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什麼, 宋澤禮也來坤城了，你們還在一起逛夜市？」

  電話里，女孩子清脆到有些刺耳的聲音被夜風清晰擴散，坐在對面的正主兒微微挑了下眉。

  姜虞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轉過身半掩住電話：「田小姐, 你能不能說話小聲點？」

  「怎麼, 擔心宋澤禮聽到？」

  「我——」

  「姐就想讓他聽到，你開公放，我要和他說明天一起吃飯！」

  姜虞今晚本想放肆一番，吃點兒想吃的, 結果一進夜市，田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她明天下午有空可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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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虞隨即打消了念頭。

  連著三天吃串，再想念再喜歡最後都會受不了的。

  宋澤禮沒什麼意見, 最後兩人在夜市一條街的最尾選了一家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涼皮鋪子坐下來。

  涼皮做起來很快，才坐下沒幾分鐘, 老闆娘就把做好的涼皮送了過來。

  姜虞笑著說了聲謝謝，再次微微側過身，對著電話嗔怪道：「你剛才不是還說想我麼？」

  「可是這個不衝突呀, 」電話那頭，田暖嘿嘿笑著，「想你和找我們當年虞中最帥的校草吃飯這兩件事。」

  姜虞：「……」

  她扭頭看過去。

  「虞中最帥校草」坐在那，撕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袋，開始慢里斯條地用筷子攪拌起涼皮來。

  這邊是夜市一條街的最裡面, 這會兒時間尚早, 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田暖那傢伙的誇張言辭絕對全部進了宋澤禮耳朵，結果這傢伙竟還能如此淡定坐在那。

  有點厲害。

  姜虞開始反省, 她是不是平時太容易一驚一乍了，時常因為對方的幾句話或者一個小動作，弄得心慌意亂。

  ——像是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菜雞。

  姜虞坐正身體，也開始拌自己碗裡的涼皮。

  她不愛吃醋，不愛吃香菜，也不愛吃蒜，只愛往裡頭使勁懟辣椒，每次出去吃涼皮都會顯得和旁人格格不入。

  本以為這個世界就只有她吃得這麼另類，沒想到竟還有個一模一樣的。

  還恰好坐在她對面。

  姜虞突然沒由來地想笑，她沒忍，笑出了聲。

  對面擡起頭。

  姜虞趕忙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吃了一口涼皮後開口：「宋同學，我有個好朋友，叫田暖，也是虞高的。」

  「聽說過。」

  「誒？」

  宋澤禮：「以前校廣播台那個。」

  姜虞揶揄道：「哇，原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關注嘛！」

  宋澤禮：「她想請我吃飯。」

  姜虞：「……是。」

  宋澤禮輕輕撥動碗裡的麵筋，視線在姜虞略顯直勾勾凝視他的臉上停頓住：「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

  姜虞期待地看著他：「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宋澤禮不動聲色地把桌上的辣椒罐子推遠了一些：「我可以不同意嗎？」

  姜虞凝視著他，清透眼眸里的希冀與期待滿得快要溢出來。

  仿佛這不只是什麼晚餐邀請，而是——

  在邀請宋澤禮進入她的生活。

  -

  大概是昨天已經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第二天蘇鳴沒給姜虞臉色看，純當她透明人，只滔滔不絕地和宋澤禮說自己昨天的使用感受。

  既然蘇鳴「不反對」，姜虞便留在了書房裡。

  不愧是大作家，姜虞發現蘇鳴在描述很多感受的時候詞彙特別豐富，就算是口頭與人對話，也是短句子多，配合他說話的語調聽起來非常有意思。

  姜虞摸出手機，記錄了一些她覺得有趣的話。

  一隻手在眼前晃了晃，姜虞擡起頭來。

  「我出去買個東西，你要去麼？」宋澤禮問她。

  姜虞偏過頭，見蘇鳴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電腦上，便對著宋澤禮勾了勾手。

  男人很配合地彎下腰。

  姜虞小聲道：「我想藉機會和他聊一聊。」

  男人小幅度地點點了頭。

  兩人的視線撞了撞，這麼近的距離，姜虞看到了對方黑眸里自己眉眼彎彎的模樣，心兀地一跳。

  好在下一秒宋澤禮就起身起來了。

  姜虞還是坐在一旁，她有些猶豫不定，是直接和蘇鳴挑明自己的想法，還是先兜幾個圈子再說。

  「怎麼，他一走就不定心了？」

  姜虞：「啊？」

  蘇鳴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想跟著他出去還來得及。」

  姜虞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沒有。」

  蘇鳴很不熟練地敲著鍵盤。

  他以前都是用手寫輸入的，但是那樣子速度很慢，最近開始學習五筆輸入。

  字根沒背熟，每一個字都要想一會兒才按動鍵盤，還總是輸錯。

  「那就過來幫我打字。」

  姜虞臉上流露出喜悅的表情，步伐輕快地走到蘇鳴身旁。

  蘇鳴正在和另一個圈內比較知名的老作家聊天，看內容實在談論下一年的工作計劃。兩人應該是關係非常好的那種，說話非常隨意。對面說他想要將所有作品整理一下，出個精選集。蘇鳴說他統共那麼幾本作品，已經出了幾次合集，根本沒必要出精選集，賣不出去的。對面被他說的極了，啪-啪-啪打字抗議，蘇鳴打字速度慢，眼看著滿屏幕都是對面的「指責」，自己要「輸了」，不服氣才找姜虞來幫忙。

  果然傲嬌的人，和誰說話都傲嬌。

  姜虞努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得太開心。

  可她唇角勾著自然彎起的弧度，十指輕快，仿佛在鍵盤上跳躍一般。

  那種快活的勁兒怎麼也藏不住，反而因為蘇鳴說的話，越來越散開來。

  明明他的態度已經這麼差了，小姑娘卻似完全沒感覺到一般，幫他打幾個字都這麼開心。

  蘇鳴用力皺了下眉，不動聲色地讓過了一些地方，讓姜虞更方便打字。

  姜虞打字飛快，對面大概也震驚於他突飛猛進的輸入速度，一時間t竟忘了回復。

  蘇鳴滿意看著自己的回覆占據了整個聊天框，又等了一會，對面還是沒有回覆，便拿起滑鼠關了對話。

  「行了，」他晃動滑鼠，「你可以繼續回去坐著等宋澤禮了。」

  「我不用等他——」

  姜虞話未說完，一個網頁跳出來，是微博的個人主頁，主頁帳戶的名稱姜虞甚是眼熟，這兩天她幾乎把這個微博發的所有狀態都看了一遍。

  是蘇鳴那個小號。

  那個瞬間，姜虞很確定，蘇鳴那本來因為高興顯得鮮活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兩人對視片刻，蘇鳴板著臉：「這也是我。」

  本就知道的姜虞心裡頭一點都不意外，不過她還是表現出了相應的驚訝：「蘇老師原來也喜歡微博衝浪。」

  蘇鳴：「你可以說我老不要臉，一把年紀了還學著小年輕搞這些。」

  姜虞張了張口，準備將之前組織好的語言說出來。

  但蘇鳴比她更快地開口，他指著上頭一條憤怒痛罵當今出版政策的微博：「是不是很失望，沒想到我是這種人，庸俗，世故，跟任何一個像我這樣年紀的，沒受過多少教育的老頭子一樣隨便罵人？」

  蘇鳴的反應完全在姜虞意料之外。

  她之前一直覺得，既然梁南梔會知道蘇鳴的小號，是蘇鳴自己透露的。

  他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無所謂別人怎麼看他怎麼評論他。

  所以當蘇鳴用如此尖銳的態度來面對突然掉馬這件事時，姜虞一時間愣住了。

  她的這種反應更是深深刺痛了蘇鳴的眼睛，老人一臉冷笑：「不用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沒必要，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不要再試圖來打動我了，我是不會接受新人編輯的。以後讓沈潛來找我吧。」

  姜虞用力眨了眨眼睛。

  雖然她被蘇鳴指責過很多次，也被拒絕過很多次，她都沒有覺得對方錯過。畢竟自己一個新人，完全沒有經驗，是應該接受批評的。

  這是第一次，那種鋪天蓋地的不被理解的難受迎面壓著她，胸膛里翻湧著酸澀，滿得快要溢出眼眶。

  ——咔嚓。

  宋澤禮從外面推開門。

  他進來的突然，姜虞一時間沒能收拾好表情，她怔怔看了宋澤禮一眼，立刻飛快轉身回去，背對著他。

  宋澤禮表情複雜地看向蘇鳴：「抱歉，我是不是影響到你們聊工作了？」

  蘇鳴心虛別開視線。

  姜虞回過身來，已然是正常的微笑狀態了：「沒有，我們談完了，我剛和蘇老師告別。」

  說完，她垂下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

  宋澤禮繼續看著蘇鳴。

  老爺子終於承受不住那種譴責的目光，良久後，別彆扭扭拋出一句「讓你失望了。」

  -

  回去路上，姜虞一直沒說話。

  她坐在後排，能感覺到前方的宋澤禮一直回頭看她，但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

  計程車停在夜市那條小街口，一下車，姜虞就快步往裡走去。

  她有些後悔昨天答應田暖了，要是不叫宋澤禮就好了。

  起碼，她可以有個丟臉的緩衝時間。

  「還好麼？」手腕被握住，姜虞腳步一頓。

  她想抽出手，宋澤禮卻不鬆手，兩人站在那僵持了十來秒，姜虞放棄般回過身，很難得地，露出沮喪的表情：「我覺得我很不好。」

  「蘇老那邊——」

  一道女聲打斷了宋澤禮的話：「姜虞！」

  姜虞朝著聲音那頭看過去，田暖正從路另一頭的計程車上下來，滿面笑容地朝她揮著手。

  姜虞立刻掙脫開宋澤禮的手。

  這是一個極快的本能反應動作，完全下意識的那種。

  「麻煩等下別提剛才的事情。」雖然知道宋澤禮不是多話的人，姜虞還是提醒了一聲。好不容易見田暖一次，她不想讓田暖為她擔心。

  男人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空掉的右手，握緊，然後隱去眼裡的悵然若失，自然地應聲說好。

  進了選定的燒烤店後，趁著宋澤禮去拿盤子的機會，田暖問道：「我覺得我剛才應該沒看錯，宋澤禮是不是抓著你的手？」

  姜虞：「沒有，怎麼可能！」

  田暖眸光嚴厲：「雙重否定等於肯定，他剛才一定抓你手了。」

  姜虞只得解釋：「他和我說話，拉了一下我。」

  田暖眼珠子咕嚕嚕轉：「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宋澤禮端著小盤子走過來，姜虞立刻推開田暖的腦袋，笑著看向他，「宋同學，我剛才和田暖商量好了，把點菜的機會留給你。」

  宋澤禮視線在她臉上微微一頓：「行。」

  男人一走，姜虞立刻去捂好友的嘴：「別亂說話！」

  田暖一臉無辜：「是你自己放話說要追他，他拉你手這種好事就應該多說說呀！」

  姜虞一手托腮：「其實我現在有點矛盾。」

  她注視著站在冷櫃旁邊拿串的宋澤禮，就算是立在煙火氣里，男人身上還是縈繞著那種拔群的孤傲。

  「矛盾什麼？」田暖抓起檸檬水喝了一口。

  姜虞的目光隨著宋澤禮的背影移動：「你也知道的，我當時就是被時景激了一下，頭腦發熱跟他說了喜歡。」

  「但其實，你不喜歡他。」田暖把她的話接下去。

  姜虞垂下眼：「是沒那麼喜歡。」

  田暖「哦」了一聲，尾調九轉十八彎：「那就是有點喜歡。」

  姜虞抿緊雙唇，不吭聲了。

  作為多年好友加閨蜜，田暖十分清楚姜虞對宋澤禮到底什麼感覺，真要喜歡以前高中就喜歡了，不會隔了這麼多年，尤其是和時景分手之後突然就喜歡他了。

  所以當初姜虞喊響口號後，她立刻就和姜虞來了一場推心置腹的談心。

  不過田暖覺得姜虞去追宋澤禮也沒什麼不好，兩人都是單身，就算現在沒感情，也可以慢慢培養。

  搞不好，宋澤禮才是適合姜虞的那一個！

  田暖挑了挑眉，拿起檸檬水又喝了一杯，決心推一把好友。

  擡眼，宋澤禮提著三瓶啤酒走了過來，然後將其中的兩瓶放在了她們面前。

  做了三年高中同學，田暖和宋澤禮的接觸並不比之前的姜虞多。宋澤禮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名字，她從沒想過可以和這朵高嶺之花坐在一起喝啤酒吃串。

  上了大學之後，姜虞回家頻率本就不高，這個學期開始實習後，更是沒在周末回去過。田暖和她許久沒見，有很多話想說。

  雖說桌上有第三人，但宋澤禮是那種很好的「第三個人」。他很安靜，幾乎不會說話，完全把時間讓給了姜虞和田暖。

  田暖平日裡話就多，喝了酒更是停不下來，一會兒說自己實習單位的領導是個老色-狼，一會又說自己前兩天替表姐去相親，竟然遇到了大一時候暗戀的學長。

  這個話題被延展著，突然「啪」的一聲，酒杯被她重重置放到桌面上：「所以你們——」田暖手指從姜虞那邊點到宋澤禮那邊，「什麼時候成呀？」

  這突然跳轉的話題嚇得姜虞差點把手裡的杯子丟了。她使勁給田暖使眼色，可田暖完全無視了她：「宋澤禮你都陪姜虞來出差了，你們關係應該差不多該定了吧？」

  姜虞趕緊幫忙解釋：「他有工作才來的，我們是恰好遇上，他不是陪我來的。」

  田暖目光悠悠地在他們兩人臉上游移：「真的？」

  姜虞受不住地連著咳了好幾聲，示意好友不要太離譜，可田小姐往日裡的高情商此刻蕩然無存，當著人的面開始為好友打抱不平：「我們魚魚都這麼努力了，還拿不下你，宋澤禮，你果然很難追。」

  姜虞：「……」

  難得的，男人擡起頭，深邃的雙眸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田暖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從腳底往上蔓延著，心想著該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接下來的時間，田暖沒再繼續扒著他們兩人的關係反覆盤問，而是專心詢問一些姜虞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

  她這次非要過來，更多的原因是想親眼看看姜虞的狀態。

  田暖認識姜虞很久了，很清楚這姑娘其實是個特別重情重義的人。時景這麼做，她一定被狠狠傷透了心。

  不過姜虞看起來精神很好，那雙如秋水般漂亮的眸子在等下顧盼生輝，無比動人。

  笑容也一直凝聚在她的臉上，感覺完全沒有受到什麼分手的影響。

  田暖放心不少。

  這一頓飯，姜虞無論如何也堅持自己買單，還不准他們去看到底吃了多少t，於是田暖和宋澤禮只好先去外面等她。

  門口有洗手池，田暖走過去洗手，才擰開水龍頭，宋澤禮也走了過來。

  田暖盯著宋澤禮洗手，她剛才就發現了，宋澤禮似乎特別當心綁在手背上的那個繃帶蝴蝶結，吃東西的時候也很注意，哪怕繃帶側面已經被藥水染上顏色，蝴蝶結依舊雪白。

  田暖：「你那個手受傷沒好嗎，這么小心？」

  宋澤禮抽過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手：「沒事了。」

  田暖：「沒事那你為什麼還一直綁著繃帶？還綁那麼大一個蝴蝶結，你不覺得這樣子十分有損你高冷大帥比的形象？！」

  宋澤禮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凝著一點兒遠處路燈的光，像是帶著笑意般：「是麼，我覺得挺好。」

  這話讓田暖回想起那個相親的學長，果然帥哥的腦迴路都很奇怪，她正要繼續吐槽兩句，姜虞已經走了過來。田暖嚷嚷的聲音很大，她在那邊都聽到了：「幹嘛，你對我綁的蝴蝶結有什麼意見？」

  田暖的視線從姜虞臉上攸地轉到宋澤禮臉上，她剛才那「突然消失」的高情商和敏銳的觀察能力此刻全部回來了。

  男人看著她，明明沒什麼表情的坦蕩臉龐，卻透著一種怎麼也遮掩不住的得意勁來，仿佛在嘲諷她剛才說的。

  「我覺得我剛才好像有點喝多了，我有句話說錯了。」田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自己心跳的很快，不知道是因為發現了什麼秘密，還是因為那個秘密來自宋澤禮。

  姜虞扶住她，嬌嗔著埋怨她剛才不是好像有點兒，是真的喝多了。

  田暖偏過頭，兩手捧起姜虞的雙頰，認真的雙眸里丁點醉意都沒有：「我覺得宋澤禮也沒那麼難追。」

  說完，她微微偏過視線。

  站在姜虞身後，一晚上都沒怎麼露過笑意的男人，對著她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