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姜虞第一次察覺到，男友時景和閨蜜秦如夏之間的異樣，是那天在咖啡館和他們一起打「摜蛋」的時候。

  說起來，這個局還是秦如夏兜起來的。

  

  她暗戀時景室友一年多，好不容易時景這個交換生回歸，總算有理由叫上人家室友一起出來聚聚。

  摜蛋嘛，三個人玩不了，總得湊足四個人。

  時景室友宋澤禮，人稱江大最難攀的那根「高枝」。

  無數人嚮往之，卻只能看著這跟高枝越長越高，越來越讓人難以企及。

  當初提這一茬的時候，秦如夏也沒抱太大希望。

  時景老說他和宋澤禮關係不錯，但這大半年裡他一直作為交換生在國外，這麼長的時間沒見，一回來就要拉著人陪打牌，人家「宋高枝」願不願意給他這個臉也不一定。

  沒想到宋澤禮竟然同意了。

  去的路上提起這茬，秦如夏笑嘻嘻說：「說不定江大男神其實暗戀我，一聽說可以和我一起打牌，恨不得長了翅膀往我們這飛呢！」

  這話純屬胡扯，宋澤禮認不認識她還不一定。

  姜虞彎起唇，正要打趣她，卻見秦如夏轉向時景：「你說對不對時景？」

  時景顯然也沒想到秦如夏會順口問他，表情一愣，目光略微僵硬地看進姜虞眼底。

  這種不自然只出現了半秒，男人薄唇一扯，拖著微沉的尾音道：「得了吧你，人家和我一個宿舍，給我幾分薄面而已。」

  秦如夏不滿地皺起眉。

  「怎麼說話的你？」姜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快給夏夏道歉！」

  時景「嘿嘿」笑了一聲，附和著姜虞的話：「夏夏，對不起。」

  秦如夏嘟起唇，也隨著姜虞剛才的樣子瞪了他一眼，這才恢復了笑容：「算了，看在我男神要來的份上，今天姐姐什麼都不跟你計較。」

  「不過夏夏——」姜虞挽起秦如夏的手臂，語帶擔憂，「我不是和宋澤禮也是高中同學嘛？我總覺得宋澤禮這個人有點……」

  話沒說話，手機屏幕上顯示，有電話接入。

  秦如夏側眸看了眼姜虞手機屏幕上的「祝敏編輯」字樣，眉頭動了一下：「是入海編輯部那邊？」

  入海出版社是陵南，乃至全國都非常知名的出版社之一。

  江流入海，匯聚成信仰與熱愛，而編輯在茫茫川江中奔波，將最合適的書籍引導入海洋之中。

  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個出版社名稱，姜虞就喜歡上了它。

  姜虞眼裡閃過雀躍，握緊手機：「我接個電話，你們兩先進去找個好點的位置。」

  說完，她利落地轉了個身，同步對著還站在原地的兩人甩了甩手，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姜虞小姐你好，我是入海文學編輯部的祝敏，之前和您說的事情……」

  祝敏這次打電話過來，主要是為了和姜虞做入職的最終確定。

  這事兩人在微信上已經聊過了，姜虞邊聽邊轉身回來，看向咖啡廳門口方向。

  她目光微頓。

  不知什麼時候，一直跟在秦如夏身後兩三步的時景跟了上去。

  兩人並肩往裡，挨得很近。

  到門口時，還是時景率先侵身推開了咖啡店的木門。

  時景說了什麼，秦如夏突然笑了起來，還擡手推了一下時景的肩膀。

  從姜虞的角度，可以看到女生因為開懷，神采飛揚的雙眸。

  「那就這麼說定了？咱們辦公室可是非常期待你過來哦！」

  電話里，對方的聲音拉回姜虞的思緒，她收斂心神，聲音甜美地感謝了對方的熱情。

  姜虞掛斷電話，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行程本，將約定好的時間記錄進去。

  寫到一半，突然想起剛才花店老闆娘給她發信息讓她明早去拿花的事情，索性將行程本貼到一旁的花架上，有了支撐之後可以更順暢的寫字。

  側前方傳來腳步聲。

  很穩，一步一步，交錯在被風吹舞的樹葉聲中。

  姜虞擡眼往聲音傳來方向看過去。

  只見爬滿牽牛花的欄杆錯縫裡，宋澤禮身著白色長風衣，徐步走過來。

  大片的陽光落在他身上，配上他冷白的皮膚，整個人宛似陽光下的一捧雪，悠然慵懶。

  又一陣風吹過，牽牛花紅的花瓣和綠色葉子在眼前晃動，吹亂了姜虞垂散的長髮。

  伸手理髮間，男人似察覺到了什麼，閒閒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兩人的視線兀地在空中撞上。

  男人眸色漆黑，眼神深邃，被他這麼看著，莫名的，姜虞心跳快了一拍。

  她抿了抿唇，正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打一聲招呼。

  雙唇微張，手擡了半寸，未等她做出打招呼的姿-勢，男人已收回了視線。

  他繼續往前，身影很快消失在推開又合上的藍綠色美式木門裡。

  姜虞：……

  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宋高枝。

  真特麼拽！

  寫完行程後，姜虞剛把行程本塞進寶寶里，手機上收到了秦如夏的信息：【魚魚，等下你和我男神一組好不好？】

  摜蛋雖是四人遊戲，卻需要面對面坐著的兩人結對一起，互相配合幫助來贏得勝利的。

  宋澤禮不是她叫來的麼，為什麼不自己和宋澤禮一組？

  虞美人：【秦小姐，你盼了這麼久，臨頭了怎麼就露怯了？】

  熱夏：【他這會兒坐我對面，我緊張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都不知道往那放。一想到等下還要和他搭檔打牌，我現在小心臟快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了。】

  也就這點出息了。

  剛才是誰在那吹牛說男神暗戀他的？

  姜虞笑著打字：【我也緊張好不好？】

  熱夏：【你們好歹是高中同學。】

  笑意停留在唇邊，緩緩散去。

  姜虞和宋澤禮，雖說是高中同學，但更徹底一些說，只是高中一個學校的。

  而已。

  高中三年，她和這傢伙幾乎沒有過什麼接觸，當時她在一班，宋澤禮在八班，兩個班級在一條走廊的兩端，走樓梯上來都是一個向左轉一個向右轉。

  平日裡幾乎碰不上。

  姜虞對他的印象，多數留在朋友同學的口口相傳中，說他考試又是第一名，或者又得了什麼獎項。

  「宋澤禮」這三個字代表著優秀牛-逼，至於他本人，在姜虞腦中更多只是一個模糊的，看不真切的影子，沒有太多印象。

  不對。

  也不能完全說只是一道影子。

  對於宋澤禮，她還是有那麼一兩回印象深刻的時候。

  姜虞記得，畢業的時候，宋澤禮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進行發言。

  台上的男生眉目晴朗，聲線優越，站在那侃侃而談的模樣，仿佛在發著光一樣，比任何校園偶像劇里的男主都要吸引人的目光。

  說老實話，在那個瞬間，姜虞也被狠狠迷住了。

  當時宿舍里的阿南特別喜歡他。

  等宋澤禮下台後，阿南拉著姜虞非要去後台找人。

  姜虞佩服阿南的勇氣，但要她親眼看著好友被喜歡的人拒絕，也做不到。

  所以姜虞留在門外，默默為阿南鼓氣。

  男生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淡漠又乾脆。

  「抱歉，我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告白。」

  阿南不死心，在那哀求了好一會，見得不到回應，紅著雙眼從裡面出來，回去後又狠狠哭了一通。

  阿南說宋澤禮這人冷酷無情極了。

  姜虞連聲應和，卻也佩服宋澤禮的直截了當。

  不喜歡，所以拒絕一切可能，雖然殘酷，卻也是最好的方式。

  起碼，斷了阿南所有的念想。

  後來她在大學很快談了一個對她很好的男友，據說準備畢業就結婚。

  手機又震了t震，秦如夏又給她發信息了：【而且聽說宋澤禮摜蛋特別厲害，大三時候還拿過學校摜蛋大賽的第一名，要是讓他和時景一塊，我兩鐵輸。】

  熱夏：【魚魚，你難道想輸？】

  姜虞迎著陽光伸了個懶腰，隨手脫下手腕上自己做的，可以當手腕裝飾的皮筋，反手扎了個寬鬆的馬尾辮。

  虞美人：【我當然不想輸。】

  虞美人：【不過，我就幫你這一次！】

  -

  姜虞來自一座南方小城，虞城。

  大一還未開學的時候，班級里有些人私下偷偷吐槽過，說她臉真大，微信上竟然自稱「虞美人」。

  等開學後見到人，眾人都服氣了。

  姜虞不是典型的婉約南方美人，瑰麗的眉眼與明艷的長相中透著幾分大氣的端莊，和她的微信名「虞美人」這個花名相得益彰。

  明艷大氣的外貌卻有著一口溫柔的吳儂軟語調子，兩種截然相悖的感覺在姜虞身上得到了很微妙的和諧，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和她待在一起，多和她聊聊天說說話。

  是以，即便姜虞行事低調不愛出風頭，她也是學校里出了名的美人。

  時景常言，要不是他從小運氣好，占了姜虞身旁的位置，現在怕是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遙遙看著姜虞。

  更別提當什麼男朋友了。

  兩人這男女朋友關係雖然確定了半年多了，但正兒八經當男女朋友相處的日子短之又短。

  告白成功的第二天，時景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國外做交換生留學半年。

  這是他一直期盼的事，且對他將來的工作有很大助力，沒道理拒絕。

  為了避免被問東問西，他們商量好等時景回來之後再公開關係。這事除了當時也在現場的秦如夏，姜虞寢室的另外兩個室友，都不清楚兩人關係的改變，至今還以為時景在追姜虞ing。

  這些年時景的殷勤和對她的關切愛護姜虞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頭。好不容易將人盼了回來，自然想最快速度給他「名分」。

  「請客？」時景一愣。

  姜虞抓起桌上的最後一張牌，是「大王」，她心頭一喜，微笑著將牌收好，擡起眼：「對呀，你都半年沒回來了，小王和薇薇他們老想你了。」

  秦如夏噗嗤笑出聲：「她們早就盼著你這個冤大頭回來請她們吃飯啦！」

  這些年為了追姜虞，請她們一個寢室的人吃飯是很尋常的事情。偶爾開玩笑的時候，大家會這麼稱呼一下時景，但姜虞很不喜歡時景被人這麼說。

  尤其——

  這會兒秦當著時景和他室友的面。

  時景倒是不在意，嘿嘿笑了一聲：「真的？」

  姜虞按下心頭的幾分不舒服，笑著甩出一個炸彈，中止了秦如夏的繼續出牌：「是，不過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啦。」

  她不確定時景如何和他室友介紹的自己，沒有直接把話挑開。

  不料某個平日裡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反駁，也不會拒絕他的人竟然道：「不行。」

  「我明天有個匯報。」時景小聲解釋，「你也知道的，我出去半年了，吃學校的花學校的，總得給老師們看看成果不是？」

  姜虞「哦」了一聲，不以為意：「那就下周好了。」

  時景繃緊的下頷攸地一松。

  此刻輪到他出牌，視線徐徐往桌上那一直沒說話的人身上一掃，語調輕快道：「小5。」

  「澤禮，你一直沒出牌，給你個機會接牌。」

  話音剛落，一張牌從宋澤禮的手牌里往外飄，同時伴隨著他微沉的聲調：「大王。」

  「臥槽！」時景驚訝地看向他，「兄弟，我這只是個5，你牌再好，也沒必要直接用大王壓吧？」

  「對呀對呀，」秦如夏接口，「你不考慮讓魚魚先走一張牌嗎？」

  姜虞垂眸看了眼手裡的牌：「沒事，我不用走，我的牌特別好。」

  她這一把沒有散牌，此刻剩在手裡的是一個順子加一個同花。剛才有一輪的時候本可以全部出完，只是惦記著坐在對面的傢伙一直沒出牌，便想留著看等下能不能救他一手。

  時景他們沒有炸彈，用大王壓了牌後，繼續由宋澤禮出牌。

  自打姜虞說過自己「牌特別好」後，原先握牌不出的人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連著出了三手牌，當他又甩出一把順子，然後揚了揚手裡剩下的五張牌說自己「還剩五張牌」時，時景終於憋不住了。

  「我不要雙下啊，夏夏你有沒有炸彈，趕緊給他一個，不然他要走完了！」

  姜虞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

  第二次了。

  時景叫秦如夏「夏夏」。

  秦如夏是姜虞在大學裡最好的朋友，和時景關係也很不錯。但就算之前，姜虞也很少聽到時景叫她「夏夏」。

  明明半年沒見，這兩人關係怎麼還比以前熱絡了？

  姜虞撩起眼皮又看了一眼眉宇緊鎖，努力在想要怎麼出牌的時景，毫不猶豫地丟出手裡最後的一把牌：「9劃K同花，我贏了。」

  這是摜蛋里僅次於天王炸的最大的牌。

  她走完，時景像是等在那一般，也跟著甩出一把同花順：「贏了。」

  秦如夏滿臉無語：「靠，你們兩個是不是作弊的啊，能同時只剩下一手同花？」

  作弊是不可能作弊的。

  不過秦如夏這麼說也不是毫無道理，從開打到現在，宋澤禮幾乎沒有說過話，卻仿佛能猜到她手裡的牌一般，每一張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姜虞打了這麼久的摜蛋，和宋澤禮合作的這兩把是她有史以來打的最舒服的。

  姜虞是第一個走完的，按照規矩，頭游是要理牌洗牌的。

  不料她伸手進牌池的瞬間，對面的人也俯身下來——

  兩人手指在牌堆里淺淺碰上，指-尖溫熱的觸感讓她本能縮回手擡起眼。

  腦中第一反應——

  這人臉冷性子冷，手卻很暖。

  隨著她的動作，男人眼皮擡了一下，濃長的眼睫在陽光里緩緩閃動，很快收回手去。

  姜虞雖愛「摜蛋」，但洗牌的水平一直很差。

  將所有牌整理到一起，笨拙地洗了兩遍，撒了兩回後，秦如夏叫時景：「喂，你不能幫魚魚整理一下啊，就會玩手機！」

  時景：「我來我來。」

  還未觸碰到姜虞手裡的牌，宋澤禮微沉的聲音乾脆利落傳來：「不合規矩。」

  時景動作一愣。

  他看了眼好友，對方一如既往地半垂著眼，看著手裡的手機，英俊的側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讓人完全琢磨不清這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雖然和人做了一年多室友，大家也都覺得他們關係不錯，不錯到什麼程度，只有時景自己心裡清楚。

  思肘幾秒後，他拿起手機。

  放在手邊的手機震了震，姜虞看過去。

  是時景的消息：【阿虞你別在意哈，他這人就是這麼古板。】

  姜虞收回視線，放緩了洗牌的動作：「確實不合規矩，我理的慢你們就等等唄，也不著急。」

  說完後，她將牌推到桌子中間，想示意對面的人搬牌。

  擡眸，意外看到宋澤禮也在看她。

  與之前瞥她一眼就移開不同，男人凝視著她，大片暖色調的光落在他眼底，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