彌將吞雲劍抱在懷中，輕輕吐出一口氣，遞給他安心的眼神。

  宴月於人群中遠遠瞧見雲彌身影，與吞雲劍互感，不自覺勾起嘴角。

  果然，她是最在乎他的。

  下一刻，他嘴角弧度抹平。

  此地危險，他不願她來，她向來不喜歡血腥場面，也不喜歡他打架殺人，從前他殺人便是背著她殺，今日她也不該來的。

  更不該……帶著那個和尚一起來。

  身後傳來陣陣陰冷之意。

  老魔尊來了。

  周遭群魔發出陣陣低吼，似在歡呼。

  那人隱在紫霧之中，只能聽見他粗糲的聲音：「這就是那天生魔種之人？天生的魔神？」

  有魔族從背後踹宴月一腳，他反應迅速，只是踉蹌一下。

  那魔族正要再動手，老魔尊卻不屑地笑笑：

  「罷了，容器而已。」

  「什麼天生尊主，這世間魔界尊主唯我一人！」

  話落，紫霧瞬間席捲宴月，將他籠住，從地上托起，宴月的脖頸露在他面前。

  「宴月！」

  雲彌大驚！

  這魔族做事忒利落了些！她下意識將手中吞雲劍用力擲出，與此同時驚動萬千魔族。

  「有仙門的人！殺！」

  大戰一觸即發，仙門與妖族的人也趁機靠近高台。

  雲彌的反應自是比不上魔族，沒跑幾步便被攔截。

  「咚——」

  如古寺鐘聲響起，常清立t在雲彌身前，「阿彌陀佛。」

  兩人背靠著背，雲彌瘋狂將這四百多年宴月給她的所有保命的寶貝往外丟。

  前方白霧漸漸聚攏。

  仙門與妖族的人皆被結界攔截在高台之下。

  高台之上，雲彌只看到最後一眼：

  血霧噴涌，遮蔽了宴月與老魔尊的身影。

  「不要——」

  雲彌渾身冰涼，腦子發懵，本以為有了援助，應當可以與魔族一戰，並非完全沒有機會，可魔尊沒有給她一點機會。

  四百多年努力，一朝化為烏有。

  雲彌愣神之際，高台邊，仙門與妖族長老終於衝破結界！

  可下一瞬，由高台之上爆發出巨大的靈力波動，所有人都被逼退！

  常清第一時間拉住雲彌護在身後，雲彌才不至於飛出去。

  一隻金缽在頭頂形成一個小結界，將兩人護在中間，常清猛地吐出一口氣鮮血。

  漸漸地，周圍所有魔族都停下攻擊，發出陣陣悽厲的哀嚎，甚至隱隱有四處逃散卻被什麼困在原地的樣子。

  仙門弟子與部分妖族都出現了不同的症狀，大多入魔一般胡言亂語，瘋癲亂竄。

  雲彌心都要跳出來了。

  一手扶著常清，另一隻手顫抖著調出存檔頁面，準備讀檔回去重來。

  金缽卻猛然破碎，常清倒在地上。

  長老中有人吐血。

  來不及思考，雲彌眼神緊盯著高台，手朝著空氣伸了出去。

  剛伸出去卻又被一隻手抓住，整個人被拽進冰冷的懷裡，對方用力到幾乎要將她骨頭捏碎。

  「我不是讓你別來嗎？你怎麼還偏跟他一起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雲彌渾身僵住，反應過來時已經反手緊緊抓住他。

  無措的人反倒成了宴月。

  雲彌抓著宴月就跑，「走，快走！」

  還有希望！

  下一瞬，她鬆開宴月的手，回身去扶常清，「一起走。」

  還未起身，便被一隻手按住肩頭。

  宴月神色冷漠：「事情還沒辦完，站著別動，在這等我。」

  雲彌的手不受控制鬆開常清，宴月也如白霧消散。

  沒了金缽的結界保護，無端大風吹得他們衣衫獵獵。

  常清閉上眼，輕輕道了聲，「雲施主，他……成了。」

  雲彌傻住。

  「什麼成了？成……魔？」

  「雲施主儘快離開吧。」

  常清叮囑一句後就地打坐，心神合一，意念化成木魚，咚咚敲響，他口中念念有詞。

  語速很快，但云彌卻很熟悉。

  是常清曾教過她的消解惡念，度化魔族的經文。

  宴月第一次聽時痛得當場和常清打起來。

  後來常清便只私下裡約她教她，以期未來雲彌自己能學會。

  雲彌看宴月疼得厲害，四百年間改良過很多次這段清心訣，直到能夠很溫和地壓制住魔種。

  周圍三大仙門與妖族的長老中有人也道著成了。

  一個個神色複雜，一臉視死如歸，對視一眼開始就地布陣，仙門弟子意念合一，協助布陣。

  低階魔族仿佛失去控制，四散逃竄，其餘的全數靠近高台，霧越來越厚。

  雲彌也明白，這場「度他」的遊戲，最終還是失敗了。

  經文聲中，雲彌似乎看見高台之上一道影子橫衝直撞朝常清飛了過去。

  是宴月。

  吞雲劍破霧而來，立在常清上方，劍尖鋒芒直衝他腦袋，他卻還閉著眼在念經。

  雲彌瞧見，混亂中飛出一把琴，劍氣動盪，將琴劈成兩半，琴也將劍擋開。

  也為雲彌爭取了時間。

  待宴月取劍而至，吞雲劍再度斬下時，她用盡平生最快速度衝上前空手接下他一劍，劍氣強盛，壓得她雙腿跪地。

  宴月瞧見自己的心上人擋在那個禿子身前。

  語氣和眼神一樣堅決：

  「他死，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