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
2024-09-14 15:00:18
作者: 六須鯰
合同
一個月別說四百萬,就是五十萬也未必能湊到,阮妤將桌上文件拿起來重新瀏覽,不得不說鄒明那伙人有備而來,文件幾乎無漏洞。如今東窗事發,鄒明要把黑吃黑的錢吐出來,他又是阮素雲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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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明說會在一個月內把錢還清,至於你手裡拿的文件已經無效。」沈確話音剛落,敲門聲輕響,「進。」
「確哥,鄒明已經簽署了債務新合同,他還需要還清兩千六百萬,餘下的四百萬由那位阮女士還清。」
「放這兒。」
男人放下新簽好的文件,該傳達的話也傳到了,沒作停留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沈確隨手翻看兩頁和剛才一樣扔到她面前,「一個月還清四百萬,這件事兩清。」
「她是被騙才會欠下這麼多錢,如果報警處理,這筆錢可以不用還。」阮妤將桌上新文件拿在手裡,「這份文件就是證據。」
他輕笑出聲,推開桌上擺件給自己騰出坐下的位置,為她剛才幼稚的言論打從心底想笑:「從始至終她進入賭場,上了賭桌,找鄒明借錢,所做之事皆為自願,簽下的合同也是,就算你報警,警察也會把鄒明帶走,而他造成賭場的損失照樣要還,阮素雲也是。」
「地下賭場本來就不被允許。」
他沒廢話,用手機摁下報警電話給她遞去:「打吧。」
阮妤瞥一眼屏幕上的備註:隆昌區劉警官。
連警方私人聯繫方式都有,毫無忌憚地放鬆姿態無疑是在告訴她,地下賭場也好,他也好,都不會更不可能被她幾句話嚇到。
「不打?」沈確摁下撥號鍵,當著她的面撥通了電話,在她想要放下文件逃離時迅速抓住她手腕把人強行拖到身邊,迎上她慍怒的目光,和電話那頭的人演戲,「劉隊在忙?」
「沈老闆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沈確摁住她掙扎的手腕,薄唇微勾,話是對著劉明生說的,眼神卻死死盯緊她,「前兩天有人舉報我這兒非法經營,不知道這事劉隊處理得怎麼樣了?」
「你小子一家遊戲廳非法經營什麼?」
「那還是要問一問,畢竟前去舉報的人說我這兒不止遊戲廳還有地下賭場。」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孩子家長盯學習盯得緊,成績下降首先把錯怪別人頭上,你們這些遊戲廳,網吧之類的生意場所首當其衝被舉報,對了,之前讓你把未成年謝絕入內的招牌弄大點,你弄了沒?」
沈確感受到手腕傳來的痛意,她正用另一隻未被束縛的手用力掐他,「當然,就差買只狗把牌子掛脖子上溜達。」
電話那頭有人在叫劉明生,「行了,不和你說了,你們這些遊戲廳平時經營也注意點,我們這兒接到舉報也不能不處理。」
手機傳來一陣忙音,沈確把掛斷的屏幕畫面轉給她看,「還想打給誰?我幫你。」
阮妤動了動手腕,換來他更用力的桎梏。這家地下賭場既然能在中州躲過警方視線必然是有能力護自身周全,他們進來時道路複雜,如果沒有熟人帶領根本無法進入,更何況任誰也不會想到一家正規營業的遊戲廳下方會是地下賭場。
「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天真。」他鬆開她的手腕,側身把醫藥箱拿到身旁,熟練地找到所需藥品,熟練地為她處理傷口,聲線溫柔,和包廂里狠戾的樣子判若兩人,「你知道舉報的人是誰嗎?」
阮妤第一反應是鄒明,不過很快這個念頭被自己推翻,鄒明正沉浸在黑吃黑賺錢的興奮中,不可能主動舉報搬起石頭砸自己財路,沈確會這麼問,只能說明舉報的人是——
他手裡的棉棒用力摁在她傷口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縮手想要躲開二次傷害,「再動,你會更疼。」
這句警告讓她縮回的手懸停半空,不想聽話伸回去又確實被他捏住軟肋不敢不聽,慢慢擡起頭,入目便是他陰鷙的目光毫無隱藏暴露在她面前。她短暫地忘記他如今陰晴不定的性子,陷入害怕的情緒陷阱,迅速而又堅定地收回手。下意識的行為將她自己推向了絕境也成功點燃了他的怒火。
「我……」
他不再坐著,伸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脖頸,「你就那麼想躲開我?過去,現在,你讓我生氣的本事倒是一t如既往。」
從進門開始到現在,她一切的表現都在明晃晃告訴他,她不想和他有過多接觸,憑什麼做錯事的是她們,而他卻要承受她們避如蛇蠍的眼神和行為,自古以來就沒有過錯方可以心安理得站在受害者面前。
他手上力道越來越重,面前這張臉漸漸和阮素雲重合,那些過往潮水般湧入,撞得他心口直犯疼。沈確驟然鬆手,轉過身雙手撐著桌沿,情緒稍有緩和,垂眸看著剛才扣住她的手,差一點點,他真的會傷到她。
他情緒起伏很大,即使鬆開了她,阮妤仍能感覺到後脖頸熱辣滾燙,問了一個蠢問題:「房產抵押的手印確定是我本人嗎?」
「這話不如去問阮素雲聽聽她怎麼說。」他放下手重新看向她,明顯受了他剛才那句話的影響,低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沈確把桌上新合同塞到她懷裡,「一個月。」
她訥訥盯著近在眼前的新合同,房子沒了,還欠下一筆高額債,攤上阮素雲這樣的母親,哭和笑都成了奢侈,燙手山芋似的慢慢接過,「我會想辦法儘快還清。」
阮妤沒有繼續留在這兒的必要,該了解的事,該說的話都已經攤開了,把合同卷一圈放進包里轉身就走。
「你有什麼辦法?」
她還沒到玄關,聽到他突然的發問腳步微停,目視前方緊閉的門,沒轉身,故作輕鬆的姿態:「車到山前必有路。」
沈確輕嗤:「你是指嫁給那個超市老闆?」
阮妤側了側臉,餘光瞥見他依舊靠著桌沿,耳邊傳來打火機蓋打開又合上的節奏聲,「嫁不嫁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啪嗒——
打火機蓋驀地合上,聲線利落清脆,沈確低聲哼笑,一如既往嘴上不肯饒人:「別忘了給哥哥寄張婚禮請帖。」
她沒有應聲,捏緊包袋,挺著背一步步走出辦公室。
人一走,沈確將手裡的打火機擲了出去,桌上擺放的相框被砸個稀碎。他緩慢擡起頭,玻璃文件櫃清晰映出臉上慍怒,有多久沒有這樣壓不住情緒的時候了?
「確哥,你怎麼讓她走了?」阿讓推門徑直走進來忘了沈確規矩,握著門把手愣了幾秒,折返原位,輕輕叩響辦公室門,「確哥,我能進來不?」
一進一出鬧出來不小的動靜,沈確從私人情緒中快速抽離,阿讓再進來時他已神色如常,和平日裡並無區別,對他遇到點事咋咋呼呼的行為眉頭皺起:「事情處理完了?」
「我辦事你放心。」阿讓屁顛屁顛湊到沈確跟前,「確哥,你說你嚇唬她做什麼,還不如直接告訴她事情是你出面解決的,要不是你出手,她媽欠的就不止這個數了,你弄個合同給她,要她一個月還清四百萬,萬一她為了籌錢兵行險招怎麼辦?要我說你就實話實說,讓她們知道是你收拾了爛局,對你感恩戴德。」
沈確沉默片刻:「沒必要。」
「啊?」阿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後跟上沈確往沙發走,「你不告訴她,她肯定著急湊錢去了,要是真湊來了錢,這錢怎麼處理?」
沈確在茶几隔層摸索半天,之前放在裡面的煙不翼而飛,能進他辦公室把東西拿走,賭場找不出三人,精準發問:「秦聽拿的?」
「得,你老人家厲害!」阿讓從兜里掏出一盒寬窄嬌子放茶几上,「替你說過她了。」
沈確瞥了眼茶几上的煙,「賭債的事你盯著點,緩幾天找個由頭告訴她。」
阿讓點頭嗯了一聲,所幸這兒就他們兩人,有些話問起來也方便:「確哥,她對你應該挺重要吧?賭場事你都多久沒管了,要是一般關係犯得上讓你親自下場處理?」
有些事沈確可以告訴,有些事就是他心底深處的一根刺,別人問無疑是撥弄那根刺,難受的是自己,「幫朋友忙。」
沒有聽到心裡那份答案,阿讓燃起的八卦心被一句「幫朋友忙」的冷水兜頭澆滅,喪里喪氣哦一聲,抓重點追問:「找你那位朋友面子也夠大呀,是不是對你挺重要的?」
反覆來反覆去地打聽,沈確把茶几上的嬌子扔到阿讓腿上,背靠沙發,雙臂枕在腦後,不留情面拆穿:「一盒煙就想打聽?」
「行,我請你吃飯,夠誠意吧?」
「聽說附近開了一家新館,就那吧。」
「靠,你還真是不留情面直接宰。」
沈確低笑一聲,起身把袖口卷幾道,「一會兒讓人把阮素雲送回去,她們母女倆總該面對面把事情解決。」
「你可真夠狠的,這回去見了面不得打起來?」阿讓看他像是要出去的樣子,「行吧,我去善後,晚上直接新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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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依舊是被人帶出賭場的,不同的是領她出來的人不是沈確,且眼睛蒙上了一層不透光的眼罩,在她手腕上系了一根牽引繩,由前面的人拉著她。出去的路似乎比進來時更順暢,用時沒有進來時長。
「到了。」男人把牽引繩解開一半,打開門推著她走出去,「繩子一會兒自己解開,管好你的嘴。」
話音剛落,阮妤被身後那雙手大力推了出去,四周空曠,腳下是平地,她並沒有撞到東西或是被東西絆倒,系在手上的繩子輕輕一拽竟斷開了,手可以正常活動,阮妤取下眼罩,突如其來的強光打在臉上,照得人眼睛刺痛,她下意識擡手遮擋,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另一條巷子,不是沈確今天帶她走的那條路。
詭異的是巷子路兩邊的房子幾乎一模一樣,不管是大門還是窗框都是統一配色,她根本沒辦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從哪一扇門出來,那個領她出來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一丁點線索也沒留下。
阮妤環視周圍一圈,往左走應該是巷子路出口,把手裡東西窩成一團,走出巷子後隨手扔進了垃圾桶。街上人頭攢動,道路兩旁是特色小攤,阮妤站在街口,感受久違的人氣。擡頭閉上眼睛,任憑陽光打在臉上給肌膚增加些許溫度,就這樣站一會兒吧,接下來她應該沒有閒暇時間了,四百萬的重擔全部壓在她肩上,黎因又出了事,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黎因……
阮妤驀地睜開眼,差點忘了黎因的事,手機進去後就被拿走了,剛才那個男人把手機塞進她包里應該沒有開機。
附近除了一家奶茶店提供座位,街道推車攤主擺放的兩三個塑料凳幾乎滿員,阮妤正糾結是去奶茶店暫時休息一下還是直接打車回家,剛開機的手機突然來了一通陌生電話,是中州本地號碼。
「喂,是阮妤嗎?」
「你是?」
「哦,我是小李電器維修店的老闆,你朋友電腦修好了,你什麼時候來取?」
阮妤眉頭蹙起:「我朋友?」
「是啊,叫陸……你等等。」
阮妤聽到手機那頭傳來翻找的聲音,不一會兒老闆的聲音傳來,卻讓她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再次揪起。
「找到了,陸黎因,她說要是三天後沒來取就叫我打給你。」老闆回頭看了眼牆上掛鍾,「我這邊還有點事,你半個小時能趕過來嗎?」
「麻煩你把地址發一下,我馬上過來。」阮妤捏緊手機一邊說一邊穿梭在人群中,肩與肩摩擦,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借過,和店老闆再三請求一定等她過來,並謊稱朋友著急用。
穿過擁擠人群剛好到路口,她運氣還不錯,有一輛計程車送人到小吃街來,阮妤等車上人下來後快速上了車,司機剛準備換上空車牌子,被車門聲嚇一跳。
「師傅,半小時內能到這地方嗎?我有急事要辦。」阮妤把店老闆發來的簡訊地址拿給師傅看。
「這地方不近啊!」師傅一腳油門下去,嘴上還在嘮叨,「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電影看多了半個小時內到那叫飛車,這個地方過去少說也得四五十分鐘……」
阮妤沒時間反駁,剛準備給店老闆回復消息,計程車緩緩停下,碰上了第一道紅綠燈口,這邊人流量大,紅燈九十秒,本就不多的時間又要耽擱,阮妤心煩意亂看向窗外,車窗玻璃貼了防曬膜,灰濛濛的,她準備把車窗往下調,意外瞥見窗戶中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阮妤不太確信地轉頭看向另一邊,熟悉的臉不見了,好似剛才所見皆是錯覺,可她明明瞧見了阿讓,難不成真是幻覺?可若不是,他為何要跟著自己,是沈確讓他盯著怕她和阮素雲逃跑嗎?
「師傅,多少錢?」
「啊?」
車子駛出距離剛好起步價,阮妤從錢包抽一張十元放進副駕駛,「我不去了,謝謝。」
師傅拿起十塊錢借著后座車門打開的縫隙朝外喊:「哎,我還沒找零呢……」
阮妤第一次做出衝動事,前一秒穿梭在人群中這一秒穿梭在車流中,還在紅燈限制時間裡,她趕在最後五秒t到達了對面人行區,上兩步台階注意計程車旁一輛黑色轎車,車窗大約是貼了防窺膜,后座有沒有坐人看不清楚。
綠燈亮,車子開始緩慢行駛,那輛黑色轎車也隨著前方車輛消失在阮妤眼前。面前停下一輛摩的,下車的女人給男人遞了張二十,看樣子是接送人的。
「師傅,這個地方去嗎?」阮妤照舊把地址遞給對方看。
「去,不過得三十啊!這地方怪遠的。」
「可以。」阮妤從女人手上接過安全帽戴好,油門轟起,冷風拂過身體每一寸肌膚,吹走了熱意也吹醒了混亂的頭腦。
後視鏡里行過一輛又一輛車,阮妤在等,等那輛黑色轎車重新出現,直覺告訴她,當時計程車上所見一幕並非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