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

  懷疑

  是啊, 他們都長大了，著重提這一句是為了告訴他，時間在變, 人也在變嗎？

  沈確故意摁了下她的傷口, 「和我較勁的能力沒看你用在別人身上。」

  「誰說我沒有？」阮妤朝剛才兩人離開的方向下巴一擡，「二打一，她們也沒打過我。」

  她那點三腳貓功夫師承他，別人不清楚他最了解，和女生打稍微占優，若是換成有點功夫的女性或男性, 不出三分鐘必然落下風，如今逞能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

  他放開她，見不得她嘚瑟的樣子，專挑痛處提：「錢湊得怎麼樣了？」

  

  果然，一提到錢阮妤神色微變, 兩人的關係好像僅僅緩和了幾分鐘，一句話回歸現實, 她要去面對更要去處理，「正在籌。」

  「所以那伙人是你籌錢引來的？」沈確直言，「阮妤，你現在很危險。」

  她意外看著他，難以想像他會主動關心，雖然這句話更像是他隨口提起。

  是單純關心還是想以此拉近關係, 探聽有關黎因的事呢？

  她抿唇不語, 沈確繼續分析：「你去醫院還有今天的事, 這兩件事必有關聯，回去問問阮素雲有沒有得罪除鄒明以外的人, 房子儘快處理，你和阮素雲最好單項聯繫或者找一處固定點見面，能不見最好。」

  阮妤怔怔望著他，一時猜不透他是何意。每一句話都在替她著想，為她出謀劃策，是不是代表在聚聊上面聊天的那人並不是沈確而是旁人？可照片又該怎麼解釋？

  越深究，腦子越亂，這些事就像電話線圈纏繞一圈又一圈，分析不出來。阮妤嘗試把每件事串聯，可到關鍵點又斷開，無法拼湊成完整的事件線。

  她張了張唇，到底沒忍住：「為什麼幫我？」

  「你覺得債主最怕什麼？」他問。

  餘下的話不必再說，阮妤清醒了。

  作為債主最怕的當然是債務人出事無法還清欠款。

  沈確單手扶住她肩膀，彎腰靠近，像是叮囑又像是警告：「所以你可不能出事。」

  「放心，我會好、好、活、著！」阮妤用力拂開肩上提醒的手，頭也不回離開。

  她很聰明原路返回走安全梯，確保不會再碰上其他跟蹤的人。沈確目送她纖瘦背影消失在眼前，緩了會兒，沉聲道：「別躲了。」

  阿讓從另一處探出頭來，欠欠地挑眉，樂呵笑出聲：「確哥，你可真牛啊，怎麼看到我在那兒的？」

  「那兩人呢？」沈確薄唇輕抿，「還有那個穿得像雞毛撣子的男人。」

  「那兩位和保安混戰被警察帶走了，至於雞毛撣子……」阿讓故意拖長音，賣關子不樂意往下說了，「話說我衣服就買一套你覺得夠不夠？」

  沈確知道這小子打什麼主意，輕鬆拿捏：「你也可以一套都沒。」

  「行行行！」阿讓自知套路成功率為零，「那小子在店裡鬧了半天，說他朋友會回來付錢，店員說他朋友已經離開了愣是不相信，不過有膽鬧沒膽堅持，人家說估計警察還沒走遠，他就閉嘴了。」

  看樣子阮妤和雞毛撣子認識但關係一般，她說進商場前就發現那兩人盯著他們了，既沒有聲張也沒有鬧，領雞毛撣子進店裡買衣服，擺明了是利用，趁機甩掉跟蹤的人。她現在身上倒是謎團重重，嘴裡也沒幾句實話。

  阿讓打了個噴嚏，手機就在下一秒響了，來電顯示是家裡介紹的相親對象，他食指戳戳手機屏幕，提醒沈確自己要接電話，往樓梯口多走幾步。

  在沈確眼中相親跟拆盲盒是一個道理，沒打開前總覺得自己能抽到心滿意足的那款，拆開後保不齊是最不想要的。阿讓對那位女士很滿意，就是不知道人家見了他美顏過的照片會不會拎包直接離開。

  他答應要給阿讓買見面衣服，左右要等人家把電話打完，獨自前往扶手電梯旁擺放的臨時座椅等。阿讓這通電話像是打不完，沈確理解，這小子屬於電話霸總見面社恐，尤其面對異性，平日嘴皮子再溜，處理事情再虎，一遇上女人全白搭。

  沈確仰頭靠著沙發背，放空大腦難得有休息t時間，哪怕短暫又輕易被打斷，留給他幾分鐘也是好的。左胸口振動頻率越來越密，沉寂兩年的手機此刻發了瘋般折磨他。

  一台老式手機從他衣服里掏出來，沈確看著上面沒有備註卻知道對方是誰的號碼，輕呼一口氣，接通：「我是。」

  「速回，線索來了。」

  「很急嗎？」沈確第一次反問。

  手機那頭的人沉默一秒：「你見她了是嗎？」

  他沒有否認。

  「給你兩天時間處理好中州所有事。」

  電話掛斷，沈確握緊手機一時無言，怔怔望著遠處拉下卷閘門，門前擺放的牌子上寫著四個大字：暫停營業。

  「確哥，走啊，咱繼續去看看衣服。」阿讓把手機塞進褲兜，見沈確神色凝重以為是自己打電話時間過長讓他等急了，「不好意思啊，和她聊著聊著忘了時間。」

  「沒事。」沈確從皮夾抽了一張卡，在阿讓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把卡塞進了他上衣兜里。

  「確哥……」阿讓受寵若驚，慌忙把卡掏出來還回去，「我就是和你開玩笑，買衣服的錢我肯定有，確哥你把卡收回去！」

  沈確連手帶卡一併推回：「不全是給你買衣服，我需要離開中州一段時間，還債的事你幫我處理，別的不要，房產抵押過來就行。」

  「不要了？」阿讓是真沒想到事情走向會成這樣，「她那房子頂多值兩百萬，咱們折一半呢……」

  「餘下的錢走我帳，記錄抹平，別留下證據。」沈確沉默須臾，「另外這段時間她要有事找你，能幫忙擺平就幫她。」

  起初秦聽猜測沈確和阮妤關係不簡單，他還覺得是女人嫉妒心作祟胡亂說的，現下又是給他塞卡，又是臨走前不放心叮囑，往日確哥做事雷厲風行，哪兒婆婆媽媽過。

  「那咱們盯著的人撤嗎？」

  「嗯，後續房子也會出售，她們應該不會回去了，撤吧。」

  「行，我一會兒打電話和他們說一聲。」阿讓舔了舔唇，「確哥，你這趟出去多久回來？有確切時間不？」

  確切時間……沈確憶起剛才那通電話傳達的信息，或許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他像往常般拍拍阿讓肩膀：「無非是新建場的事，繁瑣事情多，交給底下人做不放心，我過去盯著以防萬一，你這邊有事直接給我電話。」

  新建場方面的事以阿讓目前的身份沒資格多問，他能管著北區這邊賭場還是沈確提拔，至於再往上的人這輩子他也沒接觸的機會，能幹點底下事賺點小錢，日子過得舒坦就行，多的話他也不敢一直問，沈確交代什麼他照做就是。

  -

  商場安全樓梯直通地下停車場，阮妤穿過黑魆魆的停車場來到西側位置，附近貨車靠門停放，正在卸貨，幾個大男人忙得沒空管閒事，瞧見她從裡頭出來也只是瞥一眼繼續搬運。

  商場西側有一道供人行走的鐵門，高度約莫在1.5米，人過去得彎腰。出了這扇門，只有一條道可以離開，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頭左拐，是一條美食街，街道擺攤雜亂無章，顯然城管對這裡的管轄並不到位。

  瀝青路已經看不出原色，到處是油漬和食物踩踏造成的黑黢黢印跡。這個點美食街攤主們還沒來，少數幾家以麵食為主的攤子在忙碌著。

  阮妤去了一家只賣面的攤子前點了一份牛肉麵，趁老闆娘忙著甩面時，若無其事打聽：「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邊美食街，沒想到還挺熱鬧。」

  「這條街興起攏共才一個月左右，除了住在附近的人知道，像你們離得遠的不清楚也正常。」

  「難怪，這點地方攤位費不便宜吧？」

  「這片區域屬商場的地方，按季收取攤位費，我運氣好是第一批商販，第一個月不收錢呢，讓我們先幹著試試營業額怎麼樣，不錯的話就得簽訂租賃合同了。」

  阮妤輕輕點頭，手工面聽話地從老闆娘指尖進了不鏽鋼深桶里，水是開著狀態，面進去的瞬間，浮沫四起。她緩了緩說重點：「我瞧著附近好像沒監控，你們晚上收攤東西放在這兒安全嗎？」

  老闆娘拿起案板上的撈麵勺放進桶里，特製的長筷子在裡頭攪和，又抓了把青菜扔進去，動作利落，一心二用還能聊天：「說是過段時間安監控，不過我估摸沒個三五月是不會過來處理的。」

  阮妤指了指麵攤旁支起的摺疊桌，拿上碗從保溫瓶里倒了點熱水沖刷面碗，趁著這空擋，再次打量附近，的確沒有監控。

  「美女，吃香菜嗎？」老闆娘正給面瀝水，「我這碗洗得可乾淨了，衛生問題你放心。」

  阮妤把面碗放在麵攤板上，告知不要香菜，等老闆娘舀了一勺牛肉鋪在碗口，道謝接過。

  吃麵間隙，阮妤給阮素雲發了消息，把地址詳細說明，讓她現在就過來見面。

  阮素雲那邊回消息也快，說坐出租趕過來。

  阮妤用筷子輕輕撥弄麵條，心不在焉夾起放進嘴裡，味道尚可，只是她無心點評。網上突然爆出昨晚酒店發生的事，詳細到連視頻都有，那段視頻她看了，從角度來說偷拍無疑，視頻內容進行過剪輯和惡意拼接。

  瘋女人在她開門前罵罵咧咧的話被貼到她開門後的畫面里，當時女人背對他們，偷拍者角度看不見女人是否開口，這也恰恰讓視頻作假有了可乘之機。誤導大眾阮妤是小三，女人見到她後直接開罵，坐實她是小三的事實。

  排除對家惡意針對搞臭她名聲，還會有誰對她有這麼大怨恨呢？

  阮妤別的不敢說，踏入自媒體行業以來，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她不交圈內朋友，獨來獨往，低調的不能再低調，非頭部接廣很少，同類型博主不會視她為競爭者。

  盯著碗裡漸漸坨了的麵條，她實在想不通這段視頻背後還有什麼目的。大腦負荷太多，胃口就會變小，阮妤放下筷子望著遠方天橋車來車往，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唯有她的生活就和桶里的面一樣，被攪和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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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素雲到了地方後，問不少人才知道商場另一側居然還有一條美食街，好好的路除了留出中間位置供人行走，其他稍微有點空隙的地方都被塞上了桌椅板凳。她是搞不懂那麼多地方不選，阮妤為什麼選擇在這兒見面。

  名牌高跟鞋踩在滿是油污的地面，偶爾不注意，腳下一滑險些滑倒，阮素雲在耐心耗盡前，終於看見了熟悉背影。

  「你哪兒不能見偏偏來這兒？」阮素雲把包重重一放，放完後想起桌子也乾淨不到哪兒去，迅速把包提起來挎上臂彎，又抽兩張紙用力擦拭塑料凳，心理上覺得乾淨才放心坐下。

  其實她們母女坐下來面對面好好說話的機會很少，阮妤忙工作時，一出去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回來，阮素雲忙著逛街，在中州隨處逛逛，偶爾會和廠里老友見面喝喝下午茶，她們同住屋檐下彼此見面時間不多。

  這是阮妤第一次詢問她：「吃了嗎？」

  「來之前在酒店吃了糕點，現在不餓。」阮素雲紅唇一抿小聲嘀咕，「你叫我來這兒是打算跑嗎？」

  阮妤微怔：「跑？」

  「對啊，那筆欠款你不打算還，所以就跑唄！」阮素雲把包窩進懷裡，「說真的那筆錢本來就有問題，是鄒明坑我的，沈確這小子故意針對，還什麼還，我們離開中州去鄉下或者偏遠地方避避風頭，過幾年再回來。」

  能從阮素雲口中聽到去鄉下三個字已是稀奇，阮妤將面前的碗推到一旁，同她分析：「有件事我得和你說清楚，最近有人在盯我，小區你別回去了，我回頭找搬家公司把東西收拾了搬走，房子我會找中介儘快出售先還部分錢。」

  阮素雲剛要開口，阮妤繼續掌握話語主動權：「賭場裡頭的人都是不怕事的打手，他們有他們的渠道，如果發現我們跑了，抓到我們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好說話了，鄒明的下場你親眼所見，把歪心思收起來別給自己找事。」

  話雖如此但被女兒劈頭蓋臉一頓說，阮素雲面上過不去故意提起：「還債的事先不論，網上視頻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全網罵你是小三，你要再冷處理只怕會引起極端人士人/肉/你t。」

  「網絡噴子要的無非是我道歉，任由他們罵不還口，冷處理目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阮妤朝老闆娘揮了揮手示意過來收碗，「最近這段時間我們就在這家麵攤見面。」

  「這兒？」阮素雲回頭觀察四周，沒瞧出這裡有什麼過人之處，「非得在這兒見面？酒店不行？你前幾天不是說打算去外地工作？現在網上這件事對你以後工作肯定有影響，我當初就讓你找份穩定踏實的工作，你非堅持，這拋頭露面的工作讓你掙千萬了嗎？買個房子還是按揭。」

  老闆娘過來把面碗收走了，阮妤給她遞筷子時聽到阮素雲吐槽的話，腦子裡忽然有一道電光閃過。

  「你剛才說什麼？」

  「啊？」阮素雲方才長篇大論，說的話太多，現在問她，她除了睜大眼睛看著阮妤沒別的動靜。

  網上熱搜事件她想了許久都沒摸到一丁點有用信息，阮素雲說這份工作拋頭露面，有沒有一種可能散播這條消息的人，目的就是讓她不再拋頭露面，利用輿論壓力逼她自此消失在大眾視野里？

  若真是如此，說明動殺心的人還沒有放棄取她性命，他可能正籌劃一場天衣無縫的局，讓她在不知情下自己就鑽進了設下的圈套里。

  不論她是儘快澄清還是採取不回應，那些網噴們不會放過她，會繼續攻擊，只要她拿不出實質性證據證明清白，輿論會讓她坐實小三身份。

  名聲臭了，自然而然不會活躍在網上招罵，又或是她選擇淡出一段時間消失在大眾視野里，而這期間有人要想對她做什麼就簡單多了。

  想必到時候就是她因抵不住輿論壓力選擇自殺的熱搜了。

  對方這步棋走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