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這個瞬間，風雨全被他擋在身後。

  車燈的光自後而來，在夜色與雨絲之中，勾勒出男人驚心動魄的面部輪廓來。

  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姜虞已經將手放到了對方手掌里。

  宋澤禮拉她起身。

  姜虞蹲得太久，徒然起身，雙-腿一時間失去控制。

  踉蹌間，身體往前，不受控力般往前，直直撞到了對方的懷裡。

  下一秒，一隻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腰。

  

  「姜虞。」宋澤禮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音節急-促，夾在無邊無際的淅瀝雨聲中，熱燙的氣息吹拂，像是貼著她的耳朵在叫她。

  -

  宋澤禮車上沒有毛毯之類的東西，哪怕暖氣開得很足，姜虞依舊不停打著冷顫。

  她今天穿了一身長袖的毛線裙，貼身的款式，被雨打濕後，不光胸-前曲線分明，內-衣的輪廓也很清晰。

  宋澤禮只看了一秒，立刻收回視線。他反手脫下外套，往姜虞那邊覆過去——

  姜虞茫然擡頭。

  鋪天蓋地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屬於對方的味道幾乎充滿整個鼻腔。

  比剛才腦袋磕到他懷裡更強烈。

  姜虞僵了幾秒，方才從那種陌生的，不屬於她的氣息里脫身出來。

  她有些茫然地扭頭去看宋澤禮。

  男人看著前方，聲音異常沉：「蓋在前面。」

  姜虞先是愣了一下，幾秒後回神過來，垂眸，耳朵瞬間緋-紅。

  「謝、謝謝。」

  宋澤禮從喉頭裡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嗯」。

  下一秒，方向盤轉動，車子劃入雨幕中。

  衣服蓋在身上，高山上的冷雪裡夾雜了淡淡的雨絲味道，絲絲縷縷源源不斷鑽入姜虞鼻尖，一點一點鉤著她的呼吸。

  姜虞從第一次看到宋澤禮起，就覺得這人像雪一樣清冷。

  原來，雪被雨弄濕是這種味道啊……

  手指觸碰到一點濕意，正好是衣袖的位置，剛才倉促中沒有意識到，這會兒回想起來，宋澤禮好像將傘全偏在她這邊。

  姜虞扭頭去看他。

  這是姜虞第二次看到宋澤禮開車。

  與上次白天不同，男人的大半個臉龐藏匿在黑暗中，偶爾有光從對面照過來，喉結線條越發凌厲。

  姜虞盯著看了兩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怎麼會來這邊？」

  她之前無奈中，本想發個朋友圈看看有沒有好心人路過，結果朋友圈剛編輯好還沒發出去，宋澤禮的車子就停在對面了。

  宋澤禮言簡意賅：「路過。」

  姜虞張開雙唇，又抿緊。

  也是。

  她誰都沒告訴，除了湊巧遇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釋來說明宋澤禮會來這裡。

  再說了，就算她發了朋友圈，她和宋澤禮什麼關係，難道人真的會冒著大雨驅車很遠來這邊接她？

  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姜虞又抿了抿唇，開始努力製造話題。

  她最近頻頻和宋澤禮獨處，明明之前已經沒那麼尷尬了，但今t晚這麼一遭，那種久違的渾身僵硬，手腳不知道要怎麼擺的感覺又來了。

  「雨這麼大，難為你隔著馬路還能看到我了。」

  宋澤禮默了默：「我視力挺好。」

  姜虞：「……我沒有說你視力不好……」

  糟糕，她好像又把話題帶溝里去了。

  「回哪裡？」宋澤禮沒有接她的話，問道。

  這麼大的雨，從這邊開車回江大保守估計得一個小時。

  更重要的一點，她這麼狼狽回去，萬一宿舍里只有秦如夏，搞不好又要遭對方冷嘲熱諷。

  現在的姜虞，萬分不願在對方面前顯露丁點弱勢。

  姜虞：「你要回江大嗎？」

  宋澤禮轉頭過來看了她一眼。

  女孩整個身體蜷在副駕駛座里，雖有寬大的風衣遮蓋，她的雙唇依舊隱隱泛白。

  若保持這個狀態坐一個多小時汽車，明天極有可能會感冒。

  「如果我不回去的話，你準備去哪裡？」宋澤禮問。

  姜虞擡起眼。

  不遠處，高聳的酒店招牌在雨中依舊燈火輝煌，像是某種指引一樣。

  她擡起下巴，點了點酒店位置：「你把我在那邊放下來吧，我明天還有事要來這邊，就不回去了。」

  車子很快在五星級酒店敞亮的大門前停下。

  解鎖聲響過，姜虞鬆開安全帶，轉頭對宋澤禮致謝。

  男人很輕地點了下頭，表情淡淡地「嗯」了一聲。

  相處了幾回，姜虞已經很清楚對方是個話不多的性子，但在這種略顯冷漠的態度下，意外的好說話。

  姜虞下了車，轉過身來：「那我進去——」

  關門聲打斷了她下半句話，宋澤禮走到她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確認自己的大衣將人完好包裹，一點都沒露-出什麼來，這才往裡走去。

  走了兩步，見姜虞還愣愣站在那，濃眉微擰：「不進去麼？」

  姜虞快步跟上去。

  酒店的前台擡頭，看著從門口走過來的一雙璧人，眼睛一亮。

  做前台的這些年，什麼人都看過，明星之類的見得也不少，但眼前的這一對著實讓她打心底里驚-艷。

  女孩雖然穿了男人的風衣，看不出來身材如何，但光露在外頭的那一雙纖細小腿，以及雖然蒼白憔悴卻看起來依舊美麗的臉龐，已經可以想像到她平時有多麼的明艷美麗了。

  而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尤其那一雙筆直的長腿，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來。

  前台在心裡嘖嘖感嘆，真不怪她看到明星伴侶之類的也不激動，完全是因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兩人並肩走到她面前，女孩垂眸從包中取出身份證遞了過來：「麻煩一間大床房。」

  前台接過，視線轉向男人，等著對方將身份證取出來。

  等了幾秒，男人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面露疑惑，還未開口，女孩往前走了兩步，柔聲道：「我一個人住。」

  前台眨了眨眼睛：「先生也不上去嗎？」

  女孩：「嗯？」

  前台：「要是上去的話也需要身份證登記哦。」

  女孩神色間閃過一抹慌亂，很快甩手表示不用，她自己一個人上去就好。

  男人垂著眸，看不太出他什麼表情，不過沒說話，大概就是認可他女朋友的決定了。

  前台在心裡嘖了一聲。

  女孩淋了雨，神色間帶著疲倦，這樣的大美女，怎麼捨得讓她一個人住下不管的？

  生病了怎麼辦？

  前台心裡頭的羨慕瞬間淡去，臉再好都無法掩飾渣男的本質。

  姜虞身上披著風衣，走到電梯旁，正要反手將衣服脫下來時，宋澤禮開口：「穿著吧，我車就在外面。」

  姜虞垂了垂眼睛。

  她其實也不大想把衣服還給宋澤禮，畢竟裡面……

  「那謝謝了，我回去洗乾淨之後就還給你。」

  「嗯。」應了一聲後，宋澤禮轉過身，很快消失在大門處。

  姜虞走進電梯，俯身按了樓層，剛鬆了一口氣，一股熱-流從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往外涌。

  本就蒼白的臉頰頃刻間白了個徹底。

  開門口，姜虞第一時間直奔洗手間。

  果然。

  姜虞滿臉絕望，可能是最近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她大姨媽遲到了。沒想到，竟然在最不該來的時候來了。

  丟在一旁的手機連著震動，姜虞白著臉拿起手機，是宋澤禮的微信語音電話。

  她咬了咬唇，拿起接通。

  「到房間了？」這是她第一次隔著電波聽對方的聲音，較之平常，更顯溫柔。

  姜虞莫名鼻頭一酸。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那頭聲音微微擡起：「感冒了？」

  姜虞：「不、不是的。」

  她仰起頭，看著頂上的白燈，眼一閉心一橫：「宋同學，你能幫個忙不？」

  姜虞頂著紅透了的臉頰跨進淋浴房裡，打開花灑。

  帶著溫度的水絲蓋滿整個臉龐的時候，她突然反應過來，這件事完全不用麻煩宋澤禮。

  這邊是酒店，可以直接叫工作人員幫忙買，再不濟，叫個外賣什麼的，也很方便。

  她怎麼就……

  臉頰的熱度越來越燙，半是懊惱半是窘迫，她最近到底怎麼回事啊！做事越來越莽撞了！

  萬般思緒中，小腹處的隱疼讓姜虞心頭一凜。

  她有痛經的毛病，不是每個月都疼，但疼起來的時候特別要命。

  腦中第一反應是給宋澤禮發個信息讓他好人做到底，念頭剛至又被摁下去。

  不行。

  已經夠麻煩人了，姜虞用力咬了下嘴唇，一晚上而已，她能熬住的。

  洗完澡後，姜虞給蔣薇薇發了個信息，告訴她今天自己不回去了：　【我去外婆那邊了。】

  蔣薇薇：【是不是咱外婆出啥事了？你怎麼突然就住那邊了？】

  作為無敵乖學生好寶寶，姜虞從未夜不歸宿過。

  姜虞不想室友擔心，回道：【沒事，雨太大，外婆不放心我回來。】

  蔣薇薇這才放心下來：【好滴好滴，對了幫我謝謝外婆，上次那個辣白菜真的是無敵霹靂好吃！】

  姜虞彎起唇：【好。】

  -

  雨勢越來越急，雨點子砸得窗玻璃門玻璃框框響。

  便利店的店員有些擔憂地看向外面，開始煩惱等下半夜下班該怎麼辦。

  這時，一道修長的高大身影走到門邊，隨即，門從外被推開。

  男人身上帶著淡淡的水汽，卻絲毫不顯狼狽，神色中帶著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雋永。

  視線對上，年輕的女店員心頭連著跳動了好幾下，不光因為對方英俊的臉龐，還有他那如隔著雨絲般朦朧的眼眸。

  男人移開視線，往裡走去。

  女店員的視線不由跟著他往裡，然後，她看到男人在女性個人用品的貨架前停了下來。

  男人皮膚很白，尤其在頭頂的白光下，更是透出一種冷白的光澤來。

  他站在貨架前，拿起一包花里胡哨的衛生棉，認真查看起來。

  看完後，他將衛生棉放下，隨後拿起另外一包，繼續認真查看說明。

  大晚上的，一個單身男人，拿著女性私密物品這麼仔細觀察，若是放在別人身上，也許會覺得猥-瑣或者令人產生什麼不雅的感官。

  但當眼前的男人這麼做的時候，只讓女店員覺得，那個讓他幫忙買衛生巾的女孩，幸福極了。

  「如果沒有指定款式的話，我推薦買這個。」

  男人轉頭過來看他。

  女店員本想後面加上一句「我很喜歡用這款」。

  對上對方的雙眼，她臉頰一熱，話就說不出口了，只能抿著唇，含羞帶怯地望著他。

  那偏冷的眼眸里漸漸凝了一點笑意：「謝謝。」

  說罷，男人很認真地，再查看了一遍包裝上的說明，然後拿了兩包放到了購物籃里。

  -

  姜虞難耐地看著窗外。

  雨越來越大了。

  而那原先絲絲縷縷的脹痛也隨著雨勢變得越來越強烈。

  哪怕是在開著暖氣的房間裡，依舊讓她周身發冷。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不敢上-床去休息，只能這麼硬挺著。

  側方的鏡子裡映出她堪比白紙的臉。

  姜虞猶豫著走到電話旁，想要給前台打個電話讓酒店的人幫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

  她飛速解鎖點開。

  宋澤禮：【東西放在外面的把手上了，我走了。】

  姜虞長呼一口氣。

  要是宋澤禮等在門外的話，她百分之兩百沒臉去開門，畢竟這種事情真的超級超級尷尬。

  萬幸萬幸。

  姜虞飛速走到門口，打開門。

  門把手上掛著一個很大的白色袋子，拎起，很沉。

  姜虞打開袋子，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

  袋子裡不光有衛生用品，裡面還有一些止痛藥。

  以及另外點的兩杯紅糖薑茶。

  -

  姜虞躺到床上，暖暖的薑茶伴著止痛藥下肚，鈍痛感漸漸遠去，身上舒服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高二暑假的時候，學校里安排了一次自主報名的假期集訓。為了不被人抓小辮子，集訓安排在學校旁邊的一個酒店裡。

  這種有針對性的，強度又高的集訓，向來參加的人不是很多，老師便將所有人安排到了一個班裡。

  這是t田暖唯一一次和宋澤禮「一個班」，這丫頭在姜虞耳邊嚷嚷了一整天，差點弄得她發飆。

  沒想到去的第二天，姜虞就來大姨媽了。

  她不常痛經，但那一回可能是前一晚熬得太晚了，姜虞差點痛得撅過去。她實在是熬不住，只得請假回房間休息。

  看姜虞走路都不利索了，田暖想陪她一起回去，老師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姜虞躺在酒店的床上，輾轉中只得給老薑打電話讓他送藥過來。

  沒多久，外面傳來窸窣的聲音，姜虞以為是老薑來了，拉開門，只見門外也是掛著這麼一份白袋子，袋子裡有止痛藥和紅糖薑茶。

  前方有腳步聲，她欣喜擡頭，視線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是宋澤禮。

  男生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攸地落下，看到她手裡的袋子後，薄唇微揚。

  姜虞以為對方是看到她手裡提的東西，嘲笑她，飛速提著袋子回了房間。

  她後面問時景，有沒有給她送東西，時景說沒有。姜虞便將這件事歸結成她遇到了好心的「田螺姑娘」。

  姜虞自然不覺得宋澤禮會是那個好心的「田螺姑娘」，只是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這件幾乎被她遺忘的舊事又浮現在了腦海中。

  也讓她確認了一件事。

  宋澤禮當時那個笑容，肯定不是嘲笑她，這麼細心細緻的人，定然不會隨意嘲弄別人的難處。

  姜虞本就身體疲憊，吃了藥後，小腹的脹痛漸漸散去，倦意占據上風。

  陷入沉睡中之時，姜虞恍惚間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最後，還是麻煩宋澤禮登記身份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