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24-09-14 15:20:22 作者: 璞蘅

  第10章

  老鄧頭端過來的東西是一盆紅得幾乎發黑的液體, 都不用問,斐時就知道那是什麼。濃烈而腥甜的味道充斥了整個房間,讓人的胃酸止不住上涌, 燒灼著食道。然而詭異的是, 這麼濃烈的味道,竟然絲毫沒有壓過飄蕩在房間裡的淡雅的檀香味。

  甚至, 檀香在血腥味的襯托之下, 變得越發濃郁,張牙舞爪地霸占了整個房間。

  斐時回頭望去,覆蓋在山神像臉上的那層薄紗, 無風自動。

  「這是午飯?看上去好像有點太新鮮了。」湯圓故作輕鬆, 然而顫抖的聲線已經出賣了她。

  「我們怎麼配以此為食?」鄧五德唇角扯出一抹譏諷般的笑意, 只是很快就被善意的笑容所取代,「這是給山神的供奉。我們每日三次要與山神一同進食。」他解釋道。

  「對了爸, 給客人們的午飯也準備好了吧?」

  老鄧頭把銅盆放在山神像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點了點頭。

  「還是別了吧!我們——」湯圓立刻想要拒絕。

  「我們當然會留下。」斐時客氣的笑容叫人挑不出一點錯漏,湯圓沒有想到她居然一口應下, 沒講完的話憋在胸口,好險沒有被自己嗆到。。

  

  「不過……要是勞煩你們單獨煮, 我們也過意不去,大家一起簡單對付一口就可以了。」斐時說。

  鄧五德呵呵笑起來, 連聲說道:「當然、當然。」

  湯圓聽完這句話,才拍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一口氣。

  程序輕輕嘀咕了一句什麼, 沒再說話,只是側過身子, 望向窗外的雪地。他又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

  這頓午飯眾人都是食不知味,程序始終朝著門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湯圓被血腥味包圍著,有一種自己也幾乎要被染上這股味道的錯覺,越發覺得噁心。

  倒是斐時,湯圓還以為她是那種一天一杯冰美式,整天皺著眉對著光屏點點戳戳的精英人士,誰知道一上桌就全變了,簡直就是酒桌上的交際花。不僅和兩個NPC談笑風生到連嚴肅的老鄧頭都不再吝惜他的笑容,甚至當鄧五德興致起來,隨手掏出一瓶白酒之後,她還能跟他們推杯換盞,簡直就是個酒桌好手。

  趁著NPC的目光都被斐時吸引的時候,湯圓傾身拍拍程序的肩膀:「你女朋友——」

  程序驚恐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又像被針扎到一般迅速把頭扭了回去。

  「我是說你姐,她是不是和NPC太好了一點?」湯圓咋舌,「我還以為她剛剛不喝茶是察覺到裡面有問題呢……」

  程序用圍巾蒙住自己的半張臉,搖了搖頭,擺明了不想和她說話。

  「……不說就不說唄。」湯圓有些訕訕地回頭。

  這一次,她終於注意到斐時的碗裡只有一點點淺淡的油漬印記,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她全程都在忙著拋出話題、巧妙地吹捧,動筷子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斐時喝了很多酒,只是連和她對飲的鄧五德都因為酒精的作用臉色泛紅,眼白充血時,斐時還是巍然不動,甚至有準備擼起袖子整瓶灌的兆頭。

  「不能、嗝——不能再喝了,」鄧五德擺擺手,五指擋住自己的酒杯,「還有、還有事情要做。」

  「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啊,」斐時抱怨著,「很重要嗎?」

  「當然、當然重要——」鄧五德砸吧兩下嘴,像一條落水的狗一樣粗魯地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的頭腦清晰一點,「我和你說、這嗝——本來不該給你們看見的。」

  「但是你們都很聽話,」他的眼神已經迷濛了,「非常非常聽話——」

  話音未落,鄧五德的頭就垂進了自己的臂彎,愉快地打起呼嚕來。

  老鄧頭的眼神也有點渙散了,但腳步還是很穩當。只見他走到神像前,略微拜了一下,雙手捧起銅盆高舉至神像的頭頂——把那盆血當頭淋下。

  烏黑的神像瞬間被淋漓的鮮血覆蓋。

  但那濃稠的血液竟然沒有順著神像滴落到地上,而是緩緩地、緩緩地消失了。就像是……被神像吸收了一般。

  與此同時,空間中的檀香味變得更加濃郁。

  做完這一切的老鄧頭就像被空氣牆卡住了一樣,不再動彈。

  直到斐時問他:「一日三餐,都是這樣?」

  老鄧頭突然暴躁起來:「問這麼多幹什麼?滾!都給我滾!帶上你們的東西一起滾!」

  問到自己想要的情報的斐時,忙不疊拉上其他兩人把自己「掃地出門」。

  「居然真的有什麼山神……」走在路上,湯圓忍不住沖另外兩人倒苦水,「你說這些NPC也是的,供奉就供奉,不能供奉點好的給他們的神享用嗎?」

  「那應該是……山神的要求吧。」斐時說。

  「什麼意思?」

  「我們今天沒吃到葷菜。」

  湯圓哼哼唧唧:「我看他們也拿不出葷菜,我都看過了,雞鴨鵝啥的都沒有。」

  「是啊,沒有。」斐時把兩隻手舉到唇邊哈氣,「所以那些血是從哪來的呢?」

  「我、我——」湯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冒,「我去!他是用自己的血?!這不行的吧,這也太瘋狂了!什麼樣的神才會向信徒索要這種貢品啊?」

  「我早就覺得不對,彭超的死一定是和那個什麼狗屁山神有關!」湯圓斬釘截鐵道。說完她才意識到身邊的兩個人不太對勁。

  程序半扶住斐時,眉宇間也染上了罕見的焦慮:「我們快點回去!」

  「你怎麼了,」湯圓伸手去摸斐時的額頭,被宛如冰塊一般的溫度嚇了一跳,「你怎麼這麼冷啊?酒有問題?」

  斐時站在寒風t里冷得直打哆嗦,原本就淡的唇色更加蒼白,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暈倒:「不是酒,衣服的吸水性蠻好的……」

  湯圓終於明白過來斐時身上那股刺鼻的酒味是從哪裡來的:「你把酒全部弄到身上了?不是!要不要這麼拼啊?!」

  「不把他們灌醉了……他們也,不會讓我們看到……」斐時拒絕了湯圓想要脫下外套給她的舉動,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思能夠笑得出來,「呵呵,真是很有意思的場景……」

  「別說了!」程序打斷了她。

  斐時微微一愣,因為程序陡然沉下了臉。平心而論,程序長得也不是和藹可親的樣子,個子又高,一但顯露出近似於憤怒的神態還是挺能唬人的。

  斐時還以為他會遵循那個「善解人意的好弟弟」人設到最後。

  程序深吸一口氣:「……我們快點回去,回去就洗澡。」他催促著斐時。

  斐時:就這?

  還當他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真是浪費感情。斐時憂傷地嘆了口氣。

  「不急。」斐時說著四下打量了一下,突然伸手推開了最近一戶人家的家門。

  「臥槽你怎麼——」湯圓先是被她堪稱粗魯的動作嚇了一大跳,等看清了屋子裡的場景後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鮮血順著村民細瘦的胳膊流淌下來,滴落到神像的身上,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熟悉的,鮮血與檀香混合的,引人作嘔的甜膩香氣。

  村人似乎還有些不滿足,他甚至還用手強行掰開自己的傷口,讓鮮血流得更多更猛。那沾了血的掌心也不斷在神像身上留下一個有一個的血手印。

  血沫四濺。

  「你們、你們——你們居然敢打斷這神聖的時刻——你們這些——」儀式被打斷的村人神情都有些癲狂,揮舞著手中鏽跡斑斑的小刀,向他們靠近。

  「對不起,走錯了。」斐時「砰」地一下甩上門。

  在幾聲短暫的,如同發泄般的喊聲之後,眼前的屋子又重回平靜,只有不詳的「滴答、滴答」聲,不斷傳進他們的耳朵。

  「好像……沒事了?」

  「好,」斐時點點頭,「下一個。」

  *

  事實正如斐時所推測的那樣,這座村子上的每一戶人家,都會進行和鄧家一樣的儀式。區別之處僅在於,他們沒有像老鄧頭那樣躲起來偷偷放血。甚至在斐時推門進去的時候,有幾個人正好把刀架上手腕,而他們的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全部都是刀傷。

  臨近他們的小樓,湯圓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她已經等不及要把今天在村子裡的見聞告訴餃子了。然而——

  「為什麼燈又亮了?」湯圓錯愕地叫道,「不會吧?」她不確定地回頭,向斐時投來徵詢的目光,「是不是——」

  「他們沒事。」斐時搖搖頭,她沒有收到小二的警報,這就足以說明小樓里的兩人仍然是安全的。

  「彭超」沒有傷害他們。

  但是,電燈的亮起和熄滅並不是什麼巧合……

  雖然不知道斐時憑什麼這麼篤定餃子沒事,湯圓還是結結實實鬆了一口氣,拖著斐時就往小樓里沖:「你也快點,不是急著洗澡換衣服的嗎?」

  「我也想,」斐時幽幽的嘆息聲傳來,「但我已經沒力氣了。」

  湯圓:你和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三人走進灑滿明亮燈光的門廳,就看見了坐在大廳里的餃子,手腳俱在,五官健全,完全是原裝的。然而整個人的表情都呆呆的,眼神凝滯,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斐時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通往屋後的那扇門。

  「彭超幹什麼了?」她問。

  餃子「啊」了一下看向他們,眼神卻還是有點飄忽,被湯圓拍了一下肩膀才有了焦點。

  「彭超他……出門了。」

  「什麼叫、出門了?」湯圓頭皮有點發麻。

  「就是他剛剛、從樓梯下來,然後打開了後門,躺回了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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