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2024-09-14 13:16:29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56

  米白的方形藝術磚交錯鋪了整面牆, 地面墊著米色格紋地毯,點綴有咖色小方格,踩起來柔軟無聲。

  地毯的盡頭是巨大的落地窗, 夕陽絢爛瑰麗, 酒店後花園乃至海灣的景色一覽無餘。路燈珍珠般明亮, 照亮碧綠平整的人工草坪, 一棵棵棕櫚樹從樓宇的陰影里探出頭, 被夕陽照得油亮, 更遠處的加勒比海漫漫蕩蕩,晃著層層橘色的光 。

  「要喝點什麼?」男人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平靜得像話家常。

  艾波轉頭看他, 發覺他扯掉了絲巾,那條香檳色的絲巾飄在淺白的會客長沙發,大半截垂落, 尖尖搭著幾乎同色的地毯, 仿佛要熔化著、和地毯融成一體。

  「都行。」她轉回頭,繼續將視線投回窗外。

  兩隻玻璃杯落在茶几桌面,一杯有冰一杯無冰,中間立著一瓶玻璃瓶的可樂。兩把沙發椅換了個面朝落地窗的方向, 男人坐在左邊的沙發椅,拿著開瓶器,指指空著的那張,「坐。」

  

  艾波配合地坐下, 身子往後一靠,右腿往左腿上一疊, 翹腳欣賞海景與夕陽。

  高跟鞋早已被她甩脫在門口,素白的腳丫就這樣翹著, 一下又一下地輕晃著,仿佛踩著海潮的節奏。男人的喉結滾了又滾,努力別開眼,但那隻腳始終在視野里。

  「等下的晚宴,你陪我去嗎?作為托尼的媽媽。」他把手指伸進玻璃杯,兩根粗糲的手指夾出杯子裡的冰塊,按上指關節冰敷,故作不在意地問。

  艾波的視線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秒,濕漉漉的手指捏著冰塊沿著指關節的起伏滑動,水珠順著指關節淌下,滑過手毛濃密的手背、虎口,蜿蜒流到桌面。

  「你有衣服嗎?」她扯了幾下掛脖背心,做了個鬼臉,「我倒是不介意。」

  直接跳過詢問理由。進門前那幾下拍照聲她聽到了,他無非是想說娜塔莉捏了他招伎的黑料,要她幫忙站台。

  「可以叫他們買」說到一半,順著她的動作直瞪著脫出的半片胸脯的男人意識到話接得過快,輕咳了一聲,移開目光、慢吞吞道,「你要是不想去也沒事,反正我是鰥夫,有些桃色新聞也不算什麼。」

  艾波挑眉,好一個以退為進,要不是坐在這裡鬥氣的對象是自己,她可真要替他擊掌喝彩了。她拿過隔在桌面閒置的可樂和開瓶器,輕巧地擰開,淡淡道:「那正好,我先在你這兒睡一覺,後半夜還得想辦法把西瓦爾偷去碼頭。」

  棕色的液體傾斜入玻璃杯,浮出一大段淺咖色的泡沫。艾波沒有喝。

  室內一時沉默,只有可樂泡沫撲簌消散的熹微聲響。玻璃窗外,兩百米開外無數浪花湧上沙灘後碎裂。不同的物質,卻在這一瞬,奇異般的相似。

  「你就不問問我來古巴的目的?」那枚冰塊化盡,他指尖滴著水。

  艾波左手一攤,十分配合:「請講。」

  麥可被她的禮貌逗得又氣又樂,拿起她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可樂,才用嚴肅陰沉的口吻說:「明面上,我是受總統和扎魯其等人的邀請,來這裡享受生活的,當然,我知道這只是海門.羅斯那女兒引我來的藉口,她想要我的命。至於我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嘛——只是幾個朋友委託我來評估情況,」

  他把玻璃杯放回桌面,用指背輕輕摩挲著她細膩的臉蛋,低聲說:「只要一通電報,槍械、藥品就會源源不斷補充過來……」

  後面的話消失在細碎的吻里。

  艾波吻著他被冰塊搞得又冷又熱的手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仿佛他是她的全部、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羈絆。

  窗外的夕陽不知不覺沉沒,只留下一片瑰麗的紫,這紫映在她的眼底,與她的瞳色相互映照,化作一片更無垠深邃的海。

  「邁基……」她用性感又嬌怯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吻一下跟一聲,仿佛來勢洶洶的病毒,糾纏不休的折磨,蠶食鯨吞般擊潰他的防禦線。

  麥可用沒有被她握住的那隻手橫在中間的小圓茶几,整個人壓上去,捧著她的臉親吻。

  可樂連帶著冰塊無聲地灑落在上好的地毯,蔓延成一團。

  舌尖的吮吸,肆無忌憚地勾纏、含吻,熱切得恨不得將她吞進肚子裡。

  太久沒有這樣子接觸了,艾波都感到失控。緊拽著他胸前的襯衫,另一隻手穿進綢緞西裝外套,撫摸那結實的背脊。他的身體變得又燙又緊繃,她總是很喜歡摸。

  麥可繼續一口一口地吻她的唇,同時善解人意地脫下外套,好讓她摸得更盡心。他的身體是快樂的,靈魂也是快樂的,甚至骨頭都因為環抱住她而溢出歡欣。

  但他的心靈,仿佛淌著一滴一滴的血。為自己包含鄙薄、卑劣的愛情。她為了利益委身於他。他在她眼裡,和樓下那個噁心的魚販子沒有區別。

  他不該計較那麼多的。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在他身邊,這就好了,為什麼他要想這麼多呢?他細細吻著她的脖頸,眼前再次浮現那個魚販嗅聞她的模樣,越發心冷的同時,執著地舔吻過她每一寸肌膚。

  冷不丁地,他聽到她的笑聲,猶帶著曖昧的喘息。他動作一頓,臉依舊埋在她的頸項,呼吸她她的清甜,嗓音沉啞:「怎麼了?」

  艾波確實覺得很好笑,這男人為了睡她嘴巴里真的沒一句實話。她摸摸他的後腦勺,望著窗外最後一線藍紫光,悠悠誇獎:「編得不錯,萬一退休前我破產了,也許你還能當編劇養活我。」

  然後她就感覺到他渾身一僵,後撤離開她,粗聲粗氣地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這是一句廢話,麥可知道她一早就發覺他在騙她,但他想要聽她親口說。

  艾波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不知是否錯覺,她竟然並沒有聽出多少謊言被揭破的挫敗和睡不成的懊喪。

  借著樓下路燈的光亮她拉開了落地燈,一瞬間,昏黃光線鋪展開來。他就那麼站在落地窗前,暖色的光將他的面龐照得格外鮮活。

  「只是簡單的邏輯推理,仗從前年就開始打了,總統大人整頓軍隊的心思沒有,藉此問你們、問商戶要錢的膽子大大的有。」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杯子和可樂,拿到外間的盥洗室沖洗。

  等杯子沖乾淨了,麥可接過去,用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的白巾帕裹住玻璃杯。

  艾波看著他捏著杯子,手指裹著布料沿著內壁旋轉,好擦乾淨水珠,接著說:「這樣一位總統,只會和我們的娜塔莉一樣,努力粉飾太平,儘可能多的摟錢,又怎麼會尋求幫助呢?要知道他一說仗打得不行,這些美國富商和遊客都得跑。」

  「我們也有其它消息渠道。」

  他擦乾一隻,艾波又遞給他一隻:「比如說南面的軍事基地?比如說情報局?」

  「嗯哼。」兩隻杯子擦完,麥可又想她了,直接問,「能讓我吻你一下嗎?」

  艾波咯咯笑起來,邊笑邊親他的嘴:「這兩部分的精銳似乎都在東半球…」

  兩人往落地窗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親吻。

  「你說得沒錯,」麥可附和,「留在這裡的、唔都是關係戶、和耽於享樂之輩,花錢就能搞定。」

  路過斗櫃時,艾波從裝飾果籃里抽出一瓶未開封的朗姆酒,和新開的可樂一起倒進杯里:「至於華盛頓?大家都忙著明年的大選、和大洋彼岸的鄰居較勁兒,沒人願意多此一舉,在這個腹心之地浪費軍事力量和精力。」

  「綜上所述,」她拿起酒杯,「柯里昂參議員,上報實情對你來說完全吃力不討好。至t於你來的目的——」

  她笑了笑,「知道我中午在馬路上看到你時想的是什麼嗎?」

  麥可屏住了呼吸。

  「那封信竟然是某個該死的討厭鬼送到我手上的,真想揍他一頓。」

  *

  酒店的大宴會廳舉行了隆重的聖誕宴會。

  貝殼形的舞台占據了房間的前半部分,大魯尼弓身站在帷幕後,從縫隙里看宴會廳里的情形。

  客人零零落落地進來。

  數十張圓桌整齊排列,三面牆壁底下放有三張巨大的自助餐檯,每張桌頭都擺放一座由水果組成的聖誕樹,金黃的哈密瓜、紫色的葡萄、碧綠的獼猴桃以及橘色的金桔,寶石般鑲嵌在冰山,頂端是一大顆巨大的五角星糖果。

  水果之後是火腿和熱菜。一整條肥美的火腿仿佛藝術品,支在造型流暢的架子上,等待侍者切片;十幾塊戰斧牛排擺成鮮花的形狀,堆在特製的鑄鐵餐盤上,冒著騰騰熱氣;巨大的火雞躺在後面,表皮冒著誘人的油光;後面是各個品種的義大利面,白醬、綠醬、紅醬,千層面、通心粉、蝴蝶面……唯一奇怪的是,這裡竟然沒有披薩。

  大魯尼聽說是大多數美國客人想吃加了菠蘿的夏威夷披薩,那些義大利人覺得受到了侮辱,於是酒店方面決定哪種披薩都不擺,免得當場吵起來。

  他放下帷幕,根據外面的席位盤算著今天賺的錢。今晚的生意看起來不好,總共收到兩百多美元的預付金,其中有五十還是那個新來的艾波娜派人送來的支票。

  大魯尼敢搭包票,那娘們拿到手至少有五百刀。一想到這兒,他便氣得肝疼,想要找索尼婭算帳,又怕影響晚上的生意,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等節後再說。

  宴會廳的另一頭,娜塔莉的心情也不美妙。

  麥可.柯里昂二十分鐘前突然電話和總統道歉,告知無法參加晚宴。

  她原本打算讓人拍下他參加晚宴的照片,重點描繪他與黑手党家族其樂融融的畫面,這樣等到她殺掉他之後,在將照片寄給各大報社,找些願意錦上添花的老鄉推波助瀾,保准讓他身敗名裂、柯里昂家族再也翻不來身。

  她的計劃缺了重要一環。桃色新聞到底比不上言行不一、欺騙大眾來得勁爆。娜塔莉討厭這種不可控制。

  一直到總統做了開場演講,其餘商人發表了感謝,她的臉色也沒有變得好看。

  「哈尼,你怎麼了?」克羅斯.扎魯其剛從台上下來,見妻子依然板著一張臉,不用問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娜塔莉無意多說,扯開話題:「我今天下午瞧見你那些女郎了,和你過夜的那兩個還和我打招呼了,你想讓她們來陪我們吃飯嗎?」

  回答是他用力的親吻,「娜娜,你真好。」

  娜塔莉欣然接受這個吻,心情好些了。她自我安慰,總能找到機會的。

  兩個女郎來得很快,一左一右地倚靠在她丈夫的懷裡,嘻嘻哈哈調笑著,娜塔莉吃著牛肉,欣賞著這一切。

  聽著聽著她察覺到了不對勁,咀嚼牛肉的動作變慢。

  「那個艾波娜膽子可真大,敢直接去找客人。」左邊那位說。

  克羅斯說:「你們怎麼就不敢來找我?」

  女郎不敢說大魯尼會懲罰她們,畢竟這些客人不會帶他們走,大魯尼才是掌握她們生死與財富的人。右邊那位說:「那個客人給的錢多呀,一出手就是五十刀。」

  「哈哈哈,你們要是來找我,我也會給你們那麼多,對嗎?娜娜」克羅斯笑著看向執掌家中經濟大權的妻子,卻發現對面滿臉驚疑,「哈尼,怎麼了?」

  娜塔莉回過神,快速問:「艾波娜?她長什麼樣子?是不是短頭髮、眼睛有點紫?」

  「對呀,您見過她嗎?」

  怎麼會沒見過。娜塔莉緊緊地捏著叉子,指尖泛白。不過,她很快調整好心態,沖丈夫笑了笑,「我去趟化妝間。」

  她站起身走出宴會廳,暗紅地磚的走廊,保鏢們如影子般自動出現,打頭的是聲響壯碩的羅伯特,他是弗倫扎叔叔遺留給她的遺產,家族現存最厲害的打手。

  「去七層柯里昂的房間,殺掉他和那個女人。」

  打手領命,依言要走。

  「等等,」娜塔莉喊住他,按照親身經驗估算最疲軟的時間,「半小時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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