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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面(十二)

2024-09-14 15:05:25 作者: 梅子黃了

  芙蓉面(十二)

  江瑟瑟沒用說教的語氣,可在裴霽舟聽來,她好像又在諷刺他。

  猶豫半許,裴霽舟還是解釋道:「江姑娘你說得對,柳氏現在的處境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依禮我應該喚她一聲舅母,可依制我又不能,否則謂之不忠。原本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如今細細一想,不尊長輩,乃我之不孝。——我怎地變得里外不是人了。」

  江瑟瑟突然噗嗤笑出了聲,「王爺切勿多想,我沒有要說教王爺的意思。且王爺喚的那一聲夫人,在我看來,也是尊敬有加,奈何禮法所束,怪不得王爺。」

  裴霽舟心裡忽就釋重了許多,他與江瑟瑟並肩走到街頭,飛揚的雪沾染在兩人的頭髮上,結出晶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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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的痕跡已被大雪掩蓋,但在兩人的後面,兩串腳印自後面一直延伸到二人腳下。步履相依相伴,厚重且堅定地綿延至遠方。

  「江姑娘,你有沒有覺得——」

  「王爺,你發現柳——」

  兩人靜默了片刻後再次同時出聲。

  江瑟瑟和裴霽舟忽地又同時頓下,相視一笑後,不等裴霽舟謙讓,江瑟瑟便自顧地開口:「王爺也發現柳輕煙不太對勁?」

  裴霽舟點了點頭,他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昨夜陳王告訴我們,他妻柳氏患了風寒,可剛才柳氏卻說是頭疼的老毛病,兩人的話前後矛盾,而且當我問到她病情時,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依然能明顯得感覺到她的驚愕,顯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生病這件事。」

  江瑟瑟贊同地點著頭,「除了這個,還有一點——」

  「哦?江姑娘還發現了什麼?」不等江瑟瑟把話說完,裴霽舟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江瑟瑟非常認真地思考了一陣,裴霽舟瞧著她眉頭時而緊皺,面色也異於平常,像是遇著了極其複雜的難題。

  過了一會兒,江瑟瑟才緩聲道:「很奇怪,一時間我也說不明白。——剛才與柳輕煙交談時,我在她身上聞到了一股非常奇怪且雜亂臃腫的味道。這些味道大致可以分為三層,第一層就是我們所熟悉的胭脂味,且她身上的胭脂味格外濃烈,像是刻意在掩蓋著其它的味道;第二層是一些藥材的味道,我大概聞到了有豆蔻、娃兒藤、丁香、鬱金等含有香氣的藥材味。」

  「我雖不懂藥性,可亦知丁香和鬱金是不宜同服的。」裴霽舟也是不解,「雖說陳王府榮寵不復,可也不至於淪落到請不起好的大夫,更不至於遇上庸醫。」

  江瑟瑟卻道:「若她是內服,我倒沒那個能力隔著肚皮聞出她喝了什麼湯藥。」

  裴霽舟聽後一愣,倏地一笑,道:「是我先入為主了。這麼說,她是外敷?」

  江瑟瑟搖了搖頭,須臾又點了頭,正當裴霽舟一頭霧水時,她迅速開口解釋道:「說是外敷也對,可明知藥性不宜同用還執意如此,且幾種藥材皆具香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外敷之下,還有別的用處。」

  裴霽舟想了想,他畢竟也是個外行,不敢妄下定論,於是又問江瑟瑟:「姑娘不是說聞到了三層味道麼?那第三層又是何味?」

  「腐味。」江瑟瑟道。

  「腐味?」裴霽舟不解。

  江瑟瑟道:「受柳氏身上各種雜亂的味道所影響,我實是辨別不出,只隱約間覺得有一股腐肉的糜爛之味夾雜其間。」

  「這麼說來,柳氏確實生了病,只是這病非是陳王說的風寒,更不是柳氏說的頭疼,但具體是什麼病還需要進一步查證。」裴霽舟道。

  江瑟瑟點頭:「正是。」

  說完,她忽然偏頭看向裴霽舟,好奇地看著裴霽舟,問他:「王爺這麼容易就信了我的話?就不擔心我是胡謅的?」

  裴霽舟也是一怔,再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江瑟瑟說了他便信了。

  猶疑片刻,裴霽舟淡然一笑,他回看著江瑟瑟,隨意而又認真地回道:「姑娘的話自然是可信的,畢竟姑娘是助我踏出關鍵一步的第一人,如果我連姑娘都信不過的話,我就沒人可信了。」

  江瑟瑟神色微動,她又道:「這些只是我今日偶然的發現,柳氏與命案有無關係還不確定,若是將破案的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最後卻一無所獲的話,怕是會耽誤營救那些有可能還活著的姑娘們的時間。」

  說到底,江瑟瑟心裡其實是怕的,那些畢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出了事,她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裴霽舟卻道:「曾經有位善於破案的老臣說過這樣一句話:有時候,你以為的偶然其實是偵破案件必然,關鍵有沒有正確地看待這些『偶然』,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謀殺,那所謂的『偶然』或許就是我們找到證據偵破案件的突破口。」

  江瑟瑟聽後淺淺一笑:「這句話是我老師說的。」

  「是。」裴霽舟點頭,然後又看著江瑟瑟認真說道,「荀公乃我大梁刑斷第一人,他老人家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定然不差。所以江姑娘,我信你,你更要信你自己。至於是否是浪費時間,這些你都不用管,一切由我搞定,你只需要提出問題,剩下的我來解決。」

  裴霽舟的一席話,倒像是一枚定心丸,讓江瑟瑟心裡輕鬆了許多。

  「王爺,最後一位失蹤者就是公孫念嗎?」江瑟瑟忽而又問。

  「是。」裴霽舟答。

  「那之前失蹤者的頻率可有規律?」江瑟瑟又問。

  「並無。」裴霽舟道,「我仔細查過了,除了年紀相差不大以外,都不甚相同。失蹤頻率更是無跡可尋找,有時候一個月失蹤數人,有時候又大半個月沒有接到人報案。」

  「不,失蹤者們還有一點是差不多的。」江瑟瑟道。

  裴霽舟頓了小許,反應過來江瑟瑟指的是什麼,他道:「確實,失蹤的姑娘們多是身份地位不高的尋常百姓家的女兒。」

  「兇手很聰明,他知道綁架達官顯貴之女會很快引起朝廷的注意,所以犯案初期選擇的都是些平民女子,當然他也成功了,至少在黃瑩瑩失蹤前,京兆府並未當回事。若非黃瑩瑩父親乃禮部員外郎,他將事情鬧大後傳到了聖上耳中,怕是都無人在意那些苦命孩子的生死,而她們的家人卻還在家裡苦苦相望。」回想起這件事情的始末,江瑟瑟便憤慨不已,若是京兆府官員一開始就重視起來,或許也不會陷入如今這般囹圄之地。

  裴霽舟倒也不護短,跟著江瑟瑟罵起胡安常來,「胡安常那飯桶能幹好什麼事!姑娘也不必與他這種酒囊飯袋置氣,等此案了了,我定會如實呈報於聖上,天子聖明,定不負任何一個子民。」

  江瑟瑟扯起嘴角淡笑不語,攸爾,她又問裴霽舟:「王爺,據案宗所載,從七月起,這四個多月以來,前後共有十三名女子失蹤,即便是京兆府和王爺您的介入,也不曾喝住兇手,使得他停止犯案,可如今已過去廿日有餘,卻沒有女子失蹤的消息傳來,王爺您覺得他是打算收手了還是在窺探新的目標?」

  裴霽舟思忖片刻後,道:「我不認為他會收手,或許他是在物色新的目標,但如今百姓提高了警惕,且我已派人日夜於城中巡查,他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輕易得手。而且——」裴霽舟盯著沾在鞋尖上的雪,若有所思,須臾後他看向江瑟瑟才接著道,「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段時間他沒出來禍害人,或許是因為積雪不化的緣故,雪地易留痕,他怕t暴露蹤跡。」

  「所以,王爺您的意思是,等積雪化了,那人會再動手?」江瑟瑟不禁打了個寒顫。

  裴霽舟篤然道:「他接連殺害了這麼多人,要麼是對殺戮上癮,要麼就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若是前者,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若是後者,在目的達成之前,他亦不會罷休。」

  冷冽的寒風從江瑟瑟的袖口和衣領灌了進去,她沒忍住顫抖了起來。

  裴霽舟眼角餘光捕捉到江瑟瑟的異樣,偏頭細看,才發現細雪早已布滿了她的頭頂和雙肩,甚至在她的發梢凝起了水珠。

  亂雪迷人眼。裴霽舟看著掛在江瑟瑟睫毛上的晶瑩之物,心底突生出了一種我見猶憐的錯覺。

  裴霽舟也不知腦子是懵了還是怎地,竟隔著袖子抓著江瑟瑟的手腕,將她快步拉到了前方的檐下避雪。

  江瑟瑟亦是一愣,隨後自然的將手抽出來。

  感覺有些窘迫的裴霽舟握拳置於唇前假咳了幾聲,正欲說話,忽聽噠噠的馬蹄聲響於這靜謐的雪色長街中。

  裴霽舟和江瑟瑟不約而同地擡頭朝前言看去,只見一襲青衣大氅的太子少師傅斯遠帶著兩個隨從騎馬踏雪而來。

  兩人站在檐下原本不顯眼,且江瑟瑟在看清來人後有意轉身相避,可在這寥無人際的街頭,傅斯遠仍一眼就看到了江瑟瑟。

  她的柔美,好似這冰天雪地中的一縷春光,想讓人忽視都難。

  傅斯遠勒馬停下,走近二人後還是依禮先拱手向裴霽舟問了安,然後又轉向江瑟瑟,「江姑娘,好久不見。」

  裴霽舟客氣回了禮,見人家一門心思都放在江瑟瑟身上,也不多言叨擾,只在一旁靜看著縈繞在二人之間那種似有非有的莫名情愫。

  江瑟瑟不得已轉身朝傅斯遠行禮,傅斯遠條伯反身地伸手要去扶江瑟瑟,可在快要觸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又頓住了。

  「聽聞姑娘是朗州人士?」傅斯遠忽視了裴霽舟,一雙桃花眼落在江瑟瑟身上一寸不移。

  不等江瑟瑟開口,傅斯遠又自顧地說道:「在下曾在江南求過學,拜於故太傅褚良恩師門下,遺憾的是我於五年前入京後就再也沒回過朗州,就連恩師駕鶴西去也未曾親自登門拜祭,此乃我今生之憾。悉荀公與恩師關係匪淺,想必姑娘之前也曾見過恩師,便一直想找機會與姑娘聊聊恩師生前事,以慰哀思。」

  江瑟瑟淡然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禇太傅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桃李滿園春暉四方,他老人家的晚年倒也享了安樂,去時亦安詳,傅大人受聖上器重,肩負教導太子之責,即便沒能親自為禇太傅送行,想必他老人家在天有靈也不會因此而怪罪大人。」

  「聽姑娘這麼說,在下心裡便好受多了。」傅斯遠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又問江瑟瑟,「姑娘何時空,可否賞臉到鄙府小敘?」

  江瑟瑟扯起嘴角淡淡笑著,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傅斯遠的邀約,「近日公務煩忙委實脫不了身,怕是承不了大人好意。」

  「這樣......那等破案後姑娘有空了再說罷!」傅斯遠像是才想起裴霽舟還在一旁,忙轉身問道,「聞王爺為偵破此案頗費了些心神,甚至一直宿於京兆府連王府都不曾回去過,不知這案子可有了些眉目?」

  裴霽舟雖也是個儒雅有學問之人,但武將出身的他自是不喜傅斯遠這種腸子彎彎繞之人,他當即反問道:「大人問這話,可是以東宮府人身份相問?」

  傅斯遠怔了一怔,道:「非也。只是此案擾了京中安寧,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上至聖上下至黎明皆關注著郡王何時才能將兇犯緝拿歸案,還京城一片安寧?」

  裴霽舟雖貴為郡王,可他畢竟只是他父親麾下一名少將,撇開皇族身份,在官品上,他甚至低傅斯遠一頭,傅斯遠官居從一品,而裴霽舟卻只是個四品武散官,兩人平日並無交集,就算見了面也僅是點頭之交。可傅斯遠雖為太子少師卻並無過問案件職權,尤其是這種干係重大的命案。

  但若太子問話,就算他不能明說個中細節,也須稟明進展。

  可傅斯遠個性高潔,不會打著太子旗號謀取私利。裴霽舟這麼一問,他便毫不猶豫地否認了。

  裴霽舟也不顧傅斯遠的面子,直言道:「抱歉,本王不能向外人透露案情。」

  傅斯遠眸光一轉,看著江瑟瑟漠然的神色,便也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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