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24-09-14 15:19:54 作者: 璞蘅

  第14章

  「昨晚的事,想必大家也已經清楚了。」布魯斯面帶不忍,瞟了一眼被牢牢綁縛在椅背上的泰絲,後者由於藥物死訊的雙重打擊,已經目光空洞,沒有一絲光彩。

  「······遺憾的是——馬倫,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

  桌上的人數銳減,空著的三個座位比他的話更讓人感到寒意。

  見沒有人說話,布魯斯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事已至此,希望大家不要過度沉湎於悲傷之中。因為今天,我們或許、不、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我們今天就要把其中一隻狼處決掉!」

  沒有人露出質疑或是吃驚的表情,只是齊刷刷地將目光投注在擺弄著裙角蕾絲的斐時身上。

  「村長!」就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他唱反調一樣,傑弗瑞甚至都沒等布魯斯的尾音落在地上,「我認為其中一定存在什麼誤會!」

  「呃、我、我是說,」傑弗瑞在眾人的眼神中有些結巴,「她和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村長您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您不會真覺得她會殺了馬倫吧。」

  

  「這不是讓你講感情的地方,」布魯斯面色一沉,猶如年邁的雄獅,由不得任何人挑釁他的威嚴,「我們現在講的是證據。今早我是第一個見到現場的人——」

  「你去的時候,我已經盡力讓馬倫走得體面一些了! 你能想像一開始的畫面有多慘烈嗎!」他的聲音陡然加大。

  傑弗瑞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

  「你又能想像到,當我看到馬倫的手的時候,心裡的感受嗎······」布魯斯忽然擡起手,粗暴地抹了幾把臉。

  周婷抖著手給他遞了兩張紙。

  傑弗瑞宛如泄了氣一般重重的坐下,過了好半天,才弱弱地開口:「那我們,今天還是要投票來——」

  「我看沒這個必要了吧。」格瑞斯騰地一下站起來,對著傑弗瑞怒目而視,「村長,我要舉報傑弗瑞。他私下拉票,讓我們不要投給斐時!既然死亡訊息確定了斐時是狼,那麼想要袒護她的傑弗瑞也一定是狼!」

  「私下拉票是明確禁止的,那樣會失去投票這一手段的公正性······」布魯斯像是第一次認識格瑞斯那樣打量她,「可是,什麼時候證明了斐時是狼。」

  格瑞斯洋洋自得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眼球卻已經震驚得往外凸起:「這不就是傑弗瑞說的······」

  傑弗瑞呆呆地張大嘴:「我?!我什麼時候說過是斐時?」

  格瑞斯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卻無法明悟:「你、你明明說死亡訊息證明了斐時就是那隻狼!」

  傑弗瑞的表情依然呆滯,卻起了一點變化,他移開目光:「馬倫根本沒留下什麼死亡訊息。」

  「這不可能!不可能!馬倫明明就寫了她的半個名······字。」

  格瑞斯遲鈍地眨了眨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布魯斯砰地一下拍了桌子:「我倒是想知道,馬倫是怎麼在手指都被折斷的情況下留下字的,他可是和你一起長大的,你竟然這麼對待他!」

  昨晚斐時所做的第一個「處理」,就是隔著床單,把馬倫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折斷了,到現在,她的手上似乎還殘留著掰斷手指時,骨骼相互摩擦的觸感。

  早知道,隨便找個硬東西砸斷就好了。

  她把目光從自己的右手上挪開,看向了表情逐漸僵硬的愛德華。

  格瑞斯正瘋狂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傑弗瑞和我說的啊!······他在說謊,對!他一定在說謊!我、神父、愛德華當時也在、他也聽見了!你們問問他就知道了!」

  她滿懷希望地攥緊了神父肩頭的布料,淚水滴落在他的肩頭。

  不可能的,格瑞斯,斐時微微一笑。只要神父為你作證,作的就是偽證。這樣,不光是你,連同他的遊戲,都會立刻進入END。

  愛德華微微皺眉,像是要避嫌一樣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傑弗瑞確實沒有這麼說過······你,你真讓我失望。」

  周婷打了個應急的嗝,試圖把自己那遺憾的嘆息聲蓋了過去。

  格瑞斯在愛德華狀似溫和的眼神下連連後退,連剛剛布魯斯與傑弗瑞的夾擊都沒能讓她這麼害怕。

  「對!不是!是、是我記錯了!是、是、是我一大早、我最先去了馬倫的小屋,我看見的。但我當時太害怕了,我就跑了,那半個字就是我那個時候看到的。」

  周婷撇撇嘴,好像有點看不得格瑞斯這幅模樣:「倒也不是沒有做這個可能啊,不過你一開始為什麼不承認呢?」

  格瑞斯簡直要瘋了:「我說了啊,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說啊!一大早跑去馬倫家未免太奇怪了,萬一你們憑藉這個就說我是狼怎麼辦?」

  「你想錯了,狼如果要做什麼事,昨晚就會做好,不會留到今天早上。如果能夠證實你最早去了馬倫家,對你反而是有利條件。」斐時忽然插嘴,「如果,那個『如果』真的成立。」

  「你什麼意思啊!我當然去過馬倫家裡。」

  「是嗎?那你今天換過鞋嗎?」斐時又問。

  格瑞斯一頭霧水:「沒有!可這和我去不去馬倫家有什麼關係!」

  愛德華推了下眼鏡,嚴肅道:「這對我們很重要,女士你應該再好好想想。」

  格瑞斯被他嚴厲的眼神一撇,立刻想要改口,但她隨即意識到,她今天撒的謊已經太多太多,即使這時候改口,也無法扭轉其他人對她的印象了。

  斐時緩緩道:「村長、傑弗瑞和我都比你要晚去馬倫家,我們的鞋底都沾上t了他還沒凝固的血,而你的鞋底怎麼可能幹乾淨淨的呢?」

  「不要說你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想要看到那個字,只有走進房間的人才能做到。」

  「我是看著你走進來的……」傑弗瑞的聲音有點虛弱,「一點血都沒有。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了馬倫?我們、我們明明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啊!」

  格瑞斯垂下了頭,棕紅色的髮絲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

  片刻後,她的聲音幽幽地飄過來:「為什麼……要殺了他?你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他?!」

  傑弗瑞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是啊……」

  「你說我為什麼要殺了他?」格瑞斯豁然擡起頭,神情激動癲狂,一點都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嫵媚,「你說我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爸爸?!」

  「我的爸爸,可是因為狼死的啊!我怎麼可能是狼!我怎麼可能會再去害我的朋友?!」

  「這……」傑弗瑞怔住了,連帶著布魯斯也愣住了。

  實話說,昨天的三隻烏鴉里,他最沒有懷疑的就是格瑞斯。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格瑞斯的父親早已死去,死於狼的降臨。

  同樣身為父親的他,對格瑞斯實在是狠不下心來。

  「對啊!沒錯……那個標誌是我弄的,鞋子我也已經洗過了,這又怎麼了?!」格瑞斯盯住了斐時,一雙眼鏡閃爍著野獸般凶厲的光芒,「我就是覺得她是狼!我就是要你們也覺得她是狼。她那麼巧舌如簧,輕而易舉把你們都說服了,要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難道我要由著她把髒水潑到我身上嗎?」

  風向變了。

  周婷擔憂地望向斐時,格瑞斯撒的那些謊都有了原因,畢竟一個失去父親的女孩,為了殺死自己的敵人,能夠做出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而周婷也看出來了,由于格瑞斯再次搬出了自己的父親,幾乎是所有人都對她多了一份同情。

  但斐時卻還是優哉游哉地端坐在椅子扶手上,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不對,你說的不對。」

  布魯斯驚訝了:「婷婷?」

  周婷難得開口左右一場會議的變動,心臟砰砰亂跳,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反而給斐時惹上麻煩:「那個……泰絲夫人說過。狼,是會取代我們的,如果說現在的格瑞斯是狼的話,她的爸爸……應該也不能算她的爸爸……吧?」

  她將徵詢的目光投向泰絲,泰絲這才出聲:「狼對親人沒有憐惜。」

  周婷重重呼出一口氣,看見斐時輕輕地對她點了一下頭,臉上有點發熱。

  「狼當然沒有!但我不是狼,說不是就不是!」

  「如果胡攪蠻纏也能拿來比賽的話,恭喜你,格瑞斯。你一定是世界冠軍。」斐時語調平靜,好像目前正被懷疑著的人不是她一樣。

  「你先別說話,隨意打斷別人的話太沒有禮貌了。」斐時打斷了格瑞斯的讀條,「我有問題想問泰絲夫人。」

  泰絲渾濁的眼球轉向了她。

  「我想問,昨天給您的那把槍的零部件,被您放到哪裡去了?」

  「床頭……」泰絲倒是有問必答。

  「我沒有看見啊……」傑弗瑞立刻有了反應。

  「我也沒有。」周婷緊隨其上。

  「什麼意思?你們在說什麼?」布魯斯皺起了眉。

  「那個東西,槍管。」傑弗瑞比劃了一下,「我們後來和斐時一起又把馬倫的家裡搜索了一下,我記得……夫人的床頭什麼都沒有。」

  「夫人,現在請你回憶一下,您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槍管還在不在那裡。」

  長久的沉默,每個人的手心裡都捏著一把汗。

  「沒有。」泰絲最後乾巴巴地宣布道,她的臉色也起了一點變化。

  槍管消失了。

  ——狼進過她的房間。

  那這是不是說明,狼曾經猶豫過到底是殺她,還是馬倫。

  蜂鳴一般的議論聲席捲了整個房間。

  「走!」布魯斯當機立斷,「所有人一起去找!」

  那塊泛著冷光的鐵灰色金屬出現在格瑞斯的床底。

  格瑞斯看起來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震驚:「不可能!這東西不可能在我這裡,我昨天根本就——」

  已經沒有了再辯解的必要,實質性的證據出現了,自己下意識的反應也背叛了她。

  格瑞斯徹底癱軟在了地上。

  斐時站在門口,腳踝似乎被什麼柔軟的毛髮拂過。

  這就是昨晚,她做的第二個布置,在這場狼人殺中,缺乏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驗屍官。

  少了驗屍官,即使處決了格瑞斯也無法確認她的身份。這樣,其他人的心裡多少還是會有些疑問。因此,她昨晚帶走了由泰絲接管的那一部分槍枝零件,藏在了格瑞斯的家裡。

  這成了無可辯駁的證據。

  畢竟,能在夜裡自由出入別人家的,也只有狼了。

  哦,還有她。

  傑弗瑞眼睛通紅:「果然……狼就是沒有人性的嗎?」

  格瑞斯沉默了幾秒,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不能不殺他啊,不殺掉你們,死的人就會是我!我只是為了活命,你們不也是嗎?你們今天不就要殺了我嗎?今天之後,你們也和我一樣了。」

  「我們其實都是一樣的,」格瑞斯完全癱在了椅子上,嘴角卻還是諷刺一般揚起,「我們都是殺人兇手。」

  傑弗瑞啞口無言。

  斐時笑了笑:「所以我們會一直背負著這個罪孽活下去,這才是上天給我們的懲罰吧。」

  「斐時小姐,差不多了吧。」愛德華說道,「這已經不是會議,而是審訊了。無論如何,在這最後時刻,我們應該保留她的尊嚴。」

  他身材高大,比格瑞斯高出大半個頭,眼下他伸出手,就像是世上最好的情人那樣,撥開格瑞斯被淚水與汗水黏在前額的髮絲,溫柔地把手掌按在了她的額頭上。

  「格瑞斯,你所犯下的罪孽已經太過沉重,希望你能將同夥的名字告知我們,這樣多少能夠洗淨你靈魂上的污濁。」

  格瑞斯遲疑了,她的目光在幾個前傾著身體的村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聚焦到了斐時身上。

  「看到我現在這樣,你一定很得意吧。」

  斐時:?

  斐時:這倒沒有。

  雖然今天格瑞斯的表現讓她驚喜,差不多能脫離野怪,評上個小BOSS級別。

  但她還沒有到為了這點小事就高興的地步。

  「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就會把什麼都告訴你吧。」格瑞斯眯眼看著愛德華,一把拍開了他的手,「他比你們都要聰明、狠心得多!他一定會堅持到最後,把你們都殺了。」

  愛德華長嘆一聲:「我主降臨人世時,承擔了人類的罪行,今天就讓我來承擔大家的罪行吧。格瑞斯就由我來處決。」

  眾人臉色大變,斐時臉色也是一變。

  看到沒有格瑞斯!這才是一個大Boss該有的修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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