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釋

  保釋

  男人知道他一時無法接受, 換作任何人親手把自己家人送去危險之地都會拒絕，就像他所說窮途末路只能出此下策。

  長久的沉默，彼此都沒有退步的意思。

  沈確堅持己見, 說他自私也好, 不為大局考慮也罷，要他將阮妤扯進漩渦他做不到。桌上的照片他挨個收好攏在一起，重新推給對面的人：「抱歉，我不答應。」

  男人一早料到他不會同意：「好，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鬼牙對她勢在必得, 我可以答應你不對她下手，但鬼牙若執意對她動手，我無能為力救下她。」

  桌子上的照片是給沈確的提醒，也是一種預示，阮妤會有危險, 而這份危險不是他一人可以抗衡，哪怕他用盡全力想要保護她, 可能最終的結果還是不如人意。

  男人交代完這句，拿走桌上照片轉身從後方一扇暗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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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確站在桌前久久未挪步，他承認那些照片帶給他的震撼，那些人或多或少總有一個點和阮妤相似，鬼牙究竟是誰，為何會對阮妤有如此大的執念？

  而同一時間段, 剛喝完一杯水的阮妤正盯著紙杯里剩餘幾滴水出神中。該說的她都說了, 中途有人過來遞了杯水, 接著無人再進來，留她一人坐在這兒不知所云。

  她昂頭飲進杯子裡最後幾滴水, 審問室的門就是在這時候推開，她斜眼望去，開門的是一位男警員，過來將手銬另一端從椅子上解開，重新銬在她雙手上。

  阮妤盯著手銬：「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目前還在調查，暫時無法將你排除嫌疑人範疇。」

  「你的意思把我拘留？」

  警員不再多言，押著她出了審問室。

  廊道空曠，大理石上落下的腳步聲充斥在這層樓道。

  她被帶往一樓，已有接手的警員站在走廊等候，送她過來的警員簡單交代了事項，那人利落打開了拘留室最外層的防護鐵門。

  「進去吧。」男警員往另一側站了站給她讓位置。

  從小到大阮妤去警局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這次倒好乾脆住下了。她哪兒有拒絕的資本，乖乖走進這間拘留室。

  一樣的大理石地面，倚牆搭了鐵質長椅，既能坐也能躺，整間拘留室就她一人，說話似乎都能帶回音。

  門外看守的警員將門重新上鎖，待著站了會兒離開了走廊。

  阮妤坐在長椅上，背靠牆思考今天在審問室回答以及莫名熟悉的審問員，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真就是勾得人忍不住去想到底什麼意思。還有沈確在隔壁拘留室嗎？還是仍在審問室問話？

  在船上時，他說聯繫了人，說明聯繫的可能就是警方的人，那他現在應該比她安全，說不定好吃好喝待著，比她這空空如也的大屋子肯定舒服，回頭等她出去了一定宰他一頓飯，犒勞自己。

  拘留室安靜到落針可聞，也足以叫人發瘋，四周除了白牆沒有任何裝飾物，除了通往外面的廊道有t些許亮光，昏暗陰濕的地方讓人待得愈發煩躁。

  阮妤不知道要待多久，她確實很累了，驚險逃亡之路告一段落，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疲憊與酸痛湧入四肢百骸，她擡頭後腦勺抵著牆面，閉上眼小憩。

  短暫的充電，大腦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阮妤第一次發覺原來有一個安靜的環境真難得。

  她本打算休息一小會兒，困意漸漸席捲大腦，從小睡變成了久睡，如果不是開鎖聲她不會醒來。

  阮妤想揉一揉睡眼惺忪的眼眸，耳邊傳來金屬碰撞聲，手腕驟緊，困意被束縛帶來的不適衝散，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東西，有點起床氣似的故意鬧出聲響。

  「阮妤，你可以走了。」

  聞言，她望向開門的警員，依舊是那張多一點表情都嫌累的樣子看著她，「你們調查清楚了？」

  警員將門完全打開：「有人保釋，你可以走了。」

  能離開自然是好，只是她離開的時間會不會太快？滿腹疑問無人答，阮妤緩緩起身走到門前。

  「手。」警員等她雙手伸過來用鑰匙解開，「好了，來接你的人車子停在外面。」

  「謝謝。」阮妤揉了揉被銬許久泛紅的手腕，那股不適直到出了正門都未能緩解。

  院子裡停了一輛熟悉的車輛，她站在台階上始終未往下走。居然會在警局碰見裴霽，她以為已經甩掉他了，看來這人只要動動手指輕易就能查到她在哪兒。

  司機從車上下來，畢恭畢敬喚她一聲阮小姐。

  阮妤慢吞吞走向台階，在司機以為她必會上車時，腳步微轉，徑直朝警局大門走。

  「阮小姐！」司機跟著喊了句試圖叫停，正猶豫要不要過去攔人，後窗傳來低磁的命令聲：上車。

  司機得了令火速上車啟動車子跟上離開的身影，左不過是往前多走了點，出了警局大門，四周沒有別的路可走，就一條修好的瀝青路，筆直通往警局也筆直通往外面。

  后座車窗緩緩降下，裴霽依舊西裝革履，和她對比，矜貴又屈尊，看她一個勁兒往前走，輕笑：「累不累？」

  不搭理他。

  裴霽輕踢駕駛座，車子行駛速度加快遠超她，在她快要趕到時，一記擺尾，車身橫攔住她去路，后座車門被打開，裴霽從車上從容下來，正了正襯衫領。

  再躲沒有意義也躲不掉，阮妤站在離他一步遠的距離，等他先開口。

  「你躲我做什麼？」裴霽雙臂微張，「難道不應該感謝我救你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警局？」阮妤防備看他，「我又不是名人，去哪兒做什麼有狗仔隨時盯。」

  裴霽不急於反駁，接過司機遞來的手機：「上熱搜了，要我讀給你聽嗎？」

  這段時間驚險之事不斷，阮妤都快忘了本職工作，聽到上熱搜，她凝眉主動走向他，就著他手去看屏幕中的內容。

  #知名旅遊博主疑似涉嫌殺人案#

  標題真是輕鬆拿捏當代網民想要看的故事點，甚至厲害到真有配圖，明明是一張很模糊的圖片卻轉載過萬，別人不清楚，阮妤心知肚明，那是她被警員帶下船拍下的側臉照，唯一慶幸的點在於照片高清度不夠，一時半會沒人看出來。

  她收回視線，擡頭看著他，直言：「這張照片你都能看出來是我？裴總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眼神真好。」

  裴霽自動屏蔽這句質問後的陰陽怪氣，手機遞給司機，平靜解釋：「熟悉你的人都會認出來，你覺得網友需要多久時間可以破譯？何況發博這人明顯認出了你是誰，這張公布出來的照片做過手腳，他手上有高清照，在等你花錢買下。」

  離開中州，去過那寧鎮，來到昌山，一路過來阮妤數不清自己被算計多少次，威脅多少次，僅憑一張照片憑空捏造她與殺人案有關，藉機敲一筆，未免高看自己小看她了。

  「知道了。」她瞥了眼他的車又看向他，「你的車在這兒夠顯眼了，昌山不是中州，出了你的地盤最好低調點。」

  裴霽頭略微向左側點了一下，利落打開后座車門：「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車。」她不打算和他過多糾纏，卻也知道能出來是他動用了關係，「今天的事謝謝你。」

  阮妤朝他輕輕點頭。

  裴霽快一步拉住她，將人拽到面前，眸色微沉轉瞬即逝：「別這麼沒良心，我只是說送你，並不打算做什麼，你用得著拒我於千里之外？」

  手臂桎梏的力量很大，他壓根不打算給她再拒絕的機會，何況話說到這份上，阮妤鬆了口不再堅持，掙扎了兩下，臂彎處寬大灼熱的手仍桎梏著自己，她輕蹙眉頭：「這樣怎麼上車？」

  裴霽手上力道驟減，右手掌心張開半舉在空中，看她不矯情地將車門拉大鑽進車裡，薄唇微彎，偏頭和司機點了點頭。

  車內開著空調，昌山今日天氣陰沉，溫度卻不低，空氣中飄浮著「煩悶因子」。

  阮妤乍一進入車內，空調帶來的冷意拂去了心頭莫名的急躁，身旁座位有明顯下壓感，她知道是裴霽上車了。

  司機重新啟動車子，專注自己工作，還特體貼地降下了擋板。

  阮妤默默注視擋板降下，餘光留意身旁的裴霽，他靠在座椅上，似乎也不打算和她說話。她不是沒話找話的性子，索性彼此都保持沉默，扭頭望向窗外一掠而過的樹影，在想怎麼聯繫上沈確，畢竟他應該還不知道她從警局出來了。

  「去哪兒？」

  他突然出聲，阮妤怔愣幾秒回頭去看他，他還是原有姿勢，閉著眼問她去哪兒。

  那寧鎮危險剛解除，留在昌山不定又要出什麼么蛾子，何況她在昌山沒有熟悉的朋友，身上沒錢，繼續留在這兒意義不大。

  阮妤思前想後，定了個去處：「烏祈鎮。」

  裴霽聽到地名，緩緩睜開眼，語速輕快裹挾著笑意：「烏祈鎮？」

  他的反應好像在說我以為你要去什麼了不得的地方，鬧了半天原來去一個偏遠小鎮。

  冠以偏遠二字總歸和落後破舊沾邊，阮妤在那兒生活很久，不樂意聽見對烏祈鎮戴有色眼鏡的審視，側過身據理力爭：「它雖然沒法和中州那樣的大城市比，勝在清淨，住在那兒的人都很友好，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聽起來，」裴霽頓了頓，「你對那兒很了解？」

  「當然，我小時候在那兒生活過。」

  和她接觸的第一天，有關她的身世他都調查差不多了，不過他知道她的敏感點，不會主動暴露自己曾調查過她的事，只會將她推得更遠，佯裝第一次聽說這地方，予以正常評價：「有機會我會去看看，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歡迎。」

  阮妤沒錯過他眼底浮起的淺淺笑意，好似在等她同意，只要她鬆口他一定會去。

  話題進展到這兒，氣氛略顯怪異，阮妤垂眸避開他投來的灼熱視線，側過去的身體又輕輕轉回，「我……」

  後續的話在司機緊急踩下剎車，擋板自動升回的意外狀況中打斷。

  裴霽反應迅速，托住她手臂和腰，將人直接摟入懷中，看她嚇得不輕，眼神凌厲掃向司機：「怎麼回事？」

  司機也嚇得夠嗆，怕砸了自己飯碗，趕緊解釋：「有車衝過來……」

  阮妤緩了緩，那一瞬間她以為是不是鬼瞭的人追過來攔車解決她，畢竟他們那伙人做事太猖狂，根本沒在怕的，路上把她處理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裴霽狹長的眼眸微眯，盯著橫欄車頭的男人，神色漸狠：「開。」

  「開？」司機遲疑道，「可這要是開過去咱們和前面那輛車就撞上了，萬一……」

  話音未落，前方攔路車車門打開，阮妤透過風擋玻璃看清來人，從裴霽手裡掙脫，二話沒說打開車門下車。

  裴霽幾乎沒見過她臉上情緒如此明顯的時候，和他說話時她總是防備和平靜，要麼順著他的話嗆幾句，剛才竟從她臉上看到欣喜。

  「裴總，還開嗎？」

  「你腦子被驢踢了？」裴霽推開車門，注視前方身影。

  阮妤毫無顧忌撲進沈確懷中，用力環抱他脖頸，說話聲悶悶的：「哥，我下船後就不見你了，他們也審問你了嗎？」

  沈確回應t她的擁抱，右手輕輕覆在她後腦勺，下顎搭在她肩上，溫聲解釋：「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先帶你回去。」

  她察覺到他的異樣，環抱的手鬆了些許：「你好像對我怎麼出來的……不太在意？」

  沈確眼皮微瞭，目視前方車門旁身板頗正的男人，薄唇微勾，覆在她後腦勺的手又重了幾分，像要將她揉進胸口，「我們家小妤好像不是一般的招男人喜歡。」

  阮妤側了側臉，被他用力抱著呼吸快要喘不上來，故意向他耳畔吹了吹風，「我又怎麼了？你先鬆開。」

  聞言，他倒是難得配合放開她，看她頭髮散亂，替她理了理，「我哪句說錯了？」

  阮妤從他眼神提醒中想起裴霽還在這兒，轉過身和裴霽揮了揮手：「去打聲招呼嗎？」

  「隨便。」

  「先說好，一會兒我來介紹，你別說話。」

  沈確不可思議看著她，硬生生被拉走，還不能表現出一丁點不高興。

  三人會面，阮妤主動介紹：「裴總，這位是我哥哥，沈確。」

  裴霽揣在西裝褲的手過了會兒才伸出來：「你好。」

  沈確沒伸手，點頭應了一聲：「你好。」

  阮妤怕氣氛太過尷尬，找理由開溜：「裴總，既然我哥來接我了，和他回去就行，今天的事謝謝你。」

  裴霽倒是不在乎剛才握手的小插曲，對她的感謝很是受用：「不客氣，我們的關係幫這點忙不算事。」

  「你們什麼關係？」沈確順手搭在阮妤左肩，唇微揚，「小妤，不打算正式介紹？」

  阮妤偏頭朝他擠眉弄眼，沈確佯裝沒看懂，搭在她肩上的手拍了拍，以長者身份自居：「裴總是吧，身為小妤哥哥，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想追她，希望不大。」

  裴霽眉梢微挑：「理由呢？」

  「因為我不同意。」沈確給了個說服力不怎麼強的理由，偏偏這理由又有著無法反駁的強勢，他是她哥。

  阮妤站在兩人中間，壓力倍增，她剛想開口以先離開為由，卻被沈確截了話茬：「你敢頂嘴試試？」

  在他眼神警告和言語呵斥中她抿緊了唇，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剛才怎麼就以哥哥身份介紹他了，現在他訓一句擺足了哥哥的架勢，她敢還嘴他就毫不留面地嗆回來。

  此情此景，腦海中驀地記起之前在鄧啟面前說他是哥哥，被他教訓的事。

  裴霽將她的小情緒盡收眼底：「我追她，是我和她的事，就算你是哥哥也管不了。」

  沈確薄唇弧度又上揚幾分，走近他，當著他的面握緊阮妤手腕：「你儘管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