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第 86 章

  白翅膀的天使把不太靠譜的玩家安全帶回了店鋪。

  米歇爾山脈毗鄰維安德爾, 但也不算太近，一來一回消耗了不少時間。

  回到店鋪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推開任意門，發現燈還亮著。

  

  愛麗絲抱著牛奶, 坐在椅子上晃腿, 聽見「吱呀」的響動後, 她就像是小旋風般沖了過來, 開始圍著白榆轉圈。

  沒有在白榆身上發現任何一道細小的傷口, 她才鬆了口氣。

  白榆在她面前活動了一下身體, 進一步證明自己沒有受傷, 這才疑惑地發問：

  「愛麗絲, 沒有回家嗎？」

  「你的店鋪還是開著的呀。」

  愛麗絲說，

  「放心放心, 我讓認識的花精靈給家裡人帶話啦，晚飯是媽媽送過來給我吃的。」

  她像是變魔法一樣, 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個小本子。

  上面記錄著不同的字跡, 白榆探過頭，仔細看了看, 發現大多是對物品的描述。

  「我問過隔壁的藥劑師姐姐了, 每周一，你都會在這裡經營店鋪吧？所以, 有客人過來的時候，我就問他們可不可以接受預訂。因為不太清楚商品的價格，我就沒有收定金。」

  愛麗絲把自己在下午的工作詳細地交代出來，

  「來了四位客人, 有三位把需要的商品記錄在本子上了，還有一位冒險家姐姐, 她要得比較急，來不及等下周一，我就給她推薦了另一家店鋪。」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卻把她轉送給了清竹姐姐，還惹出來這樣的麻煩，需要你去幫忙收尾……所以，我至少想要幫上你一點忙，希望你不要覺得我自作主張。」

  白榆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會的！」

  她把那幾頁紙撕下來，擡起翅膀，輕輕蹭了一下朋友的肩膀：

  「禮物是送給愛麗絲的，所以，怎麼處理，是愛麗絲的自由。而且，愛麗絲還幫我，留下了三個訂單，已經很厲害了！」

  天使的羽毛很柔軟，帶著一點太陽的味道。

  愛麗絲下意識伸出手，摸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表情又變得慌張起來：

  「完、完蛋了！」

  她的情緒轉變得太快，白榆有點跟不上，只好茫然地眨眨眼睛。

  愛麗絲閉緊眼睛，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把手攥成拳頭：

  「我會負責的！」

  白榆更茫然了。

  「負什麼責？」

  自從來到店鋪後，一直被鄰居妹妹忽視的清竹終於從狂蛇亂舞的噩夢中脫離出來，乍然聽到這麼奇怪的發言，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愛麗絲：「之前，我問越大叔，能不能讓我摸一下他的翅膀，他說，不可以隨隨便便摸人外種族的種族特徵，尤其是翅膀尾巴之類的敏感位置，如果摸了，就要結成伴侶。」

  確實不能隨便亂摸，但後果似乎也沒這麼嚴重。

  又不是純白之花的信徒，被異性碰一下就要暴走。

  白榆：「是不是，被騙了？」

  不想把翅膀讓給小孩子玩弄，所以編出來一個比較嚴重的後果，用來震懾可能會偷偷下手的小孩。

  澤菲爾：「被騙了。」

  肯定的語氣。

  愛麗絲：「欸？」

  清竹：「也就是說，天使的翅膀可以隨便摸！」

  她突然得出這樣奇怪的結論，搓搓手，把罪惡的魔爪伸向白榆——

  沒摸到，被澤菲爾用尾巴抽回去了。

  澤菲爾發出不屑的冷哼。

  她想起卷著火焰，把洶湧蛇潮燒得只剩下一堆掉落物的大型風魔法，非常從心地抱著自己心愛的錘子，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

  白榆假裝沒看見，換了個話題：

  「姐姐，是想要把自己的錘子鍛造成裝備嗎？」

  清竹順著她給的台階愉快地滑下來：

  「嗯嗯，你這邊還接鍛造類委託嗎？」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只能算是半吊子。

  如果不是找不到願意接下這個委託的工匠、發在論壇里的求助帖也石沉大海，她也不至於自己上手研究。

  畢竟，她只是一個勉強過完新手時期的普通玩家，對她來說，「把錘子鍛造成裝備」，實在是一項過於艱難的挑戰。

  白榆：「接的。」

  清竹伸手，打算從口袋裡掏錢付帳，卻摸了個空。

  愛麗絲把錢袋掏出來：

  「在我這裡呀，清竹姐姐又犯糊塗了。」

  清竹撓頭，嘿嘿一笑：

  「對哦，差點忘記了。」

  她接過錢袋，打開束口，發現裡面躺著幾塊寶石，裝在裡面的貨幣還剩下一小部分。

  清竹拿出一枚銀幣，遞給愛麗絲，作為跑腿和搬來救兵的酬勞。

  隨後，她看著裡面零星的貨幣，開始犯愁了。

  雖然清竹沒有接觸過鍛造類委託，但光是看論壇上玩家們對裝備耐久度下降的哀嚎，就能體會到，和裝備相關的，應該都便宜不到哪裡去。

  這麼點錢…真的夠用嗎？

  她生出些許退意：

  「要不，我攢點錢再來？」

  白榆看了愛麗絲一眼：

  「愛麗絲，幫我留下了三筆訂單，所以，給姐姐友情價。」

  她伸出手，把錢袋裡的寶石挨個取出來：

  「這些寶石不適合用來鍛造，我會取用同樣價值的素材。姐姐把鐵錘留在這裡，下周一過來取吧。」

  清竹頭一回沾到小孩子的光，有點恍惚。

  直到她把鐵錘放下，抱著愛麗絲走出一段距離後，才猛然醒悟過來：

  「那幾顆寶石用來抵素材的錢，那委託費呢？」

  「笨蛋姐姐，居然才反應過來。」

  愛麗絲像是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腦袋，

  「下周一記得付錢哦，不能因為白榆是我的朋友、答應要給友情價，就讓她吃虧。」

  「嘿嘿，肯定會付的。」

  清竹想到自己即將真·超進化的鐵錘，就美得冒泡，歡快地蹭蹭愛麗絲的臉蛋，

  「這次多虧了愛麗絲！糖果鋪應該還沒有關門，走走走，我去給你買糖。」

  「哼哼，我幫了姐姐這麼大的忙，至少要請我吃三種糖果！」

  「可以是可以啦…但糖果不能交給你保管，梅麗姐姐和我說了，你最近在換牙。」

  「唔，好吧，那我們買保質期稍微長一點的糖果。多買一點牛奶冰激凌口味的，好不好？那種最好吃，我想要在下周一帶給白榆吃。」

  月光照映在街道上，尚未歸家的行人沖她們微微一笑，默契點頭後，又擦肩而過。

  -

  送走t臨時捕撈來的顧客，白榆關上門，開始對著櫃檯邊的白鳥玩偶發呆。

  澤菲爾：「怎麼了？」

  白榆：「我在想，要不要在這邊掛一塊留言板。」

  她對著白鳥毛絨絨的胸脯比劃了一下：

  「掛在脖子這邊，再放一支筆，如果有客人過來，我又剛好不在店裡的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給我留言。」

  是從愛麗絲這裡得到的啟發。

  澤菲爾：「你還可以做一個商品清單。」

  他興致勃勃地給白榆出主意，順帶著用風魔法把放在櫃檯下方的採購單卷過來：

  「看，現成的模板。」

  白榆：「店裡的商品庫存，更新得很快，這樣一來，就得每天改動了。」

  是項大工程。

  她思索了一會兒，想出來一個好辦法：

  「可以把價格比較昂貴、不太好賣的高階素材列出來。」

  ——有些高階素材，因為獲取困難、使用範圍窄，一直都積壓素材櫃中。

  澤菲爾：「也行。」

  說干就干，白榆折身去素材櫃，摸出來一塊方方正正的板子，又從儲物手環里掏出可以隨意改變顏色的魔能筆。

  板子很大，被橫線劃分為四塊區域。

  【稀有素材一覽】

  【定製委託】

  【信息交流區】

  【留言區】

  澤菲爾擡起尾巴，點點第三塊區域：

  「這是做什麼的？」

  白榆：「聽塞西莉姐姐說，冒險家協會，就有這樣的，信息交流板塊。」

  經驗豐富的冒險家會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冒險心得，遇到糟糕僱主的冒險家會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血淚教訓，新人冒險家會在上面寫下在訓練過程中遇到的疑問。

  在信息交流板塊中，大家沒有身份、實力上的差距，只是單純的提問、解惑、傳授、告誡，即便是習慣獨來獨往的冒險家，也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交流感到不適。

  白榆：「雖然，店鋪的客流量不算大，但是，我希望，來這裡的顧客，可以通過這塊留言板，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她想了想，在空白的信息交流區寫下一行小字。

  【本店[無償]提供治療回血服務。】

  -

  拉扎瑞的天空上，很少出現太陽。

  這裡的天空永遠都是灰濛濛的，即便是清晨時分，也只能看見一點朦朧的白，就像是不慎混入其中的一抹顏料。

  莉娜狼狽地奔逃在棺柩之鄉的原野中。

  叢生的荊棘劃破她單薄的衣裙，在她的肌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鑲嵌著寶石的精緻舞鞋在奔逃的過程中，已經被颳得不成樣子。

  這種鞋子只能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並不適合用於奔跑，她甚至能感覺到腳踝後方傳來的灼熱痛楚。

  但她不敢停下腳步。

  亡靈與骷髏緊跟在她身後，由高階血族所豢養的吸血蝠在高空中盤旋，發出尖細的聲音。

  「莉娜小姐，莉娜小姐，請您不要誤會主人對您的愛意！」

  騙人，他根本就不愛她了。

  莉娜想起自己昨晚偷聽到的內容，死死地咬住下唇，眼淚在眼眶裡中打轉。

  「莉娜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主人還為您籌備了一場宴會，如果女主角沒有到場，主人會成為全血族的笑柄的！」

  騙人，她根本不是女主角。

  她只是一個…即將被推上餐桌的食物。

  狡猾的血族用愛哄騙了她，讓她獻出自己的血液、愛情與身體，在感到膩煩後，決定召開一場宴會，用她的血液來款待他的友人。

  明明前一晚還在柔情蜜意地對她訴說愛語，明明前一晚還在擁抱她、親吻她。

  如果她沒有因為夢魘驚醒，沒有恰好聽到臥室外的聲音，她一定會沉湎於那個虛幻的、美麗的夢境中。

  ——「嗚哇，你不會真的想要和人類在一起吧？外面可都是風言風語哦~像莉莉絲陛下那樣，養幾個人類當小寵物打發時間，倒是沒什麼大礙。像你這樣，把人類當成戀人養在身邊，肯定要被那些老古板教訓的。」

  「怎麼可能，我是瘋了才會和短生種締結伴侶契約，只是玩玩而已。」

  「嘿嘿，棄神者的血，味道怎麼樣？」

  「哼，還不錯，但喝了這麼久，我也覺得有些膩了。要是你感興趣的話，明天就來參加宴會，我會讓她作為主角出場。」

  那段對話以另一道聲音歡快的應和聲為結尾。

  莉娜躺在被窩裡，被驚出一身冷汗。

  她蜷縮著身體，等待露出陰狠獠牙的戀人陷入沉睡，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穿著單薄的睡裙，潦草換上一雙鞋子，便開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但是，她的身體實在很虛弱。

  莉娜摸摸自己的手腕。

  本來，這裡烙印著一枚紋章。

  淡金色的、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會給予她戰勝黑暗的力量。

  為了和身為黑暗種族的戀人在一起，她親手毀掉了它。

  現在，這裡布滿大大小小的齒痕、尚未癒合的血洞，那是她供給血液留下的痕跡。

  血族吸血時，巨大的歡愉感會蓋過肌膚被刺穿的痛楚，她的戀人還會在吸血後，認真地為她上藥、包紮，再把一條緞帶系在上面。

  她很少在意手腕上的傷口。

  一直以來，她關注得更多的，是戀人對她傾訴的愛語、系得有些笨拙但格外可愛的緞帶。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失去了多少東西。

  ——為了虛無縹緲的愛。

  吸血蝠還在天空中徘徊。

  它的視力不算好，但相處了這麼久、還飲用過這位「女主人」的血，它已經可以通過氣息來追溯莉娜的行蹤了。

  在莉娜因為無法忍耐的痛楚稍稍放緩腳步時，它俯衝下來，懸停在莉娜眼前：

  「噢，美麗的女主人，您為什麼要在宴會前夕外出呢？主人很擔心您。」

  莉娜含著眼淚，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瞧瞧您那惹人憐愛的眼淚。唉，唉，別哭啦，我現在就去拆了那些骷髏架子，組成一架骨頭車，把您送到主人的懷抱里，好不——」

  它被一隻舞鞋擊中了。

  吸血蝠暈頭轉向地倒在荊棘叢中。

  莉娜脫掉磨腳的舞鞋，用力全力奔跑起來。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被該死的血族吸乾血液！

  至少、至少要以人類的方式死去！

  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各處都蔓延著尖銳的痛楚與難以緩解的酸痛感，莉娜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在被淚水和汗水暈染得一片朦朧的視野中，她看見孤獨佇立在荒野中的一扇門，門邊，一束暗盈花悄然綻放著。

  她一頭撞了過去。

  「吱呀。」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