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相番外1

  岑相番外1

  我叫岑一，我有一個秘密，那就是——我不是景國人。

  我阿爹是巴狼部落流偏遠草原村落的一名普通的牧民，阿娘是巴狼部落游商的女兒，而作為他們親生兒子的我，自然也是巴狼部落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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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這個身份。

  我的記憶里，我出生的那個草原雖然偏遠，但是真的好美好美，那裡常年與藍天白雲作伴，低頭就是看不到盡頭的草原和數不清的牛羊。

  我記憶中的阿爹，為人老實，雖然不善言辭，卻是個勤快的，而我的阿娘是整片草原上最耀眼的存在，漂亮，聰明，善良……

  而我，是浸泡在幸福中出生的小孩。

  我永遠無法忘記睜開眼睛就能對上阿娘慈和溫柔的目光的瞬間，無法忘記草原上與阿爹追逐的快樂，還要被阿爹寬大有力的手用力拋向天空的那種幸福……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快樂的成長下去，直到……

  「乖乖，躲好……」被數名穿著兵服的禽獸狠狠地壓在地上凌辱的女子仰頭，對著躲在閣樓上一個暗閣中，渾身顫抖卻依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的小男孩無聲道。

  小男孩透過木板的縫隙，緊張的看著底下的凌辱現場，他牢記阿娘的話，緊緊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卻絲毫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他滿是淚水的眼眸看到的，是正在被人凌辱的阿娘，還有旁邊躺在地上渾身鮮血，瞪著眼睛看著阿娘的方向不肯閉上的阿爹……

  這是一場噩夢，一場長達數個時辰，直到夜幕即將降臨，才結束的噩夢。

  我是在聽到火焰燃燒的聲音後跑出去的，等我跑出去，整個村落都已經被屠殺殆盡，我的阿爹、阿娘、阿干（阿哥）們……都沒了，我甚至連查看還有沒有活口的時間都沒有，整個村落就已經被火焰吞噬……

  坎城，這支隊伍的最高首領，殺害了我的親人。

  那時我不知道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鉬骨丹。

  那個異世界來的怪物，或者說是……

  鉬骨丹找上我的時候，其實我並不知道他是害我淪落如此的肇事者，我很感激他救了我，否則我絕不可能從那群魔鬼手中逃脫。

  我下意識依賴他，聽從他的安排，跋山涉水來到了景國境地。

  也是在這裡，我遇到了我畢生摯愛——許青桐。

  許青桐，五品京官的嫡次女，堂堂千金小姐，因為回鄉祭祖，才會來到當時還不叫豐城的豐鎮。

  她當時正在丫鬟家僕們的保護中，在街上閒逛，我記得她當時手裡正捏著一根糖葫蘆在吃，吃得嘴巴鼓鼓的，但是眼睛卻亮晶晶的，後面她和我說，那是她第一次吃，但是因為我，她沒吃完。

  當時我因為偷了一個人的銀子被發現，怕被打死，拼命的跑，然後直接撞到了她面前，我狼狽的被她的家僕抓住，摁在地上的時候，她則在一群奴僕的環繞保護中，拿著被打掉又被她撿起來的糖葫蘆串子歪著頭問我，「小哥哥，你為什麼偷銀子啊？」

  那時，她如天上明月，而我是地上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雜草。

  我當時緊緊抿著唇，沒有回答她，眼睛死死的盯著追上來後被她的奴僕攔住的倒霉蛋，只要他能闖過來，或者有想打我的想法，我就找機會掙脫逃跑。

  但最後，我沒有跑成，因為她拿銀子贖了我。

  好吧，估計在她看來，這不是贖，是給。

  後面，我還是給她解釋了為什麼會偷銀子的原因，因為她給我買了肉包子吃，我屈服在了肉包子的誘惑下。

  她聽了我的經歷，不停的流著眼淚。

  於是我好奇的問，明明是我那麼慘，你哭得那麼傷心幹什麼。

  她說，「我覺得你好慘，沒了阿爹阿娘！」她歪著頭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不小心甩到了我的手上，我看著手上的濕潤，心靈福至的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慘，那你可不可以救我？」

  問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後悔的，因為我怕從她漂亮的眼眸中中看到對他的嫌惡，以為我是貪心之人，但好在，我賭贏了。

  我因為跋山涉水，變得又黑又瘦小，還髒兮兮的手被她白嫩的小手牽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要護著她。

  我騙她說，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只記得自己姓岑。

  「你姓岑，以後你就叫岑一吧，天下唯一的一。」在小女孩笑嘻嘻的聲音中，我又有了新的名字。

  給我起名的她，也會是我往後餘生唯一珍視的存在。

  我將她的話都放在心裡，她讓我好好念書，認識幾個字，會算帳，將來當個帳房也是個出路。

  嗯，這是她學著自家娘親對我說的，她小小年紀，卻最喜歡端著大人的范兒。

  我聽了，但沒有行動。

  因為我沒有渠道。

  府中有哪個人會為了一個下人費心思呢。

  更何況識字這種大事！

  天地君親師，識字從來就不是小事。

  很快，我們就從小地方回到了京城，我第一次如此明確的領略到不同於草原的繁華景象，但是這樣子的日子很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我在許府的日子過得還不錯，雖然我是外男，但好在年紀小，加上長得瘦弱，又有她的說辭，於是我就被管家親自分配到了餵馬的任務。

  餵馬已經是府中最簡單也是最輕鬆的活了，草料有專門的人送上門，我負責的，不過是到時間就將草料送到食槽里，食槽里的水若是沒了，就拿水桶提一些過去，與我一同餵馬的人原本還有一個，但因為我來了，他就改為專門負責給馬梳毛、修蹄子還有遛馬這些比較危險的活。

  總的而言，那段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輕鬆的。

  唯一的遺憾就是，她是府中的千金，每天不是在學規矩的路上就是在學琴棋書畫的路上……總總原因，所以我並不能時常近她身。

  但她並沒有忘記我，一有空就會來找我玩。

  時間久了，我忍不住問她一直來找我玩的原因，她說，「因為你是我救的呀！」

  她簡單的一句話，讓我記了很久。

  自從阿爹阿娘被害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別人的關愛了。

  雖然那句話算不上關愛，但是也說明，她將我納入了自己人的範圍。

  再後來，我與她在一塊久了，我再一次問起曾經的事，她又說，「我救了你，那就是我的人，你人還不錯，知道的趣事不少，找你玩消磨時間呢！」她呆在宅院中，雖然吃喝不愁，但總歸也無聊。

  時間將當初的時光模糊，我卻依舊記得她的每一句話，也許她說的意思不是我領會的那樣，但終歸，她的一句話讓我走出了那段日子。

  後面，她有時間就找我，隨著她年紀越來越大，她聊的東西開始涉及到學堂，她開始抱怨母親對她的規矩不滿，夫子對她學業的嚴格，又要抄大字！

  直到有一天，她說，「夫子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領會不到這個意思，我只覺得看書好累，女子為什麼就非要學《女誡》！」

  「你不喜歡可以不讀啊？」我說。

  「不可以，母親說，女子必須要熟讀這些，最好能倒背如流，懂裡面的規矩，做一個賢良淑德、尊師敬長、識大體懂進退的女子，才會有婆家要！」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些迷茫，也有些不忿。

  「岑一，你說女子為什麼就要嫁人啊，為什麼就一定要遵守『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句話？難道只有遵守這樣的規矩，女孩子就一定能過得開心，才會有人要嗎？」

  「不用的，在我心裡，女子不需要遵守這些，只要開心就好！」看著她臉上的迷茫，我有些心疼，我當時雖然不太明白她說的《女誡》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堅定的站在她這邊。

  她覺得不好的，一定是不好的，因為她不開心了。

  「真希望以後我們女子不需要一定要學這些，女子為什麼就得要學這些該死的書呢，像哥哥他們就不需要！」她握拳。

  「你是小姐，可以不學的！」我再一次說。

  「不行，母親說，人只有讀書識字才會明志，我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我只是不喜歡這些書罷了，但是母親讓我學，我還是得學的！」說著，她仰頭，看著頭頂的天空，說道，「我以後若是嫁人，一定要嫁給一個很優秀的人，嗯，就像母親說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干坤』的人。」女孩子的心思就是那麼簡單。

  「小姐，你教我識字，好不好？」

  在這一瞬，我下了一個決定。

  隨著我年紀越來越大，府中派給我的活也越來越多，在府中的日子再難，我也記得抽時間就找機會讀書，識字。

  因為沒有先生，我一開始認的字都是她有時間來找我的時候，她教的。

  識字的第二年，機緣巧合之下，我結識了上府給少爺們教書的老師，一番操作後，我終於能堂堂正正的坐在學堂中念書了。

  她長得越來越好看，夫人開始帶著她參加各種宴會，她每次回來，都不會忘記與我分享。

  我看著越來越明媚的她，知道，我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第二年春季，她來找我，說了一大堆話，最後叮囑我，叫我好好珍惜，好好念書，以後參加科舉，最好能考個功名。

  是的，我並沒有簽賣身契，只是簽了一個僱傭合同，我還是良民，有資格參加科舉。

  她叮囑我之後，後面的幾年，我與她見面的次數不到十掌之數，我只能從各個丫鬟奴才中得知她的一些近況。

  比如她得了才女的名號，又被宮裡的娘娘們誇讚了……

  雖然無法見她，但我記得，我要好好念書識字，考取功名，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接近她的渠道。

  時間流逝，很快，我到了可以參加科舉的地步，沒出意外，過了，我成了秀才，還是案首。

  也是這一年，許大人終於見了我。

  他是應許夫人的命令來的，見我長得好看，他皺著眉頭將我帶到了許夫人面前，果然，見到我之後，許夫人也是緊緊皺著眉頭，表情變幻不斷。

  當年我沒看懂，後來我清楚了，他們認為，是我的長相，將他們的閨女給勾走了心。

  雖然我也的確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是將她的心勾走了。

  但是他們認為，以我的身份，給不了她任何的保證。

  更何況，她並不能生育。

  是的，他們知道我知道她不能生育，但是我沒有說的是，其實我也不能生育。

  我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代價就是付出自己的身體。

  我以後都不會有孩子。

  在知道她也不能生育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竟然是狂喜。

  我就知道，我和她是天生一對。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愧疚。

  我怎麼能抱有這種想法。

  但這一切，都不是我放開她的理由。

  所以，他們想要將我分開。

  不可能！

  我才不認命。

  給不了保證，那就想辦法給。

  我相信，我一定能緊緊抓住她的。

  科舉，是我唯一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年，我參加科舉，從案首開始，先後考上了解元、會元，我的成就越來越高，每次都是第一名，只要再參加最後一個殿試，成為狀元，我就會是史上罕有的連中三元的人。

  許大人對我的態度也逐漸開始轉變，到最後，他甚至開始輔導我的功課，給我評教文章。

  果然，在最後的殿試，我以出色的表現拿下了狀元。

  在我拿下狀元之後，他們再次問了我的想法，是的，他們知道，我這麼努力，都是為了他們的女兒。

  連中三元的人，不出意外，肯定會被皇上重任。

  人心難測，他們怕我以後崛起了，會因為在府中的日子，升起不好的念頭，畢竟白眼狼、陳世美在哪個時代都不少，許大人為官多年，都是老狐貍的人了，自然知道，賭什麼都不能賭男人的一張嘴。

  他怕我會變心，傷害到他的寶貝閨女。

  我又一次表明，我從來沒有變過心，

  但他們怎麼會知道，她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

  我怎麼會傷害她！

  我給她的保證可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起來，這個詞，還是我從鉬骨丹那裡學到的。

  我明確的態度讓他們放了一點心，他們考慮了許久，決定讓她見我一面。

  我守了她這麼多年，自然了解她，她是個驕傲的，也是個心善的，我從不相信命運的選擇，但在她身上，我賭了一次又一次。

  我賭贏了！

  成婚後，我們的確過上了一段羨煞旁人的生活。

  但隨著我的功勞越來越大，在皇上面前得到的讚譽越來越多，開始有人拿我的後宅說事。

  毒婦？

  妒心太強？

  我在別人嘴裡得到別人對她的評價的時候，我甚至不敢置信！

  她這麼善良的人，竟然被人說是毒婦？

  我了解，原來大家以為她拿著從前對我的幫助來拿捏著我，不許我納妾！

  讓我如今都快三十歲了，還一個孩子也沒有！

  於是就說她是毒婦，妒心太強。

  聽到是這個理由的時候，我笑了。

  我跑去找她說，沒想到她猶豫了許久，竟然問我，「一郎，你……想不想納妾？」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會問這句話來。

  「我，我不能給你生孩子，給你誕下屬於我們的孩子！」她的聲音里滿是哭腔。

  看著她放在腿上捏手帕捏得發白的手，我突然明白，她早就知道這些謠言，並且，一直痛苦中。

  她既內疚於自己不能給我生一個孩子，也遲遲不願下決定，將自己的夫君親自推到別人懷裡。

  了解到她內心的痛苦，我心疼極了，將她摟過，和她保證，「別哭，我不想納妾，也不願納妾，不要擔心，我會解決的！」

  其實，我本來就不能生育，這件事的原因不能和她說，但我更不願讓她陷入這種境地，為此，我選擇一勞永逸，在大殿上當中喝下絕嗣湯。

  這件事情解決的很簡單，除了我之後費時間哄了她一個多月，才將她哄好。

  此事過後，終於，我和她又過回了原本平靜的生活。

  我因為皇上看重，事務繁重，更是時常要離京，考慮到她在府中的日子孤單，又想起她很喜歡孩子，後面我思來想去，決定過繼。

  選來選去，考慮到她的出生，為了讓她安心不多想，也為了讓他有個依靠，於是我過繼了小舅家的兒子，誰讓他能生呢。

  孩子很可愛，我取名喚恂初，初識，初知，莫忘來路。

  此後，又過了十多年，我也的確如我所保證的那樣。

  待她如初，視她如掌中寶。

  她一直都是被我珍放在心裡的那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