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檸檬酸菜魚艱難地穿行在森林中。

  她打開地圖，看到遊戲面板上象徵自己的小綠點終於落在月光沼澤上，忍不住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說來慚愧，作為見習魔女，她學什麼東西都是半桶水晃蕩的程度。

  博物者協會擁有的大多是禁忌知識，為了她的精神值著想，瑪雅老師不會給她安排太過深奧的課程，許多知識都是粗略了解一下/體系、稍微講一些淺顯的內容。

  這種教學方式有效保護了她的精神值，避免她因為接觸太多禁忌知識陷入瘋狂，同樣也導致她無法學習、領悟新技能，戰力值難以提升。

  身為轉職成功的高級玩家，檸檬酸菜魚依舊靠著未轉職前學習的初階、中階技能打架——呃，她的身體素質不太好，所以打架也不太熟練。

  

  她回想了一下這半個月以來的波折旅程。

  在拉扎瑞和瑪雅老師告別，被輕易哄好後，歡快承諾自己一定會帶回老師需要的素材。

  在暗河邊，她和掌舵的玩家因為船費問題吵了一架，大獲全勝。

  結果，在小船行進至暗河最湍急的區域時，已經被說服的玩家突然反水，用負面buff拖延住她的行動，直接把她丟進水裡。

  她在僵直狀態下差點沒被淹死，好在命大，被對岸捉魚的狼人撈起來了。

  接著，檸檬酸菜魚就在狼人村維拉休整了幾天。

  中途，她被擔憂傷勢的狼人拖出去曬月t亮，在高高的懸崖上聽著各種「嗷嗚」「汪汪」「嗚嗚」的奇怪叫聲，忍受魔音貫耳的同時，又不幸染上風寒。

  狼人的好意實在太過沉重，所以她連夜跑路了，用一包肉乾作為報酬，委託一名狼人帶她越過米歇爾山脈。

  收到報酬的狼人相當爽快地變成巨狼，載著她啟程了。

  嗯，速度很快，毛也很暖和，就是翻山越嶺的過程實在太過顛簸，她差點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我為什麼要想不開自己趕路。」

  她越是回憶越覺得辛酸，喃喃自語，

  「讓瑪雅老師打死我不就好了？復活點在歌之城，那裡不光有傳送法陣還有代步工具，根本不需要吃這麼多苦啊。」

  至於死亡懲罰——

  這一路上遇到的困難，比死亡懲罰要痛苦一百倍吧？

  不對，是一千倍才對！

  終於反應過來的玩家憤怒捶樹。

  被她擊中的巨樹突兀地搖晃起來。

  樹葉撲簌簌落下，泥土如同黏稠的漿液一般翻動著，虬結的根猛地抽出——

  【風眠樹[精英boss]】

  【分類：魔物】

  【長時間處於休眠狀態的魔物樹，看上去和普通樹木無異，被攻擊後會進入狂暴狀態，鎖定目標進行窮追不捨的毆打。】

  【您對風眠樹發起了攻擊！】

  【風眠樹HP-99！】

  【風眠樹被激怒了！】

  遊戲面板以異常驚人的速度刷新出提示。

  檸檬酸菜魚僵硬轉頭，目光緩慢上移，對上精英boss堪稱可怖的血條。

  她沉痛閉目。

  然後——

  拔腿就跑。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看看那個血條的長度吧！她根本打不過啊啊啊！

  大地震顫著，陷入狂暴狀態的風眠樹發出尖利的呼哨聲，沾染魔物氣息的鳥雀陷入負面狀態，成為風眠樹的扈從，它們撲扇著翅膀，如同烏壓壓的黑雲，氣勢洶洶地沖向她。

  檸檬酸菜魚一邊跑，一邊打開背包，飛快地選中帶有速度詞條的鍊金物品和敏捷效果的裝備，一股腦兒地往身上堆。

  但無濟於事。

  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恰巧處於沼澤帶，行動速度在環境作用下大大減緩。

  被風眠樹操縱的鳥雀卻沒有這一層阻礙。

  羽翼撲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嘎嘎！」

  危急時刻，一團黑影從她的眼前掠過，展開的羽翼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渡渡鳥以驚人的速度撲向鳥雀，翅膀一扇，把自己的同類打得暈頭轉向，隨即，它回身一掠，落在檸檬酸菜魚肩頭。

  檸檬酸菜魚：？

  這個轉折實在有些猝不及防，她一邊逃跑，一邊扭頭和肩膀上的渡渡鳥對視。

  她試圖和這隻救命恩鳥對話：「謝謝？」

  渡渡鳥：「嘎嘎！」

  語言不通，但莫名交流上了。

  後方傳來的尖嘯聲愈發刺耳。

  檸檬酸菜魚痛苦閉目，再次為自己方才莽撞的行為懺悔。

  她抖抖肩膀，試圖把渡渡鳥趕走：「快跑吧，風眠樹就要追上來了。」

  渡渡鳥：「嘎！」

  它依舊待在檸檬酸菜魚的肩膀上，爪子勾住布料，站得相當穩當，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檸檬酸菜魚頓時感動得無以復加：

  「嗚嗚，第一次有鳥願意和我同生共死——你還是先跑吧，我可以復活的。」

  渡渡鳥：「嘎。」

  不知為何，她從漆黑的豆豆眼中，發現了淡淡的鄙視和嫌棄意味。

  還沒來得及思考，渡渡鳥便擡起翅膀，指向某個方向：「嘎嘎！」

  似乎是想讓她往那裡跑。

  -

  白榆站在信箱前，茫然地眨眨眼睛。

  ——天使的動態視力很不錯，她很確定，收走採購單的渡渡鳥沒有像往常一樣飛向高空，而是行進到某個位置，就突兀地下落了。

  「渡渡鳥，是肚子餓了嗎？」

  澤菲爾：「渡渡鳥才不會和你客氣。」

  如果是真的肚子餓，渡渡鳥就要圍著白榆嘎嘎亂叫，演出一段太餓飛不動的情景劇了。

  白榆：「地面，好像在震動。」

  某種預感在瞬息間闖入她的腦海，她聽見群鳥的鳴叫聲，焦躁的、悽厲的、充滿負面情緒。

  天使的目光穿過繁茂的樹林，她看見在沼澤中艱難跋涉的少女，眾多鳥雀跟隨其後。

  它們的翅膀被叢生的荊棘劃傷。

  它們一次又一次地發出足以震傷耳膜的尖利叫聲，啼鳴聲不復清脆。

  白榆看到力竭後掉落在地的鳥雀，魔物樹並未在意這即將失去生息的小小生靈，粗壯的樹根如同凌厲的長鞭，將它隨意揮開。

  她對上那隻鳥的眼眸。

  在黑霧散去後，那雙眼眸透亮得如同青碧色翡翠。

  小鳥發出微弱的啼鳴聲，它的眼皮緩緩耷拉下來，陷入漆黑的深眠中。

  「白榆！白榆！」

  白榆有些怔愣地回過神：

  「剛才，我看到的……？」

  澤菲爾：「是那邊正在發生的事，之後再詳細解釋——總之，那隻鳥還沒死透。」

  【您的夥伴：澤菲爾 發動了風魔法·輕捷加護。】

  【您的速度大大提升了！】

  澤菲爾：「走。」

  -

  檸檬酸菜魚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久。

  她的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鉛，肌肉也隱隱作痛，每呼吸一次，就覺得自己的鼻腔中充斥著鐵鏽般的腥味。

  有逃跑的必要嗎？不如讓風眠樹殺掉，通過死亡解除被鎖定的負面buff，之後再雇幾個高階冒險家當護衛，回月光沼澤找回場子。

  她身上也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算有，只要回去和瑪雅老師哭訴一場，人美心善的老師也會自己掏腰包給她補回來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是扎了根的雜草一般，瘋狂蔓延，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檸檬酸菜魚的腳步漸漸變得遲緩起來。

  「嘎嘎！」

  站在她肩頭的渡渡鳥用喙狠狠地啄了她一下。

  【您被渡渡鳥攻擊了！】

  【HP-2！】

  頭皮上傳來的刺痛感迅速蓋過肌肉的酸脹感，這種以毒攻毒的鼓勵方式沒什麼傷害，但侮辱性極強，檸檬酸菜魚看著晃晃悠悠飄到地上的一縷頭髮，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嗓音悲憤：

  「我跑！我跑還不行嘛！」

  復活點只能回滿血量，沒辦法補回她失去的頭髮啊！

  渡渡鳥：「嘎。」人類的體質真弱，毛也很容易掉。

  檸檬酸菜魚莫名理解了這句叫聲的含義，表情愈發痛苦：

  「拉扎瑞環境不好，沒辦法曬到太陽，身體虛一點也是難免——」

  這句無力的反駁在末尾處被硬生生截斷。

  明顯處於幼年期的天使出現在檸檬酸菜魚的視野中。

  還有一隻…綠色的貓？

  檸檬酸菜魚一個急剎車，試圖和這隻莽撞的幼年期天使錯開方向。

  凌厲的風刃自她身旁掠過。

  輕微的崩裂聲響起，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伴隨著一聲慟哭般的嘯聲，身後傳來重物轟然倒地的聲響。

  檸檬酸菜魚悚然回頭。

  因驚異與恐懼收縮的瞳孔中，倒映出被整齊削成兩段的風眠樹，截面相當平滑。

  羽翼看起來分外柔軟的幼年期天使腳步輕快，繞到她身後，捧起一隻垂死的鳥雀。

  沒有在意鳥雀髒污的羽毛，天使以指為梳，輕輕理開被血液和泥土凝固在一起的羽毛，星芒般的光點緩緩融入它的身軀中。

  方才追逐她的鳥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脫離被操縱的負面狀態，不約而同地甩甩腦袋。

  有的鳥拍拍翅膀飛走了，有的鳥停留在天使身側的草地上，有的鳥想要跳到天使肩頭——這個被貓一爪子拍開了。

  垂死的雀鳥恢復生機，它展開羽翼，發出一串清脆的啼鳴。

  年幼的天使輕輕張開手。

  鳥飛向天空。

  一根青色的翎羽慢悠悠地飄蕩下來，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就像是…童話里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