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公主

  萬壽節後又是端午, 是以宮裡足足熱鬧了好幾日。

  佟佳貴妃忙的腳不沾地，極力邀請林默涵來助她一臂之力。

  左右林默涵閒著沒事，便也搭了把手。

  因著端午節是個大日子, 京城裡也十分地熱鬧，舉辦了各式各樣的活動祭祀屈子。使臣們都沒有離開, 康熙正值春風得意, 幾乎日日都要邀請他們進宮來宴飲。

  承干宮裡, 自從上回林默涵來過之後，佟佳貴妃身邊的宮人們都待她親近了幾分。

  林默涵又是個好性子，沒什麼架子, 很喜歡與宮人們說說笑笑，這幾天下來已熟稔許多，大家在她面前的講起話來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這一日，林默涵帶著許多小宮女一起復盤這幾天宴會上的損耗，正清點著，便聽小宮女們唧唧喳喳地說道：

  「哎呦, 我跟你們說，那高麗國來的使臣忒不講究了，每回他們離席後就缺碟子少碗的, 堂堂一國使臣, 竟連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嘖嘖。」

  「就是，就是, 就算這些碗碟用具價值不菲, 也不能偷偷地拿走啊。」

  「前幾日我還發現他們盯著咱們大殿上的純金柱子瞧, 眼睛裡全是渴望。」

  「這豈止是丟了自個兒的臉啊，高麗國的臉都被他們丟光了吧……」

  正說著, 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卻是佟佳貴妃回來了。

  雖然林默涵也想聽大家討伐這些無恥的使臣們，卻也不得不連忙示意大家止住話頭兒，佟佳貴妃面前可不敢讓她們這般嚼人家舌根子，宮女們吐了吐舌頭，紛紛噤聲。

  「這幾日勞煩太子妃了，時間緊任務重，幸好有你來幫我，不然本宮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了。」佟佳貴妃坐下來喝了足足三碗涼茶，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她寧願請太子妃來幫忙，也絕對不想讓後宮裡其他的女人們插手宮權一絲一毫。

  畢竟，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烏雅氏給死死地摁了下去。

  偏偏，近來惠妃又仗著大阿哥頗得聖寵而抖了起來，話里話外都是她這個貴妃忝居後宮之主乃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些日子更是在那些外命婦和蒙古福晉們面前，處處找存在感，與自己搶風頭。

  佟佳貴妃自從林默涵立下戰功後，便把後宮當做了自己的戰場。

  這其中最重要的除了宮權之外，便是臉面。

  惠妃意圖踩著她的臉面往上爬，佟佳貴妃自然不會讓她如意。

  只是她向來都是顧全大局之人，不欲在這等關口惹出額外的事端。

  待這幾日的熱鬧散去，她自然要教惠妃知道，不該伸的爪子活該被人給剁了。

  畢竟惠妃苛待大福晉之事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連帶著孫女兒都被無視了，這可是現成的把柄，皇上最討厭這樣的人。

  惠妃那女人處處不給兒媳和孫女面子，搞的大福晉的額娘對此頗有微詞，偏偏她還那般地自以為是，簡直就是蠢不可及。

  佟佳貴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倘若她能有親生的血脈，不管男女，她都會當成寶貝一般疼愛的，可是終究卻不能如願了。

  林默涵聽得佟佳貴妃這般客氣，便說道：「兒臣其實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倒是累的娘娘辛苦了。」

  佟佳貴妃擺了擺手，說道：「這幾日若非你幫本宮在一旁盯著，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亂子來，索性端午馬上就要過去了，使臣們不日即將離京，你到底有何打算？本宮提醒你一句，太后娘娘出自蒙古，淑慧長公主的子孫亦是蒙古貴族，這兩位深受皇上的尊敬，若你……」

  和親公主與蒙古貴族之間就是此消彼長的關係，一方的強勢崛起必然會伴隨著另一方的逐漸衰弱，太后和淑慧長公主的立場還真不好說。

  這件事情林默涵不是沒有考慮過，所以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她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甚至從未主動接觸過宮裡的小公主們及她們的母妃。

  但其實她的心裡早就下定了決心，這件事情誰反對都沒有用，她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辦成辦好。

  林默涵只說道：「兒臣不怕。」

  聽到這簡短几個字，佟佳貴妃有短暫的愣神兒，而後才明白林默涵的意思。

  她這是在說，她不怕任何人的阻撓甚至是打擊報復。

  佟佳貴妃越發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瞧錯人，太子妃就是這樣的心性。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有宮女來報：「啟稟主子、太子妃，大公主來了，想要求見您，不知這會子可得空？」

  大公主乃是恭親王常寧的長女，被康熙收為養女，一直養在宮裡。

  佟佳貴妃就負責照料這些沒有母妃的皇嗣們，與大公主自然是相熟的。

  只是她們之間的交情平平，大公主性子安靜，從未主動來尋過她。

  「這倒是奇了，快把人請進來吧，本宮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佟佳貴妃心頭納悶兒，大公主一向懂事，這樣的節骨眼兒上，除非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否則應當不會主動來尋她的。

  很快，大公主就進來了。

  她眼眶紅腫，步伐略微慌亂，整張臉上都有些不知所措，一擡頭瞧見林默涵也在此，驚慌之下更顯的可憐了幾分。

  更加奇怪的是，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隻身一人就來到了承干宮。

  佟佳貴妃連忙叫她起身坐下，問道：「公主這是怎麼了，你身邊伺候的人呢？可是受了什麼委屈？只管說出來，本宮必定為你做主！」

  康熙收她為養女的目的乃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就是為了將來送她去蒙古和親。

  大公主雖然不是親生，但也是堂堂親王之女，她性子又溫柔和順，佟佳貴妃待她一向不錯，宮裡也沒有什麼不長眼的會惹到她的面前。

  所以，佟佳貴妃真的很好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到底能發生什麼事情？

  大公主委委屈屈地擡起眼眸，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可是顧忌到林默涵也在這裡，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口。

  沒過多久，大公主似是終於想好了，卻只聽她說道：「兒臣無事，只是來與貴妃娘娘請個安，娘娘眼下正忙著，兒臣就先告退了。」

  說完，她就想起身離開。

  林默涵趕在佟佳貴妃開口之前連忙攔住了她：「且慢，公主可曾聽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今日若你就這麼轉身離開了，可能終此一生再也沒有勇氣開口表達自己的需求了。」

  她目光灼灼，直直地盯著大公主的眼睛。

  這位大公主比胤礽還要年長三歲，明年就要嫁往科爾沁部。

  林默涵也想試探一下，大清的公主們是否全部都是鵪鶉轉世。

  這位大公主人都到了承干宮裡，且她這個還算有分量t的太子妃都出手攔人了，從小就在宮裡長大的人就算再愚鈍也會明白，林默涵此舉就是要管一管的意思。

  倘若這位大公主還是拒絕發聲，那麼林默涵便也只當今日從未見過她。

  畢竟，若是連梯子遞到了腳邊都不敢生出自救的意識，她是絕不稀罕給這種人當救世主的。

  自然，林默涵是希望她敢於尋求公道的。

  許是林默涵的眼神太過堅定，或是裡面鼓勵的光芒差點就要溢了出來，大公主明知可能是無用的，卻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林默涵拿出乾淨的帕子親自幫她擦拭乾淨，大公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仰頭將剩下的淚水全部逼了回去，伏身朝著佟佳貴妃拜下，口中說道：「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班第及其母親言辭粗俗、行為不堪，侮辱兒臣和額娘，求貴妃娘娘為兒臣做主！」

  聽到她終於將這些話說出口，林默涵笑了。

  受了委屈就該說出來，說出來才有解決的可能。

  將委屈吞咽下去，不會得到任何人的憐惜，只會有更多數不盡的委屈給你承受。

  說出來好啊。

  她這個人，遇見旁人反抗不平之事是定要管一管的。

  莫名的，佟佳貴妃就是明白林默涵為什麼會笑。

  班第就是大公主的未婚夫婿，他的母親自然就是她的未來婆婆。

  他們與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出身同族，和大清乃是極為親近的可靠同盟。

  怪不得大公主先前猶猶豫豫不敢說，這樁婚約除非大公主和班第兩人身死，否則絕無更改的可能。

  其實就算大公主說了出來，她心裡也不抱任何期望。

  但是就像太子妃方才鼓勵的那般，她也算是為她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命運爭取過一回了。

  她要好好記住這一日，這可能是她這小心翼翼得前半生唯一不瞻前不顧後，只為自己鳴不平的一次。

  哪怕今日之舉會與未來夫家結下樑子，後半生都受盡苛責和孤立無援，她也絕不後悔。

  佟佳貴妃起身，將大公主扶了起來。

  這樣的事情，她其實知道會怎樣收場。

  正如大公主想的那般，這樁婚事不管發生怎樣的波折都一定會履行。

  一旦上升到國事，便不是她這麼一個深宮婦人能夠做得了主的。

  就算眼下她能夠幫助大公主教訓班第母子，卻也十分有限。

  一來礙於太后，她不能讓博爾濟吉特氏的臉面受損，就算是出手也只能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

  二來對方有恃無恐，大公主早晚要嫁過去，將來可能會百倍千倍地報復到大公主身上

  輕不得、重不得，倒還不如假裝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的好。

  但是，佟佳貴妃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移到了林默涵的身上。

  那都是以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了，現在還是有不同的。

  這個女人甚至都能把噶爾丹給砍了，想來收拾個小小班第且妥善處理好後續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瞧瞧太子妃的手段啊，跟她們這些被條條框框絆住的女人完全不是一個路子的手段。

  於是，佟佳貴妃輕啟紅唇，十分自信地說道：「大公主你且放心，本宮和太子妃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讓那對母子再也不敢在你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