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十三)
2024-09-14 15:07:11
作者: 梅子黃了
女兒紅(十三)
「瑟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裴霽舟驚訝地看著江瑟瑟, 委實是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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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重新檢驗榮齊的屍體。」江瑟瑟復道,此提議雖說聽起來很是t荒謬,但江瑟瑟有充足的理由, 她解釋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張三平和榮齊之間確實存在糾葛,你也說了,要想徹底弄清楚案發時,張三平是故意還是失手,唯一的辦法就是重現案發經過,而在此之前,我必須查清楚榮齊的死因。」
裴霽舟心有顧忌, 榮齊的屍體早已入土安葬, 重新驗屍就意味著要挖墳掘墓,此等行為既不尊重死者家人, 亦有悖於民風民俗, 屆時將遭到萬般唾罵不說, 若事情鬧大, 甚者還將受律法懲處, 因而他不敢輕易允諾江瑟瑟,「蕪縣的仵作不是驗過了嗎?驗狀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榮齊的頭部遭到重擊, 以致當場斃命, 還需要再行檢驗?」
江瑟瑟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恰巧證明了蕪縣仵作之敷衍!我瞧過他所寫的驗狀, 上面僅僅寫了榮齊的死因, 至於榮齊身上的其它特徵一概不明, 所書驗狀亦是非常簡略且具述不全,若我沒猜錯的話, 那名仵作當時只在現場看了眼屍體後但得出了此結論,之後張三平主動認罪,魏縣令也就沒再著人對屍體進行復檢了。按理說,此等驗狀是不符合大梁《刑統》,亦不能作為定罪依據的。」
裴霽舟沉默了一瞬,復又問江瑟瑟:「如果讓你復驗,你確保能查出新的線索嗎?」
江瑟瑟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道:「不能。」
裴霽舟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裴霽舟仍是點頭應允了江瑟瑟的要求。
江瑟瑟自是知道裴霽舟此舉承擔著多大的風險,她心中動容不已,於是向裴霽舟保證道:「王爺放心,我一定會仔細查驗榮齊身上的傷口,並憑此協助王爺準確推斷出榮齊的死亡過程。」
裴霽舟毫不掩飾他對江瑟瑟的信任,但又怕她給自己施加太大的壓力,因而又安撫她道:「以平常心對待就是,能查到線索最好,查不出也沒關係,我們再想其它的辦法。」
江瑟瑟嗯了一聲,隨即又問裴霽舟:「那榮成那邊——」
「我去跟他談。」裴霽舟鏘然道,「你只管驗你的屍,其它的一切交給我來辦。」
裴霽舟嚴肅而又認真地模樣再次深深扎進了江瑟瑟心底的那片柔軟,她只覺心間似有溫熱的浪潮在不停地拍打著,使得她的心中騰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任與依靠之感。
她看著他,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脈脈情愫。
「王爺和江姑娘......」潘大也覺察出了縈繞在兩人之間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悄悄靠近雷鳴和仇不言,打算找二人確認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但雷鳴和仇不言一個望天一個看地,直接忽視了潘大的求問。潘大倒也不甚在意,心中想著等著哪天空閒下來後再邀雷鳴喝場酒,那時都無需他開口問,醉得昏昏欲睡的雷鳴自會主動告訴他。
正失神間,潘大被裴霽舟的呼聲拉回了思緒,他應聲上前,與雷鳴和仇不言分別領了前去鄰村找榮齊母親周氏、繼續找鄰里問話以及前往縣衙找辦案人員和張三平核對案情細節的任務。
三人相繼領命而去,裴霽舟回過頭,問張玉珠了一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關於你姐和榮齊的婚事,聽說你母親起初並不同意,你可知是為何?」
江瑟瑟心中亦存有相同的疑惑,她隨裴霽舟的目光朝張玉珠看去,等著對方的解釋。
但看張玉珠的樣子,她似乎也不知其中原因,解釋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跟江瑟瑟二人之前從鄰里口中聽到的話術相差無幾。
兩人直到此刻才終於明白張玉珠為父申冤僅憑的是一腔孝意,至於其它的,她則是一概不知,兩人徹底打消了從張玉珠這裡詢問出有用線索的念頭。
江瑟瑟扶了張玉珠進屋為其檢查傷勢,順便幫她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正忙著時,忽聽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瑟瑟掀起窗簾一角,窺見是雷鳴回來了。
江瑟瑟初以為是雷鳴尋到了重要線索才忙著回來稟報,可當她聽見雷鳴與裴霽舟的對話後,才知是榮成受了傷,而且傷勢還有些重,村裡的郎中只會看傷風著涼的小毛病,對此類外傷是束手無策,而距離此村最近的大夫也在二十里開外。
眾人正一籌莫展之時,雷鳴突然想起自家師妹也會醫術,這才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江姐姐,你先別管我了,麻煩你先過去給榮伯伯瞧瞧吧!」張玉珠推了江瑟瑟正為自己系腰帶的手,急切地央求道。
江瑟瑟也明白事有輕重緩急這個道理,但她還是因張玉珠的反應吃了一驚,說難聽點兒,兩家可是有著血海深仇的,儘管如此,張玉珠對榮家似乎並未產生一絲怨念。
但此時江瑟瑟已來不及想那麼多,她立刻拉開門對雷鳴道:「榮成此刻在哪兒?」
雷鳴跑得一頭熱汗,氣也沒喘勻,指著隔壁的榮家道:「村民已幫著把榮成背回了家,師姐,你箱子在哪兒?我們趕緊過去吧,晚了榮成怕有性命之危。」
雷鳴在屋裡張望了一圈,但越急心越亂,明明就在眼前的木箱他愣是看不見,還是裴霽舟一手抓了箱子一手拖著江瑟瑟朝著榮家疾步而去。
路上,雷鳴氣喘吁吁地跟兩人說了榮成受傷的經過,原是他在挖花生的時候,突然失了手,原本應該落在土裡的鋤頭砍在了他的右小腿前部。
當時,雷鳴就在不遠處與農戶閒聊,忽聽得一陣嗷嚎聲傳了過來,幾人忙不疊地跑過去一看,只見榮成抱著自己的腿蜷縮在地,而他身下淌著一灘血,把土和花生都染紅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榮家,此時榮成正躺在床上疼得打滾,幫忙送他回來的鄰居則圍在床前,皆是一副皺眉曲臉之態,實在是不敢直視。
「大家快讓讓,我師妹來了!」雷鳴喊道。
眾人聞言自覺地退至一旁給江瑟瑟讓出了一條道來。江瑟瑟上前在床邊坐下,先是在其大腿上扎了根布帶,後又拉了被褥將他受傷的那隻腳墊高,之後她才輕輕地揭開纏在榮成小腿上的布條,接著,一道猙獰得怵目驚心地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
江瑟瑟和裴霽舟這才知雷鳴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準備好乾淨的熱水,等會兒好幫他擦洗傷口。」江瑟瑟鎮定地說道。
「這就去!」江瑟瑟話音剛落下,屋裡便少了三四個人。
「我的箱子——」江瑟瑟回頭看了裴霽舟一眼,後者正提了張凳子過來放在江瑟瑟手邊,又將她的木箱放在了凳子之上。
江瑟瑟剪開了榮成的褲腳,不顧榮成痛苦的嚎叫聲,端著他的小腿檢查了一番後對留在屋裡的人道:「脛骨有開裂,但幸運的是沒有斷。」
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接著,江瑟瑟先是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一層白芨和三七粉,但因他腿上的傷口足有三寸多長,兩瓶藥粉倒上去後,也很快就被血水淹沒了,江瑟瑟又取了艾草碎葉,用酒浸濕後,輕輕鋪在傷口四周。
血倒是沒之前流得凶了,但在藥物和烈酒輪番「折磨」下,榮成的哀嚎聲都快把房頂給掀開了。
屋裡的人頓時又少了兩個,就連雷鳴都扭曲著一張黑臉感嘆著:「這跟受刑沒啥區別嘛!」
但江瑟瑟要做的遠不止這樣,她讓人分別找了根木棍和點了盞油燈來。
「師妹啊,平時少看些書吧,你看你,年紀輕輕地眼睛就不行了吧!」雷鳴不分時候場合地打趣著江瑟瑟,隨即又問她,「但你要這木棍做什麼?」
江瑟瑟沒有理會雷鳴,只自顧地從箱中取了針線出來。
所有人皆是一臉地茫然,雷鳴更是不解地看向了裴霽舟,殷切地眼神時,渴望著對方能為他解惑,但裴霽舟卻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並未說話。
江瑟瑟把針在燈焰上來回燒了七八次後,才將浸了酒的線穿了進去。動手之前,她貼心地對旁邊站著的幾人道:「我現在要給榮伯縫合傷口,你們確定要在這裡看?」
農戶們神情凝滯了下來,片刻後簇擁著逃出了門。
雷鳴也沒那個膽子站在旁邊平心靜氣地觀看江瑟瑟是如何縫合傷口的,他跟在人群後打算去外面等,卻被江瑟瑟叫住了。
「師哥,得麻煩你幫忙把他按住。」江瑟瑟同時把那截木棍遞給了雷鳴,「不能讓他亂動,否則會影響我縫合傷口的。還有,讓他t咬著這截棍子,可以分散些痛感,以免得他咬你。」
雷鳴惴惴不安地挪到床前,依了江瑟瑟的吩咐做好了一切準備。
儘管腿上的傷已讓榮成疼得麻木了,但當針線穿透他的皮肉時,他還是痛得顫抖了起來。他抗拒著,掙扎著,差點兒連雷鳴都沒能把他按住,最後逼得裴霽舟也不得不出了手,兩人分別在兩邊按著。
榮成嘴裡的棍子沒含多久便掉落了,他的聲音也從悶哼變成了哀嚎,而雷鳴也始終沒能逃脫被咬的噩夢。
但好在江瑟瑟開始收尾了,而榮成也痛暈了過去。
「師哥,把手伸過來。」江瑟瑟朝雷鳴推開手。
雷鳴嚇得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就是被咬了一口而已,用不著縫合。」
江瑟瑟被他的憨實逗笑了,「誰說要給你縫了?我是想給你上點消炎止疼化瘀的藥,這樣好的快!」
雷鳴這才戰戰兢兢地把手伸了過去,任由江瑟瑟在上面撒了些不知道是啥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