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2024-09-14 15:30:20 作者: 蠍子蘭

  第153章

  郭星起小心翼翼地幫祖母蓋一蓋毯子, 門外一連串帶笑的聲音愉快地飄進來:「星起星起!攝政王見你了是不是!」

  郭星起趕緊去開門, 李在德跨進小院:「星起,攝政王見你了!」

  郭星起默默點頭。李在德真的為他高興,拍拍他的肩,然後跟郭星起的祖母打招呼:「郭奶奶!」

  老太太團團臉,笑得特別可愛:「星起去給客人倒碗茶。」

  郭星起去燒水, 李在德連忙道:「郭奶奶不忙了, 我就是來看看。星起出息大了, 城裡工部局都在傳攝政王誇了星起。哦郭奶奶您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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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在德來過郭星起的家, 沒奇怪這大熱天的老太太怎麼還蓋著個毯子——老太太只有一條腿。李在德實在不好多問, 也只當沒看見。

  郭星起偶然講過,他祖上是做炮仗的,但祖母娘家一直在軍器局供職。李在德一貫不打聽別人家事,郭星起這麼一說, 他就那麼一聽。郭星起忙著燒水泡茶,李在德赧然:「我就是順路進你家道喜, 連個點心都沒帶, 你弄這麼大陣仗幹嘛……」

  郭星起心事重重,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李巡檢,其實那個火雷吧……」

  郭奶奶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笑眯眯:「李巡檢, 你也好久沒來了, 讓奶奶看看。這小臉還是這麼俊,可比星起那個傻大粗黑的強……」

  李在德紅著臉撓撓頭。郭星起沉默下去, 不說話了。

  陳駙馬的馬車接近京畿地界兒時,陳駙馬在馬車裡被幾聲炸響給驚醒:「什麼聲音?」

  陳家的家丁惶恐地停了馬車,四處張望。炸裂聲音遠,但是異常響,貫徹天際。不像是有戰事?家丁尋人打聽這段時間京城怎麼了,那人笑道:「嗨,軍隊試炸藥呢,天天轟,我們都習慣了。」

  陳駙馬靠著馬車車窗一臉驚魂未定:「不是敵襲便好……」

  那路人大笑:「這聲音天天聽,心裡倒是踏實了。威力越猛的火藥,越能保衛京城,您說是不是?」

  大家心裡同時想起金兵圍城。天邊的火藥持續轟鳴,巨獸猙獰地咆哮,撕碎吞噬恥辱。

  謝過那人,駙馬的車駕安然入城。沒到京城的時候,陳駙馬不著急,一進城,心裡愈發急得火急火燎,公主府都近在眼前,他恨不得跳下馬車飛回去。

  到公主府門口,幾大駕馬車在大門一側排著。陳駙馬一愣,家丁下去問門房,門房回答:「幾家的夫人在同公主飲茶。」

  陳駙馬嘆氣:「從後門進去。」

  門房往裡通知,陳駙馬歸來。小廝站在垂花門門口通稟公主府掌事閣姑姑,掌事姑姑立刻端著花茶進公主內閨,幾個公侯夫人圍著公主品新收來的畫,又從展子虔聊到仇英。管家婆一進門,垂著眼睛頷首,壽陽大長公主強自鎮定,穩穩端著風度。

  誥命夫人們誰也沒看出異樣,個個聊到盡興。

  過幾日太后在後宮開蹴鞠戲,說是請了彭秀雲,有品級的誥命夫人敕命夫人們都接了帖子。國喪期間笑都不能笑,出了國喪終於也有了遊藝。許久沒開蹴鞠,夫人們難免覺得興奮。先帝在時喜歡看宮中女子蹴鞠,太后都會耍兩下。

  「我還記得那時候大長公主的風采呢。我們這些不中用的就是跟著亂跑罷了,大長公主用腳耍的皮鞠老老實實,宣廟都稱讚過。」

  壽陽大長公主微微一笑:「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一個小丫頭,大家讓著我罷了。」

  掌事姑姑安安靜靜立在屋子一角,聽滿屋子誥命敕命回憶當年壽陽大長公主十一二歲的時候跑得多快,「仿佛翩躚飛舞」,妃子宮女沒有能擋住她的。

  終於熬到茶會結束,誥命敕命們紛紛告辭。掌事的管家婆眼看著壽陽大長公主一提裙子,狂奔出內閨,眨眼間,門外面只剩裙子的一角一盪,須臾不見。

  ……公主跑得就是,快啊。

  陳駙馬避著女眷,悄悄進書房,馬上開始寫關於右玉小票對於寶鈔的啟發,壽陽公主提著裙子闖進門,帶進一陣風。

  陳駙馬一笑:「你是飛進來的?」

  壽陽公主眼圈一紅。許久未見,陳駙馬瘦得實在厲害,去右玉吃了多少苦?陳駙馬放下筆,起身一揖:「殿下。」

  壽陽公主冒出小女兒的嬌態,把陳駙馬推回椅子上,嘟囔:「氣死個人,就是不見你黑。」

  陳駙馬坐在椅子上,咧嘴一笑,拍拍大腿:「來。」

  壽陽公主在身後關上書房門。

  本來陳駙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遞交奏章的……稍稍耽誤了半天。

  咳。

  陳駙馬的摺子直接到了王修手上。王修也就扒拉李奉恕的俸祿和魯王府的帳本流暢,看陳駙馬關於寶鈔的建言看得稀里糊塗。總結總結,差不多就是說陳駙馬找到一條可以使寶鈔正式流通的法子,比太祖時期更流通,還不比像太祖那樣強制使用,是人們自發使用。

  這幾天都察院巡查吏治重振綱紀攪得風起雲湧。肯定要裁撤一批冗員,過後就是提高俸祿。當朝官員俸薄這是事實,不少剛剛中榜的官員為了打點,或者乾脆就只是為了湊路費到職赴任聘請皂隸門子,就得借京債。借了京債,到任之後就得還債,俸祿連維持日常開支都夠嗆,那麼借京債還錢的錢從哪兒來?民脂民膏。

  王修靈光一現,如果說寶鈔一定要發行,是不是能和提高官員俸祿掛鉤。還有,說到京債,「京債」是指為了做官所借的高利貸,倒不是專門指在京城的借貸。京城沒有,那就辦一個?王修被自己嚇一跳,他再沒溜都不敢真去放貸,那可害死老李了。個人放貸不行,朝廷放貸呢……

  王修越想越興奮,朝廷發行債票,借債給官員,低利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容許官員慢慢還,是不是能緩解外地官員被「京債」盤剝,轉而去盤剝百姓這個問題呢……

  還只是個設想,王修急需跟陳家兄弟商量……陳冬儲這兩天小別勝新婚,陳春耘遠在天邊不知道忙什麼。

  王修疑惑,陳春耘是好久沒傳信兒來了,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陳春耘在福建糧倉大展拳腳,精準地抓了個在砝碼上動手腳的現行。在砝碼上一動手腳,糧食入庫和出庫就不是一個重量了。陳春耘算帳不如弟弟快,人情世故看得可是透透的,尋常人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對方憋什麼壞心思——四個人打葉子,他永遠想贏就贏。

  曾芝龍用拳頭叉腰,冷冷地看陳春耘如沐春風地詢問那稱重小吏:「這砝碼怎麼跟我以前見到的不一樣?咦你們這裡入庫和出庫所用的砝碼為什麼是兩套?同樣一斤的砝碼,為什麼這個掂起來要輕一點呢?」

  陳春耘明明是笑著,那小吏尿褲子了。

  曾芝龍一抽長劍,比劃那個小吏:「你站秤上。」

  那小吏哆嗦:「曾曾曾將軍……」

  曾芝龍一揚下頜,海都頭拿著兩套砝碼,陰森森看那小吏:「兩套砝碼都給你用用,稱稱你多少斤。如果兩套稱出來一輕一重,以輕的數為準,把你身上重出來的部分,砍掉。」

  小吏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不關小人的事!不關小人的事!」

  他許是看陳春耘面色和軟,給陳春耘磕頭:「陳同知,小人哪裡有膽子私造砝碼,求陳同知說說情,求陳同知說說情,求曾將軍饒命!」

  陳春耘心下悽然。他曾經就是小吏,如何不知道小吏縱然是惡也只能是小惡,首惡都躲在人後面通著天呢。

  曾芝龍面無表情:「不關你事,那關誰事。」

  那小吏滿臉鼻涕打哭嗝,陳春耘馬上就要於心不忍,海都頭一揮刀,幾個海盜把小吏往秤上拖,小吏慘叫:「福建所有砝碼,都是總督府鑄造下發的!」

  曾芝龍皺著眉揉鼻樑,難道總督也得殺?

  陳春耘心裡尖叫,曾芝龍你給老子消停兒的啊啊啊!

  海都頭看老大低頭思索,看陳官人面色溫和,心想不愧都是朝廷大員,現在老大也跟陳官人一樣,喜怒不上臉了。

  曾芝龍命令泉州港停著的旗船把海盜分金用的砝碼火速送到延平府糧倉。陳春耘認為此事事關重大,必須上報研武堂。曾芝龍沒當回事,換砝碼不就行了。陳春耘連夜寫奏摺,想連同兩套砝碼送回京。只是路途遙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送到。海都頭心裡也敬重讀書人,陳同知雖然跟個磕頭蟲似的動不動就流淚往北下拜,其實人不錯,於是建議:「我看研武堂驛馬跑陸路送信即可。兩套砝碼實在是很有分量,不如走海陸?我們的人送去泉州用艦船全力開往天津港,比驛馬快點。」

  陳春耘一想也對,所以文書寫了兩份,一份跟研武堂驛馬,另一份連同兩套砝碼送往泉州走海道。

  然而,研武堂驛馬沒能出得了福建。

  驛官攜著陳春耘的奏章一離開建寧府,立刻被人擊殺。

  北京與曾芝龍,全部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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