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2024-09-14 14:53:35
作者: 易楠蘇伊
第 44 章
《宋刑統》中規定, 如果出嫁的女兒被休棄或丈夫去世且沒有子女,且未曾分割到夫家的財產,回到父母家後如果父母去世無子, 那麼這些出嫁女將享有與在室女相同的繼承。這表明在宋朝的法律框架下,出嫁女在特定情況下有責任和義務贍養父母(1)。
除去特殊情況, 這古代女子嫁人後就是潑出去的水, 無需贍養父母, 也沒法給原生家庭承繼香火。
百姓養孩子不是因為愛,這些人自打出生起就為自己的口糧奔波, 愛這種奢侈的高等需求,根本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
養孩子只是為了防老和承繼香火。但這兩樣大多數由男子繼承, 女子卻是少之又少。
責任和偏愛是相等的。養育男子,收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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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養育女子卻截然相反。當她還幼小時,全由原生家庭付出。等當長大成人,可以成為勞力時卻嫁去了婆家。
就像現代大學生研究一個課題, 付出幾年心血,好不容易出成果, 署名卻是別人。被人摘桃子。換成你, 你樂意嗎?
所以百姓不喜女孩是有原因的。
這也造成一個結果, 頌朝男女比例比之前任何一朝都為懸殊。
就拿許家村來說吧。7歲至15歲未成年男女比例為五比一。張家這一輩有四個閨女, 已經算是全村獨一份。有許多家只有兒子, 沒有閨女。這裡需要注意的是, 那些生男孩的家庭並不是一開始就沒閨女,有的閨女出生下來當天就死了,有的則是養著養著就死了。女嬰夭折率遠遠高於男嬰。
徐家也是跟張家一起從北方逃難來到許家村落戶。
從落戶開始, 他們家已經經過三代傳承,但從上至下就一直生有男嬰, 女嬰沒多久就會溺死。
村民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可是時間長了,他們也反應過來了。徐家有殺嬰的習俗。
別看陸氏從小到大不被父母喜愛。可是能活下來的女嬰,父母至少還是有點人性的。
陸氏看不起徐家,也不想讓夏花嫁進徐家,也是情有可緣。
張婆子不喜徐家,理由要比陸氏更深一層。
別看徐家壯勞力很多,在村子裡好像誰也不敢欺負。可是他們的子嗣旺盛都是用女人的鮮血澆灌而成。
徐興旺娶過三個婆娘,每一個都是因為難產而死。他原配是一年生一個孩子,女人生孩子就是闖進鬼門關。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這麼頻繁生育。更何況農女早些年沒吃過好東西,身體看著硬實,其實內里早就虧得厲害。生第四個孩子沒了。
然後他又娶了第二個婆娘,也是生第四個孩子時沒了。第三個婆娘運氣好,生了兩個孩子後就一直沒再懷上。
所以徐興旺總共有七個兒子。徐大牛就是他的長子。
徐興旺想給大兒子找門好親。可是周圍幾個村子,早就聽過他們家只生男嬰的事情。
雖說徐家有五十畝好田,可是嫁不住人多。吃飯的嘴也多。
到了說親的年紀,他們發現女方家只要聽到徐興旺的名字,頭就搖成撥浪鼓。
雖然這年頭有高嫁之風。但是男女比例懸殊。底層百姓娶親,屬於女方市場。
徐家人口多,又是長嫂,將來肯定要給小叔子張羅婚事。在他們可供挑選的對象中,徐家沒有明顯的優點,反而處處是缺點。
原本徐家還想挑個嫁妝豐厚的殷實人家,可是一次次被拒,讓他們認清現實。
他們一開始沒想挑張家的閨女。畢竟張明禮死後,張家就淪為佃戶。別說陪嫁了。不把聘禮扣下來,就算張家心善。
他們挑中的是村裡的另一戶人家--朱家。
這朱家跟徐家有點相似。徐家是只生兒子,這朱家卻是只生閨女。不過跟徐家人工淘汰不同,朱家沒有這麼做。
他們家一直拼兒子,但是連生三個閨女,也沒能生出兒子。
朱家的當家人叫朱德旺,已經四十多了,最近幾年也沒能讓媳婦再懷孕,他就絕了再生的念頭。他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
他出嫁妝讓女兒高嫁,大女兒嫁了賣油坊的大兒子。二女兒嫁了木匠的兒子。三女兒正當齡,還在觀望當中。
徐家上門提親就是三女兒。可惜被朱德旺否決了。
他們一再降低要求,而後就求到了張家這邊。
張老頭抽了抽菸袋鍋子,看向許氏,「等下回媒婆上門,你好言好語給拒了吧。犯不著得罪她。」
許氏點頭。
陸氏看著張老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許氏開了口,「爹,阿瑤問那媒婆,如果咱家給夏花十貫嫁妝,她說能給夏花找個童生老爺或者嫁給地主家。」
張老頭看了眼張希瑤。
張希瑤不慌不忙,把之前的十貫嫁妝是怎麼得來的事說了,「阿爺,我覺得讓夏花高嫁。她自己過得好了,咱們家也能跟著沾光。」
士大夫拉關係靠同年、同鄉和同窗。百姓拉關係靠的是姻親。
姻親多了,在農村生活,才能不被人欺負。她從小就在農村長大,可太知道農民的生存規則。他們靠的是誰的拳頭大,靠的是關係硬不硬。
張家搬到許家村不足百年。到現在不足十戶。跟張老頭關係最親的哥哥二十年不曾來往t。
雖然張希瑤不知兩家鬧掰的原因,但她不喜歡自家處於劣勢地位。
張老頭抽了抽菸袋鍋子,點點頭,「你說得對!是該讓夏花高嫁。」
張婆子看向許氏,「回頭你問問媒婆,看看她能不能給夏花挑到殷實些的人家。最好有鋪子。如果沒鋪子,地得多,最好是賃給別人種。別像王地主家,守著上百畝好田,日子過得摳搜,就差數米下鍋了。」
許氏歡喜應了。要是夏花能嫁個好人家。那她的秋花也能嫁得好。
陸氏卻是憂心忡忡,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張婆子見她這樣,主動詢問,「老大媳婦,夏花是你生的,你有什麼話只管說。」
陸氏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見大家都看向自己,她臉漲得通紅,小心翼翼開口,「夏花才十二,定親還不著急。大郎都十六了,是不是該給他說親。」
她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鄉下兒郎多是二十成親。但定親都得提前好幾年。要不然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大郎這個年紀,家裡人也不可能讓他讀書。
聽到娘點自己,大郎剛開始還在看戲,這會兒又羞又窘,尤其三郎正沖他擠眼睛,特別討厭。要不是大人們都大,他真想給弟弟一巴掌。
張老頭點頭,「是該給他定個親。但大郎的婚事,我自有主意。只是咱家之前賣蘑菇賺了些,這事還不能擺到明面上。到了年底,再找媒婆上門提親。」
聽他已經有了打算,陸氏更急了,「爹,女方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張老頭卻不說了,「到時你自然知曉。放心,大郎是我們張家長子嫡孫,我肯定給他挑個知書達禮的姑娘。」
陸氏聽到這個詞,有些忐忑。許家村識字的姑娘只有阿瑤一個。不!確切地說,整個村子只有幾個是識字的。
這麼說,這姑娘並不是許家村人。
關於大郎的親事,張老頭不打算讓任何人插嘴,陸氏心有疑慮,卻也只能咽下肚。
許氏看了眼張希瑤,沖張老頭笑道,「爹,阿瑤比夏花還大一歲。咱們讓媒婆給夏花挑個好人家,要不要給阿瑤也挑一個。」
張老頭看了她一眼,這眼神帶了幾分銳利,讓許氏有點不自地,乾笑兩聲。
張老頭收回視線,淡淡道,「阿瑤的婚事,我也有了主意。先給夏花找吧。」
許氏終於能喘口氣,忙不疊應「是」。
這事算是敲定了,等回了房,許氏拍著胸口,坐在床沿在想心事。張二伯帶著孩子們從外面進來,見她不去洗漱,反而發呆,蹙眉,「去洗洗啊。天這麼熱,不洗,身上全是汗。」
許氏回神,看向自己的閨女秋花,招手讓她過來,「你有時間就多去你阿爺面前套套近乎。」
秋花不解,「為什麼呀?」
許氏白了她一眼,「你阿爺現在拿阿瑤當眼珠子。我只是試探一下,老爺子就開始護犢子。將來阿瑤的嫁妝肯定是咱們全家獨一份。」
秋花覺得阿娘說了句廢話,「咱家的吃食生意本來就有她一份,那些都是她的嫁妝。她本來就比咱們多。」
秋花以前對阿瑤還很羨慕。可是自打三叔三嬸沒了之後,她覺得阿瑤很可憐。至於阿瑤嫁妝比她多,秋花也沒放心上。誰叫她沒阿瑤那麼聰明,想不出那些好方子呢。
許氏搖頭,「你懂什麼。錢是錢,關心是關心。以前老爺子可從來沒對哪個孫女另眼相看過。我總覺得他對阿瑤太過重視。」
張二伯聽罷,不以為然,「阿瑤給家裡想來那麼多賺錢法子,爹重視她很正常。」
許氏覺得這就是個二傻,他懂什麼。可是她又沒法說出兩者的區別,心裡生出眾人獨醉我清醒的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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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三日過去,媒婆再次登門,許氏就把自家打算給夏花十貫陪嫁的事說了,「我們想給夏花找條件好的人家。就像你之前說的,讀書人或是地主家。」
媒婆沒想到他們家真捨得出十貫,她微微瞪大眼睛,仔細打量這房子,視線停留在牆體裂縫處,「你家都成這樣了,還給姑娘陪嫁這麼多?你們可別打臉沖胖子。迎親時,女方要把嫁妝全亮出來的。」
雖然古代是盲婚啞嫁,但是成親的流程卻比現代要嚴格許多。兩家納采時,雙方會把彩禮和嫁妝談妥,女方家要把準備的嫁妝列出來由男方過目,成親時,男方會派人將它拉走。不存在弄虛作假的可能。男方也不會幫忙做戲。
因為男方要是將女方休棄,彩禮和嫁妝要由女方帶走的。男方自然不可能吃虧。
許氏心裡有些不快,這媒婆明顯看不起他們張家,她哼了哼,「我家小叔子是沒了。可他留下的書卻值不少錢。咱們隨便賣幾本,照樣可以東山再起。我張家以前可是有百畝良田的架實人家。」
媒婆經她一提醒也想起來了,她立刻拍著巴掌,雙掌相擊,「可不是嘛,你瞧我這記性。沒問題。我一定給夏花好好挑。你們家有啥條件?」
許氏就把要求一一說了。
媒婆卻是面露難色。她的交際圈只有附近幾個村子,張家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她想了想,「我會好好為夏花張羅,不讓你們吃虧。」
許氏給媒婆塞了五文銅板,不讓她白跑一趟,「徐家那邊還請你幫忙拒了。要是真能給我們家夏花說個好人家。」她手指比劃一下,「你的媒人錢不少於這個數。」
媒婆眼睛亮得驚人,居然這麼捨得!之前還有點可惜徐家那幾十文謝媒錢,現在得知這邊有兩百文,她當即就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幫夏花說個好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