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2024-09-14 14:56:21
作者: 揚舟沉
第 59 章
【樂章是由什麼構成的呢?】
【一點自由, 一點浪漫,還有許許多多足以跨越時間的思念——這一刻的樂章,或許能夠跨越悠久,抵達永恆的盡頭。】
【奇遇任務已完成】
樂聲簇擁著翩躚的舞步, 散發著微光的尾巴如同即將抵達地面的流星, 朝夕拉著白榆的手, 和她一同在散落著彩色碎片的舞台上旋轉。
白榆在愈發黯淡的光影中, 逐漸無法感知到霧氣的冷熱。
她怔怔地注視著朝夕的尾巴, 發現那裡的光芒已經快要消失了。
「不要發呆呀。」
朝夕晃晃腦袋, 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快到告別的時間啦, 我還想和你跳完這一支舞呢。」
「告別?」
白榆重複一遍,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她盯著朝夕的尾巴,依舊懷抱著一絲希冀:
「這個, 不是用來衡量時間的嗎?像是早晨、中午、晚上之類的。」
朝夕牽著她, 語氣仍像初見時一般輕快:
「不是哦,光芒消散的那一刻, 我也會消失, 新的樂游會在第二天清晨誕生——我的記憶會作為故事留存,在我之後誕生的樂游, 都可以傾聽這個故事、擁有這份記憶。」
這是樂游一族延續未來、傳承知識的方式。
白榆:「也就是說…再也沒辦法見到你了嗎?」
「不要露出這副難過的表情呀。」
朝夕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覺得人類的壽命很長,但人類又覺得長生種的壽命很長,在不斷更換參照物、不停比較的情況下, 不管擁有多麼漫長的生命,都會覺得很短很短。但是, 如果反過來看,只在意自己所擁有的時間,讓它過得足夠充實、足夠精彩,那它就不是短暫的生命,而是明亮的光芒、有趣的故事。」
她在空中轉了個圈:
「你看,我認識了你,和你成為了好朋友。我吃到了好吃的食物,還聽到了很多很多個故事,甚至還能和你一起跳舞!」
真知之眼:「最開始就告訴過你吧?樂游是短生種。」
「如果不算上等待甦醒的夜晚,他們的生命只有半天,剛好一個白晝。」
祂一邊敘說,一邊觀察著白榆的表情,很擔心沒接觸過死亡的幼年期天使會忍不住哭出來。
出乎意料,白榆的情緒還算穩定,只是看起來有些低落。
「長生種的一生中,會面對很多次死亡。」
真知之眼道,
「締結的羈絆越多,將來要面對的悲傷也愈發龐大——小傢伙,你遇到過命運女神的信徒吧?她覺得你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在游商市集上,白榆曾與名為瓊的游商相遇。
瓊是命運女神的信徒。
白榆回憶起她們之間的對話,緩慢地複述:
「她說,我的未來,會與眾多不可思議的羈絆相連。」
真知之眼:「在更遙遠的未來,這些羈絆都有可能轉變為悲傷,你還會擁有很多次和現在一般無二的心情。」
「不一樣的。」
白榆反駁,她被朝夕帶入大廳的最中央,看著在空中遊蕩的小小生靈,
「悲傷,不是可以被複製粘貼的。我和不同的存在相遇、又和不同的存在分別,相處時的記憶、創造的故事,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感知到的情緒,也不一樣。」
澤菲爾收回試圖拍扁真知之眼,讓祂物理意義上閉嘴的爪子:
「那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白榆:「我想,讓他們真正地,擁有一次相遇。」
尚處於幼年期的天使輕輕張開羽翼,她仰起頭,目光越過彩窗,看向高天之上。
愚謊孽墟的天空是灰濛濛的,沒有出現過太陽,也沒有出現過月亮,卻在這個瞬息,亮起微弱的、星星點點的光芒。
流金般的輝光浮現在羽毛上,由繁星所贈予的、象徵祝願與贊禮的祝福齊齊亮起,它們牽引著星光,將數不清的光束投入彩窗中,浮動的彩色碎片逐漸拼湊出樂游與卡塞人的輪廓,他們穿過漫長的時間,愕然凝視著彼此。
只是短短一個瞬息。
光芒散去,樂游們的尾巴如同燭火般熄滅,在最後的時刻,他們挨挨擠擠地蹭到白榆身邊。
畫著簡單表情的樂游用鼓面貼貼她的額心,其他樂游則是挨個貼上來,用尾巴輕輕拂過她的頭髮。
朝夕晃晃腦袋,把一個小小的鈴鐺留在她手心。
【恭喜您獲得了:朝夕的贈禮】
【樂舞鈴[綁定][不可出售]】
【分類:???】
【樂游一族們懸掛在腦袋旁的鈴鐺,裡面似乎封存著一段記憶。「鈴鐺有兩個,所以記憶也可以保留雙份!對長生種來說,『一天的記憶』好像還是太短了吧?所以,如果想不起我了,記得晃一晃鈴鐺,傾聽一下由我們的相遇所編織的樂章。」「唔,要是覺得太難過的話,不聽也可以啦,等你哪天不會為此感到傷心了,再把它拿出來吧。」】
周圍安靜下來。
卡塞人的幻影也消失了。
白榆站在空曠的大廳中,側過頭,把臉埋在蓬鬆的長毛里,安靜地蹭蹭。
澤菲爾擡起尾巴,圈住她的肩膀,拍拍後背。
片刻後,白榆擡起頭,看著獨自起舞的人形,拿著鈴鐺,有些生疏地搖晃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磕磕絆絆地嘗試幾次後,鈴鐺聲終於跟上無聲的舞步。
過了許久,樂舞之神的虛影擺出謝幕的姿勢,緩慢淡去。
白榆伸出手,試圖觸碰祂,但她的手只是穿過了那段虛影,沒能抓住任何東西。
「這枚魂靈碎片是由樂游所散發的光芒激活的。」
真知之眼說,
「只是進入了休眠狀態,不是消散了。」
白榆這才放下心來。
她收起樂舞鈴,開始整理大廳內屬於自己的物品。
把所有東西都收到儲物手環里,她對著空蕩蕩的宮殿揮揮手:
「再見!」
或許,在很久很久的一個午後,她可以像卡塞人一樣,再度回到這座宮殿,與今天所認識的朋友重逢。
-
三天後。
銀影之森。
水色的枝椏在微風中搖曳,不斷有清澈的水流順著甘露樹的樹紋流淌下來,淌過鵝卵石,成為細細的泉流,又在遠處匯成一道河流——這裡是甜酒泉的源頭,也是卡塞人藏在詩歌里的「埋酒地」。
白榆握著一把小鏟子,一臉嚴肅地蹲在最高大的甘露樹下:
「我要,開始挖了。」
甘露樹旁水霧繚繞的,澤菲爾用風魔法吹乾她濕噠噠的羽毛,再把自己黏在一綹綹的長毛吹乾,最後才丟出一個防水的護罩。
「當心別把甘露樹的樹根鏟斷。」
澤菲爾提醒她,
「會有一大股水流衝出來的,可能會把我們倆都衝到那邊的河裡。」
他擡起尾巴,點點遠處的甜酒泉。
白榆點頭應下,挖掘的動作變得小心起來。
甘露樹的根系極為複雜,花費了不少工夫,鏟子終於觸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
她低下頭,觀察片刻,小心翼翼地在周邊探測一圈,大概挖出一個輪廓,伸手,把糊著一層濕潤泥土的盒子抱出來。
【您的夥伴:澤菲爾 發動了風魔法·清理一新。】
盒子是石頭質地的,有點墜手,白榆把它放在地上,打開蓋子,發現裡面放著一個小罐子。
【恭喜您獲得了:甘露酒】
【甘露酒[可出售]】
【分類:酒水】
【釀製千百年之久的t酒水,是貨真價實的陳釀,同樣也是卡塞一族藏在詩歌中的贈禮。「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夢,那我們不是白吃白喝了好多東西嘛?」「雖說講了故事,但總感覺有些對不起她。」「可我們又不知道那隻天使是哪個時代的…反正肯定在我們後面!前輩的帳,後輩來還,理所當然!」】
澤菲爾:「……他們確實挺自由散漫的。」
白榆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拿起小罐子,看到角落裡有一塊刻著字跡的石頭。
似乎是用匕首刻印的,筆畫大多是平直的、沒有轉折,組合起來看,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發現這壺酒的卡塞——暫時不許喝!先回憶一下,有沒有遇見過一位藍發藍眼的天使,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會做好吃的食物,聽故事的時候喜歡跟著複述。如果遇到了,記得幫我們付個飯錢,做完這件事後,這壺酒就歸你啦。】
後面綴著一些不同的字跡。
【沒見過,酒也沒釀好,往裡面添了點東西,走了。】
【沒見過,偷喝了一口,往裡面兌了點甘露,走了。】
【沒見過,偷喝了兩口,往裡面倒了點酒水,走了。】
……
格式相當整齊,白榆一目十行地看下來,默默把小罐子推遠一點:
「我在書上,看到過,往密封的罐子裡添加太多東西,互相反應的話,有可能會爆炸。」
後面全是偷喝的,喝完就往小罐子裡丟點東西,甚至還有清洗乾淨的史萊姆凝液。
這是什麼黑暗酒水大雜燴嗎?
「咦,看來我來晚一步呢。」
後方響起一道輕快的腳步聲。
白榆聽見鈴鐺叮叮噹噹的聲響,腰上別著小鼓的女性涉水而來。
藍色的髮絲攏在點綴著花朵的薄紗中,她拎起裙擺的一角,另一隻手攏在胸前:
「你好,我是夜雨汲水,是隨著劇團一同旅行的舞者。」
顯眼的發色。
顯眼的瞳色。
顯眼的名字。
白榆:「咦?」
她有些好奇地提問:
「玩家,也可以加入卡塞人臨時搭建的劇團嗎?」
夜雨汲水:?
意識到對面的小孩子是玩家,沒有觸發任務的可能性,她頓時不演了,從背包里拿出兩個小板凳,面對面放好,又掏出一把瓜子:
「來聊個五毛錢的天?」
白榆被她的前後反差惹得愣了一下,看看在溪水中發出「嘎吱嘎吱」哀鳴、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小板凳,小聲道:
「其實,可以去我的店鋪里坐坐。」
這幾天,每到開門的時候,澤菲爾都會往她身上丟一個風之祈願。
銀影之森是今天才隨機出來的。
三天前,風巽在閉店之前,就把愚謊孽墟的探索度拉到了百分百,甚至還來得及趕回店鋪,搭任意門回月光沼澤,效率高得令人瞠目結舌。
臨走的時候,她把賴在白榆手背上不肯離開的真知之眼拎走了。
真知之眼可以做到定點聯結,一半仰仗神力,一半仰仗神明與眷者之間的聯結。
換言之,這個定點方式,一般人根本就用不上。
一般路過的幼年期天使也一樣。
還是得看臉刷隨機區域。
銀影之森倒是能滿足她「出來挖酒」的願望,但任意門刷新的位置位於森林深處,霧氣重、盤踞著很多水屬性魔物,偶爾還會出現一兩隻冰霜類的精英boss。
眾所周知,在水汽瀰漫的環境下,最忌諱遇上冰霜屬性的敵對單位——只要挨上一下攻擊,就會陷入「冰凍」狀態。
冰凍會限制行動,長時間處於寒冷狀態下,血量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緩慢減少,是相當棘手的負面狀態。
正因如此,森林深處少有人類造訪,店鋪出現在這個位置…相當於沒出現。
果然,說出這個提議後,夜雨汲水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在銀影之森開店?話說回來,這裡是基洛公國的領地,你有申請土地使用許可和建築許可嗎?」
白榆把泥巴填回去,鏟子在清水裡洗乾淨,連著石盒一同放進儲物手環里,搖頭:
「不是的,店鋪,在月光沼澤,這裡只是聯通了一扇門。」
她拉著夜雨汲水的手,帶著她往任意門的方向走:
「往這邊。」
夜雨汲水:「讓我收個板凳——」
她匆匆忙忙把自己吃瓜的好夥伴收起來,跟上幼年期天使的步伐。
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鐘,白榆在一面石壁前站定,掀開從上方垂落下來的藤葉,推開門。
採光良好的店鋪映入眼帘。
夜雨汲水揉揉眼睛,確認自己看到的並非海市蜃樓後,異常興奮地沖了進去:
「哇!我都好久沒看到正常的店鋪了!」
白榆:?
不用她問,夜雨汲水挑了把椅子坐下,打開了話匣子:
「唉,我剛進遊戲的時候,什麼攻略都沒看,就是自己摸索著玩。輪到要轉職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巡遊劇團,也不知道誤打誤撞觸發了什麼樣的轉職條件,團長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
「那時候不懂事,還以為這個問題是可以隨便回答的,說不定能觸發什麼隱藏任務,我就說——」
她露出沉痛的表情:
「你們所演奏的音樂與舞蹈是我黯淡生活中的一束光亮,照亮了我黑暗的生命,看到你們,我就忍不住想要流淚,我的眼淚高壓噴射出來,飛過米歇爾山脈,飛過暗河,飛出世界之外,在我熱烈滾燙的心頭成雲成霧,傾瀉而下,席捲四方。」
嗯,其實原話比這段更長,她追軍校聯賽的時候,經常會給喜歡的選手留言,一來二去,這類彩虹屁文本早已爛熟於心。
澤菲爾:「太誇張了吧?」
白榆:「唔,卡塞人,也有當吟遊詩人的,說不定會喜歡這些台詞?」
夜雨汲水抹了一把臉,假裝沒聽見他們倆的嘀咕聲:
「咳咳,總之,團長聽了我的胡扯,直接拍板,把我拉到劇團里了。」
澤菲爾:「……從某種角度而言,你們還挺契合的。」
夜雨汲水:「契合倒是挺契合的,跟著他們旅行也挺開心的。但每次上線的時候,我都要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是在玩什麼來著?」
白榆:「但是,不管做什麼,只要覺得開心,這段旅程,就算是有意義吧?」
「這倒也是。」
夜雨汲水靠在椅子上,相當愉快地哼起了歌,沖白榆眨眨眼睛,
「如果你願意把那罐酒送給我喝,我會更開心的。」
白榆:「真的要喝嗎?可能,不太好喝。」
她把小罐子拿出來。
「遊戲嘛,重在嘗試~」
夜雨汲水敲掉封泥,從背包里掏出一根吸管,愉快地插進去,喝了一大口。
片刻後。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