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2024-09-14 15:31:30 作者: 蠍子蘭

  第205章

  北京城所有城門開啟, 京營全部入城。

  浩浩蕩蕩的軍隊匯入大晏帝國最輝煌的權力中心, 在承天門外高呼:「吾皇萬歲!吾王千歲!大晏萬年!」

  攝政王手肘撐著寶座,捏鼻樑。

  自始至終,沒有往下看一眼。

  粵王終於反應過來,叫了一聲:「六哥!」

  是你讓我代替你的!是你把我叫去魯王府的!是你……明明就要死了!粵王瘋癲地掙脫內衛,要往御階上沖。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監國的是你, 掌兵權的是你, 得人心的還是你!父皇眼中你從來不存在, 兄弟們眼中你也不存在!可是他們, 城外那些人卻在信仰你!

  粵王神思已經亂到只能慘叫:「六哥!」

  他終於明白自己很早就已經從雲端摔下來了, 成廟繼位,母親被賜死他被趕出北京的那天,他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虛幻的假相曾經讓他風光過,如今他大夢方醒, 只能站在階下仰望坐著的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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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粵王笑起來:「六哥……五哥活著的時候就說,你是個不叫的, 因為你咬人。咱們兄弟十一個, 你等到最後了。你沒繼位,你攝政了。你啊你啊,原來你才是黃雀!皇帝陛下!你六叔日後乾綱獨斷,但願咱們都不後悔!」

  西寧侯鄒玉站起一扯粵王:「粵王殿下累了, 您要不要休息!」

  富太監看攝政王眼皮都沒擡, 立刻用平靜到陰森的聲音悠悠道:「鑾儀衛,諸位大官人都累了。」

  大勢已去。勛戚們癱在地上, 大勢已去。

  祖上一刀一槍拼來的榮耀,付諸東流。攝政王甚至從頭到尾沒有看他們,哪怕他們是叛軍,攝政王眼裡也沒他們。

  承天門外的歡呼聲中,勛戚們被一個一個拖出武英殿。

  劉次輔坍塌了。他徹底佝僂,眼神渾濁,失魂落魄。他完了,他的家族應該也完了。他愧對自己的列祖列宗,他沒能保住自己家族宗親的利益。劉次輔被鑾儀衛拖出武英殿時,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何首輔。

  今天第一個被拖出武英殿的其實是何首輔。現在何首輔一身狼狽站在武英殿門口。烏紗丟了,腳上缺一隻鞋,看向劉次輔。兩廂對視中,何首輔沒笑,劉次輔也沒哭。

  他們到底纏鬥了這麼多年。不是朋友,是個伴兒了。

  何首輔低頭看地面上乾涸的血腳印,縱橫交錯,從武英殿前,一路向上,走過台階,進入武英殿。臣子們每日的路線,這一條長長的路,每一步的都是鮮血淋漓。

  何首輔木木地看一眼武英殿中。故人歸來——何首輔神魂戰慄,他想起那無稽之談,故人歸來,坐在武英殿上,看著群臣。

  武英殿內其他臣子跪伏著,等待王者的生殺予奪。長久的沉默滋長瘋狂的驚恐,攝政王並沒有準許朝臣們起身,他們只能跪著,毫無尊嚴,斯文掃地。

  攝政王倒是笑一聲。

  「那麼迫不及待,打上魯王府殺孤。這一次,孤大開眼界。」

  攝政王嗓音是厚而且沉的,溫和說話時簡直可載萬物。現在攝政王的聲音也是平緩的,卻讓富太監都不寒而慄。

  「諸位卿,你們還記不記得,國難當頭,北京鬧天花。」攝政王長長一嘆,「聚在這裡,幹什麼呢?」

  攝政王手指頂著太陽穴,皺著眉頭,殿下無人敢擡頭看他。攝政王聲音不高,字字千斤:「朱大夫的種痘之法大有用處,從皇族幼子開始種痘。成年人也要種痘,只是會略有不適。大疫當前,京城內所有屍體處理掉。抗疫防治天花,聽朱大夫和吳大夫的。宮內東邊繼續封鎖,西苑的宮人全部釐清一遍,燒埋灑掃,皇宮內眷遷西苑。京營進城協理,諸位卿有意見麼?」

  武英殿一片寂靜,攝政王起身,抱著皇帝陛下一步一步走下御階,走出武英殿。錦衣衛進入武英殿,錦衣衛指揮使司謙站在群臣中。戴著口罩,只能看到他那剔骨刀一樣的眼神。司謙應該是在笑,他在口罩下面笑道:「諸位大官人,攝政王殿下說要清理。」

  武英殿仿佛沉入深淵。

  皇帝陛下憂慮地看攝政王:「曾森能不能也種痘?還有四川柿子。」

  攝政王白著臉笑笑:「陛下考慮周全。」

  皇帝陛下玩攝政王衣襟上的布扣:「李小二種痘成功,我挺高興的。」

  攝政王輕輕拍皇帝陛下幼小的背:「是,李小二是陛下的兄弟。」他一頓,自己只有一個兄弟了。

  皇帝陛下摟著攝政王的脖子,蹭一蹭,打個哈欠。這幾天一直沒睡好,在六叔懷裡困了。

  攝政王抱緊皇帝陛下,慢慢地走向南司房。皇帝陛下小身子一起一伏,甜甜地睡著。沒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六叔突然不見了。

  王修遠遠跟在後面,看李奉恕抱著皇帝堅定的背影。

  在武英殿上,王修就知道,老李頭疼。高燒那麼多天,朱大夫說不能受風,李奉恕咬著牙成為攝政王。攝政王自己站著都困難,現在抱著皇帝陛下挺拔地往南司房走,王修沒法勸。他想著,回魯王府,讓李奉恕好好睡一覺。

  掌事姑姑驚道:「聖人,魯王沒死,他來了!」

  太后撚佛珠的手一停,掌事姑姑道:「魯王明明都把粵王叫去魯王府了,內閣去看也說出氣多進氣少,怎麼突然……」

  掌事姑姑自己嚇自己,微微發抖。攝政王是地府都不敢留呢,還是壓根就是從地府……歸來的?

  太后繼續撚佛珠,低聲誦經,掌事姑姑不敢多言。

  徹底變天了。太后念著經,她都看出來,她不信廟堂里的官人們看不出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全都無法回頭了。

  曹家,她無能為力。

  內侍們驅逐曹家女眷,掌事姑姑一看外面的天,居然放晴了。破敗棉絮一樣的陰雲散去,難得的碧藍長天,飄著幾絲雲,若有似無,去而復返。

  攝政王把皇帝陛下抱到南司房,等到曾森也進南司房,皇帝陛下告訴曾森,他也得種痘。曾森倒是不怕,因為皇帝陛下已經種了。

  「我也去魯王府嗎?」曾森問。

  攝政王很喜歡這有點軸的小胖子,他正在最純粹的年齡,有最純粹的忠誠。攝政王不讓他接近,只是遠遠離著:「朱大夫跟去西苑。這幾天,你和陛下遷去西苑。」

  皇帝陛下很憂傷:「紫禁城內的天花控制不住了麼?」

  攝政王笑著搖頭:「當然不會。只是請陛下去西苑住兩天,臣把紫禁城清理一遍,恭迎陛下。」

  皇帝陛下叮囑:「六叔也要去西苑呀。」

  攝政王捏捏小胖子的臉:「六叔現在形容狼狽,唯恐驚著女眷。等六叔的疹子消了,就去西苑。」

  小皇帝左右瞧瞧,覺得攝政王臉上疹子也沒什麼啊。曾森在一旁看到攝政王,還是稍稍起了一下雞皮疙瘩的。滿臉半好不好的疹子,顏色不怎麼深。

  李奉恕不在南司房多呆,站了片刻便走。

  攝政王健步如飛低走,王修默默跟著。攝政王漸漸慢下來,王修不動聲色靠上前,扶著他。老李終於要挨不住了,可是攝政王不能倒在宮內。

  攝政王永遠都必須意氣風發沉穩如岳的。難為王修扶得住攝政王,兩個人路過武英殿前,鋪天蓋地的血跡仍然沒有清理。武英殿裡沒有聲音,王修不敢想,只一閉眼睛。

  攝政王呼吸越來越急促,步履開始踉蹌。王修就那麼扶著他,硬是腰背挺直地挨到上轎,攝政王立刻不行了,靠著王修拉風箱。

  王修輕輕拍著李奉恕:「老李,你哪兒難受?」

  李奉恕靠著王修:「京城鬧天花呢,我其實根本不捨得京營進城。」

  王修低聲:「我知道,我知道。」

  李奉恕沉沉地笑一聲:「想來想去,還是不能死……宗政那個性子,自保都成問題,哪裡護得住你……」

  王修顫抖著吐一口氣:「馬上到家了。」

  李奉恕說話越來越吃力:「宗政挑的宅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你回山東去看看……」

  王修頭皮一炸:「我不回山東!你別說胡話!」

  李奉恕靠在王修身上,身體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王修慌得流淚:「老李?老李?」

  「捨不得你……」

  李奉恕的頭沉了下去。王修嚇瘋了,怎麼叫李奉恕都沒有反應,他又不敢亂晃老李!儀仗到達魯王府門口,王修悽厲喊:「朱大夫!朱大夫你來看看!」

  周烈嚇得把轎簾拽了:「怎麼了!」

  王修抱著李奉恕喊朱大夫。王府守衛立刻跑進去通報,朱大夫連滾帶爬衝出魯王府大門口一把薅住攝政王殿下的手腕,面色詭異地看著眼淚洶湧的王都事:「那什麼……殿下他是睡著了……」

  ……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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