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2024-09-14 13:15:55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30

  回到瑞茲酒店已近十一點, 街面上偶爾駛過幾輛轎車,揺下的車窗里,應酬喝醉的男人們一閃而過。

  艾波原打算讓奇契繞些遠路, 把她在布魯克林放下, 但在西多尼亞的勸說之下最終還是住進了瑞茲酒店的套房。這時候, 她才知道她們財大氣粗地包下了一整層的房間。

  「模特換衣服試衣服太累了, 有時候還得調整尺碼。空房間可以讓她們在等待的時候可以吃些東西、小憩片刻。」西多尼亞解釋道, 「還有些貴婦人從歐洲趕來看秀, 雖然她們可能在紐約另有住處,但還是給她們準備了大套間,以防萬一。」

  午夜的酒店靜謐無聲, 西多尼亞替艾波去前台登記後,帶她上到樓層,一路上都握著她的手, 嗓音如同優柔不迫的河流淌在走廊。

  艾波腦袋已經困做一團漿糊, 任由姐姐牽進房間,看到臥室那張柔軟的大床便想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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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先洗臉。」

  西多尼亞把倒向床鋪的妹妹拽進衛生間,把她按在浴缸邊緣的大理石邊台坐下,用熱水打濕了毛巾, 像給維維洗臉一樣,半蹲著身子、擦拭她的臉頰。隨後又拆出一副牙具,擠好牙膏,和倒滿水的牙杯一齊塞進她的手裡:「刷完牙就讓你睡覺啦, 乖。」

  趁她欻欻刷牙的空檔,西多尼亞又蹲下來, 幫她把鞋子脫了、換上酒店綿軟的拖鞋。

  自穿越以來,她還沒有被人這樣照顧過, 也許是嘴裡薄荷味的牙膏過於辛辣,眼前不自覺地浮現上一層模糊的光暈。

  等西多尼亞擡頭,便看到妹妹嘴巴里全是泡沫、一副恍然如夢的模樣,不免笑了起來:「早些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做。」

  「嗯!」艾波重重點頭,加快刷牙地速度。

  從盥洗室出來,西多尼亞又翻出一套睡衣遞給她:「我的睡衣,可能尺碼偏大……」旋即,目光觸到解開襯衫紐扣、露出一大片光裸豐腴的妹妹,默默住了口。

  緊接著,豐腴下方的陰影處,圓形的疤痕半藏半露映入眼帘,西多尼亞的手不自覺用力,綢緞睡衣攥出幾道猙獰的痕跡,又驀地鬆開。

  艾波太困了,沒有察覺西多尼亞的古怪,只把髒衣服丟到床位凳,接過睡衣胡亂披上,快速鑽進被窩:「幫我關燈呀,晚安。」

  雲母檯燈悠悠的圓光,照在天花板上,溫軟而溫馨,好似一層黃色的光繭,牢牢將她罩住。

  西多尼亞注視著寢被下的隆起,聽到幾乎立刻響起的輕微鼾聲,不禁失笑著摁滅開關,輕聲說了一句:「晚安。」

  僅隔著一層天花板的樓下套房,娜塔莉.羅斯推開零錢包口金上交錯的小珠,取出嶄新的1刀紙鈔遞給侍者,笑著道謝:「辛苦你特意跑一趟,告知我吉里安諾夫人的動向。」

  侍者接過紙鈔,手指輕撚確定真假,退出房間,臉上始終掛著討好的笑:「這是我應該做的,羅斯小姐。」

  合上房門,娜塔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無意識地啃起拇指指甲,在會客室里來回走動,口中念念有詞:「不對、不對、不對……到底哪裡出來問題?」

  麥可的情婦怎麼會和吉里安諾夫人關係那麼好?這太不合常理了。難道西西里和柯里昂家族的合作真的像金字塔的磚塊般牢固,插不進一丁點兒縫隙?

  如果不能撬開柯里昂和西西里的關係,那她是否應該採取另一種行動——設法通知參加會議的其他幾大家族,聯手搞垮柯里昂這個想利用眾人洗乾淨手上最後一塊泥點子的叛徒?

  *

  艾波醒來時,晨曦已經爬到床尾,白色的被子染上一層金色。

  床尾的髒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嶄新的襯衫和長褲,大小正正好。

  她換好衣服推門而出,走廊里飄著女孩子的聲音,激動的、尖銳的、熱情的、悅耳的爭吵,她循著這聲響來到昨天上午那間套房,進去時刻意放輕手腳,唯恐打擾到大家。

  顯然,她多擔心了。

  距離時裝周只有一個周不到的時間,所有人都急得腳底冒火,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來。

  角落裡堆滿了鞋子配飾,曼妮娜挨個對著搭配完整的人台講述注意事項和模特定點動作,身後兩名助理拿著本子認真速記。

  另一頭,那堵裝有鏡子、下半部分堆滿行李箱的牆前立起一塊黑板,上面用磁鐵吸著曼哈頓地圖和若干張照片。阿萊桑德拉和夥伴們湊在地圖前圍成半圓,手指在第五大道和公園附近的各條街划過,時不時地點點照片,比手畫腳、高聲討論模特的行進路線。

  「其他人去接模特了,一共四十五位,今天她們要先試衣服。可能還會更換人選。」西多尼亞來到她身後,神情陽光般和煦,「阿萊勁頭十足,昨天下午就帶人去中央公園考察了一番,拍了不少照片,不過她們還有些疑慮,可能需要你拿拿主意。」

  艾波探頭,仔細看了眼地圖上標出的路線,又認真聽了一會兒姑娘們的敘述,才搖頭道:「沒什麼問題。她們這麼厲害,我是不是要把那兩千刀的支票還給你了?」

  西多尼亞玩笑道:「這倒不用,只要你明晚陪我出席一個晚宴。」

  「不會真的要給我介紹男模吧?」艾波誇張地向後一跳。

  西多尼亞失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問:「餓了嗎?我們去吃早餐吧。」

  餐廳位於一樓,天空般的油畫天花板掛下幾大盞水晶燈,仿佛無數滴融化的鑽石,凝固在連綿不斷地往下淌地這一瞬。

  兩姐妹在靠窗的位置落座,艾波注意到不遠處的坐著一名蓬蓬裙的女孩,在談生意的男人們、旅行的一大家子、喁喁私語的情侶里是如此獨特。她收回了目光。

  西多尼亞給她點了一份班尼迪克蛋,給自己點了一份焦糖香草布丁,每人一杯拿鐵。又聊了些場地布置的事。

  一刀下去流心的水波蛋,馬芬麥香四溢,培根煎得脆香,搭配濃而不膩的荷蘭醬,每一口下去都是幸福。

  等差不多吃完了,艾波發現那女孩還坐在那裡,卻不知為何哭了起來,眼圈發紅,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地滴在餐盤,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和西多尼亞對視一眼,艾波上前,輕聲問:「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那女孩擡起浸透淚水的眼,又飛快地低頭,濕潤的睫毛在臉頰投下陰影。她囁嚅著:「我沒有帶夠錢……爸爸和他的朋友們突然都不見了,沒有找到他們留下的錢……我住在9017房間,剛剛侍者通知我說這個房間預繳的房費只夠我再住五天……」

  艾波蹙眉,本能地覺得古怪,但西多尼亞已經坐到女孩身旁,低聲細語地安慰起對方來,她見狀只好坐下。

  事情處理起來很快。西多尼亞給了女孩十刀,又告訴她自己的房間號,表示願意提供一份臨時工作以維持生計。

  女孩猶帶淚漬的臉龐充滿了感激,她的瞳色很深,說話帶著些南部口音:「我叫娜塔莉.羅斯。」

  這個姓氏。艾波擺弄餐巾疊成的花朵的動作一頓,再次擡頭端詳女孩,這次看得很認真,試圖從她表情里看出一絲一毫撒謊的痕跡。

  「羅斯?」西多尼亞直接問出口,「海門.羅斯是你的誰?」

  娜塔莉眼睛微瞪,似乎吃驚於對方知曉這個名字,大方承認:「是我的父親。您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她神情里的詫異不似作偽,西多尼亞並未過多懷疑,解釋說:「聽說過他的名字。西多尼亞.吉里安諾,這位是我的妹妹,艾波娜.布德曼。」

  「妹妹?」

  娜塔莉歪頭打量兩人,她們五官確實存在某些相似,例如豐潤微翹的嘴唇、精巧的鼻翼和秀挺烏黑的眉毛。這相似過於t渺遠,仿佛冥思苦想的難題,一說出答案後的恍然大悟。

  艾波沖猶太女孩點點頭,露出友好的笑:「我在布魯克林的租擺公司工作。」

  「租擺?」

  艾波不得不解釋一遍,等說明白後,她擡腕指了指手錶,「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回見,羅斯小姐。明天見,西多尼亞。」

  從富麗堂皇的酒店出來,艾波叫了輛計程車返回布魯克林。車窗外緩緩滑過的高樓大廈仿佛巨獸,吞吐著衣著體面的男女,所有人臉皮底下都帶著一種躍躍欲試到緊繃的奇異情態。

  回到熟悉的柯林頓街,陽光從容不迫地灑下,無論是店外還是店內的植物依然蔥蘢茂盛,汽車在樓宇間出沒,帶起的氣流吹得店鋪招牌上的植物葉片簌簌作響。

  與植物的生機勃勃相比,店內的氣氛屬實僵硬,空氣仿佛凝滯一般,毫無生氣。昨天下午所有人都去警局錄過口供,清楚發生了什麼,朝夕相處夥伴的背叛,任誰心裡都不好受。

  艾波沒有開導他們,像平時般處理工作。先盤點庫房、統計近期長勢良好的品種,再給百貨公司、小學和華爾街的幾家證券公司打電話,聯絡感情、推廣新品,最後安排了服裝秀布置場地的人手。三周沒在崗位,雖說公司仍在運行,但還是落下不少工作。

  這麼一通忙活下來,一天便過去了。

  關閉店門,艾波瞟了眼緊閉了一整天的詹科橄欖油進出口公司,緩緩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將近一個月沒有住人,房間一定落了不少灰塵,得好好搞一下衛生。一想這個艾波就頭大,心中暗暗估計至少要搞到十點鐘。肯定沒時間做飯,她應該在路上買一點吃的回去,但忙了一天,午飯囫圇吃了根冷熱狗,實在沒有胃口……不知道1900怎麼樣了,有沒有想她,按照他們的巡演路線,他現在應該在洛杉磯?晚上得試著給他打個電話。

  要不是羅薩托兄弟施壓,她也不至於讓他幫忙、參加什麼管弦樂隊,影兒都見不到。不過話說回來,哪怕1900不參加巡演,現在也不會在家裡,而是在愛爾蘭教會舞會給載歌載舞的青年男女伴奏呢。

  艾波一路走一路想這些有得沒得,終於臨到家門口那個街區,她像是吃蛋糕最美味的那層夾心一樣,細細地在奶油之間叉出那個人的名字

  只想三十秒,她暗自規定,他只值得想三十秒。夕陽繾綣迤邐地落在臉頰,仿佛若有似無的吻,艾波閉上眼睛,憑藉記憶拐過街角、走這最後幾步路,心中默念數字,默數著他的睫毛、默數著他笑起來時臉上的每一道褶皺。

  時間到。

  她睜開眼睛,如同淡月出現在東方寥遠的夜空,方才還在腦海里的男人不可思議地具現化,竟然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哪怕貼著可笑的、遮住大半個臉頰的鬍鬚,她還是一眼認出他來。

  「艾波!」他大步向她走來,右手拎著一個木提盒,左手手臂搭著外套。

  神情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期待,仿佛從靈魂迸發出來的那種期待。那雙幽深的眼睛,又暗又亮,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捕捉星星光芒。

  「我帶了酒釀圓子湯和紅燒肉,」他笑得開心,凝視著她,刻意補充道,「還有米飯。」

  這一刻,艾波覺得自己完蛋了。只恨自己是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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