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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紅(四)

2024-09-14 15:07:00 作者: 梅子黃了

  女兒紅(四)

  「說吧, 霽兒,找朕所為何事?」長晟帝知道自己這外甥無事不會來找自己,於是他主動開口詢問道。

  裴霽舟見長晟帝一直在興頭上, 想著等一下再談自己的事,但長晟帝竟然主動問起,正好免了他開口之難。

  裴霽舟向長晟帝深揖一禮,奏道:「陛下,臣是為昨日敲登聞鼓那女子之父所涉命案面來。」

  「哦?」長晟帝饒有興趣地擡眼看向裴霽舟,「此案前因後果朕已知悉,且今日一早,三司便已將核案奏章遞了上來, 說利州知府查得並無遺漏, 量刑也無差錯。朕剛才還與傅卿談起了此案,就連傅卿也覺得此等兇殘之人理應處以極刑, 以警世人。怎麼, 你覺得這案子有蹊蹺?」

  「回陛下, 臣未曾看過卷宗, 不敢妄下結論, 但臣覺得,三法司僅僅一夜便將兇案核查完畢, 是否有些敷衍?」裴霽舟回道, 「不敢欺瞞聖上, 臣進宮之以去了京兆府一躺, 也見了那位敲登聞鼓的女子, 她告訴臣, 她冒著被杖斃的風險,就是為了給她爹尋得一線生機, 她以為她的行為會換取三法司官員親自前往蕪縣重查此案,但沒想的是,三法司只是在利州知府呈上來的證據里翻找,根本起不到核查的作用。臣斗膽,懇請陛下准許臣攜下屬親至蕪縣徹查此案!」

  長晟帝怔了半許,又道:「即便三法司辦案存在疏漏,也應由三法司派人前去核查,你是怎麼想起要親自去的?」

  裴霽舟擡頭看了看長晟帝,隨即道:「陛下恕罪,臣也是被那張玉珠的孝心感動,陛下有所不知,張玉珠此行入京並非獨身一人,而是帶著她不滿六歲的弟弟一同來的,且其弟張瑞患有嚴重的智力問題,臣於昨夜逛集市時,偶然遇到了流落街頭且差點兒被人牙子拐賣的張瑞,臣憐其姐弟弱小無助,因此特來請命,萬望聖上成全!」

  「霽兒,好孩子,朕真沒白疼你!」長晟帝備受觸動,離了座位上前攀住了外甥的雙肩,感慨道,「你一心為民,為朕,為大梁的江山考慮,你既有此心,朕又豈有不成全之理?朕這就著人擬旨,讓三法司將此案交予你辦。」

  說完,長晟帝便朝著身後連呼了三聲「順安」,太監順安立即小跑上前,領了旨意後便帶著兩個小太監朝三法司去了。

  

  裴霽舟也沒敢耽擱,在叩謝了聖恩後便火急火燎地出宮了。

  「傅卿似有話要與朕說?」長晟帝瞧見傅斯遠神色凝重,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傅斯遠欲言又止,長晟帝瞧著他的模樣,佯裝不悅地揮袖道:「你什麼時候也學起這套做法了?朕最瞧不得這副面容,尤其是在你的臉上出現,有話直言!」

  傅斯遠躬身揖了一禮,連忙道:「陛下恕罪!」

  長晟帝也沒真的生氣,揮手笑道:「朕也沒想要怪罪於你,你是知道的,朕最不喜與人拐彎抹角。」

  傅斯遠喏聲應是,隨即稟道:「臣之將言,皆為陛下與恪君王考慮,若有失言之處還請陛下莫怪。臣覺得陛下對恪君王也太寵了些,雖說郡王為甥您為舅,這都是應該的。但陛下也知有頗多朝臣對裴將軍父子懷有猜忌,而陛下卻幾次為恪君王不惜得罪朝中老臣,就拿這次命案來說,無論怎麼查,都理應由三法司派人前往,陛下卻應允了恪郡王,這不是擺明了在打三法司的臉麼?您讓三法司大大小小數十官員作何感想?」

  傅斯遠擡頭觀了眼長晟帝神色,見其面上並未生慍反而作深思狀時,他才接著說道:「三法司定會覺得是陛下您對其不滿之心已久,加之恪郡王所轄重案監縷破奇案,甚得陛下和百姓喜愛與擁護,那三法司定然會生出陛下想裁撤且另立的想法,時間長了,臣心不穩,三法司可就更沒有心思為陛下安心辦事了,而三法司於國而言不可或缺,三法司若有異動,於國不利啊陛下。而於恪君王來說,君恩浩蕩不是一件好事,心存嫉妒者可能從中使絆,縱使恪郡王武藝高強,也難免不會遭受暗箭。所以,臣以為,陛下應該適當疏遠恪郡王,一來可以安撫朝臣之心,二來也可以保護恪郡王不受他人排擠。」

  傅斯遠所言,長晟帝並非沒有考慮過。只是大梁建國以來,國運昌盛四方安定,這就導致朝中官員多有懈怠,他們不思進取、不鑽國事,反而開始在暗地裡搞起了集權謀利的小手段,就如同傅斯遠說的那般,他們嫉妒、排擠和詆毀奮進立功之人。長晟帝深知這樣下去,國之根基遲早會被這些庸人蛀空,為了讓大梁基業能夠長久不衰地傳承下去,他不得不尋求解決之道。

  寵愛裴霽舟這個外甥是真,想借他之力重振朝綱也是真,他既為長又為君,很多選擇也是迫不得已。即便別人不懂他,他無所謂。

  「依卿之見,可有什麼好的法子?」長晟帝目光灼灼。

  傅斯遠諫道:「臣覺得三法司那邊可以稍加敲打,讓他們不敢再敷衍了事,至於重案監的幾個人都俗類,應得以重用,可根據他們各自的能力分派至各司,繼續為朝廷效力。」

  長晟帝緩緩擡起的目光在傅斯遠身上定格了片刻,真龍天子目光獨到且如炬,只淡淡一眼,便逼得傅斯遠無所遁形。

  傅斯遠在長晟帝的注視下慢慢垂下頭去,儘管他不停地暗示著自己一心為君為國考量,並無半點私心摻雜。

  「可雷鳴和潘t大不就是從大理寺和京兆府出來的麼?」長晟帝道,「這麼多年來也沒見他二人有何出色表現,怎麼一到郡王手下就都變得精明能幹了?到底是他二人被上級壓住了鋒芒還是他二人沒有卯足幹勁?」

  傅斯遠不敢隨便置喙,因而只能沉默不答。

  長晟帝卻輕笑一聲,接著道:「依朕看,倒應該是郡王他用人有方。——朕才下旨成立重案監不久,如今你又讓朕撤了這司,朝令夕改,朕的威嚴恐怕也會隨之不存吧?」

  傅斯遠心裡慌了一下,怪他被俗事所擾,沒有考慮周全,他忙道:「臣思慮不周,是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正如他疼愛外甥一樣,長晟帝同樣器重這個臣子,即便他有所失慮,他亦沒有生氣,更沒想過責罰之事,他揮手道:「罷了,此事容後再議吧!」

  傅斯遠喏聲應是。

  頓了片刻,長晟帝又開口說道:「傅卿,朕喜歡你的原因不僅僅是你有才華,最重要的一點,是朕覺得你與朝中那些老匹夫不同,你不愛財不結黨不攀權,且隨時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好幾次都給朕提出了至關重要的主意。但朕覺得,最近你有一些反常,可是生活中發生了什麼事從而影響到了你?」

  長晟帝沒有點破傅斯遠,且給他留了一絲餘地。

  傅斯遠揖著禮,微頓一瞬才回道:「回陛下,可能是最近沒有休息好的緣故,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儘快調整好狀態,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長晟帝點了點頭,忽而又問對方:「若朕沒記錯的話,傅卿今年也二十月五了吧?」

  傅斯遠猜到了長晟帝接下來將要說些什麼,他擡頭看了長晟帝一眼,回道:「是。」

  長晟帝嗯了一聲,「這個年紀,成婚早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接著長晟帝踱了兩圈後,又對傅斯遠道,「朕一直想為你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奈何又覺得臣子之女中實是沒有一位能與卿相配的。卿覺得九公主如何?長樂她年紀雖然小了些,但也到了及笄之年,朕最喜歡的女兒與最器重的大臣若是結為良配,朕心甚悅啊!」

  傅斯遠當即回絕道:「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因為一時衝動而誤了公主終身!」

  「你竟還是不願?」長晟帝想起幾年前他本欲將另一位女兒許配於傅斯遠時,他也是這樣一番說辭,長晟帝不免心中生疑,「你幾次拒絕朕的好意究竟是為何?難道卿心中早有所屬?」

  其實傅斯遠自己都不清楚。至少在遇到江瑟瑟之前,他從未想過成婚一事,他一心想著為國鞠躬盡瘁,但在遇到江瑟瑟之後,他的信念有所動搖。他起初以為江瑟瑟是有一絲喜歡自己的,但當他後來知道是他自作多情後,便試圖讓自己斷了這一念想。不曾想,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無濟於事,他想要試著贏得江瑟瑟芳心這一想法如野草般在他的心底肆意地瘋長著。

  可有時,他又覺得情愛是累贅,他有更大的抱負,他想憑自己之力輔佐明君匡扶社稷,而不是與女子困於家宅之內。

  「陛下,臣現在只想盡心教導好太子殿下,再者願為陛下分憂,至於其它的,不在臣的計劃之內。」傅斯遠答道。

  「你啊!」長晟帝拍著傅斯遠的肩笑嘆道,「到底是年輕氣盛,等你老了就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處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朕沒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不會。」傅斯遠回道。

  長晟帝也沒再勉強他,只道:「好吧,不過你哪天若是想通了儘管告訴朕,或是你有其他中意的人選,也要跟朕說,朕會助你一臂之力。」

  心中的想法都已涌到了嘴邊,但還是被傅斯遠咽了下去,最後只化作一道無聲的嘆息,「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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