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

  湘雲

  賈寶玉要定親了, 而對象正是史湘雲。

  王熙鳳原本是得了誥命特地進宮謝恩的，從佟佳貴妃宮裡走了一趟後，順便來林墨涵這裡瞧瞧她, 兩人閒聊間便提起了此事。

  「哎呦，說起來這件事情, 真真是熱鬧極了。那日寶玉被他老子丟到我那好姑媽的院門口時, 自然就驚動了裡面的人。他老娘和襲人、麝月那兩個小蹄子見寶玉被作踐至此, 可是心疼的了不得。」王熙鳳諷刺地笑了笑，語氣實在算不得好。

  

  「因著這件事情倒叫她們找著了機會，鎮日都在裡頭尋死覓活地鬧著要出來。我姑媽連上吊的法子都使出來了, 被人發現後又開始撞牆。瞧著倒是頭破血流，對自己也真夠狠的。雖知道她壓根兒就捨不得死，但是咱們家這喜事連連的檔口，實在不好鬧出風波，老太太也沒了法子，來找我拿主意。我能有什麼主意, 反正不能將她給放出來，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怎麼勸服她的，從那院子裡出來後就說要給寶玉定親, 讓我張羅著往史家下聘去呢。」

  林墨涵挑了挑眉, 說道：「史家？莫不是史湘雲？」

  王熙鳳點了點頭：「可不就是她。」

  「那史家也同意？」林墨涵驚訝道, 畢竟賈寶玉當初和秦鐘的事情鬧的人盡皆知，而且他還有未婚就有了兩個姨娘, 再者說她記得史湘雲好像是定了親事的。

  史家再落魄, 應該也不敢把史湘雲這個遺孤嫁給賈寶玉這樣的人吧。

  否則豈不是要被人戳死脊梁骨？

  「正是要說此事之奇呢。」王熙鳳的臉上依舊是滿滿的嘲弄, 控制不住地翻了個白眼兒。

  「史家兩位老侯爺自是不同意的，連推拒的由頭都是現成的, 他們家昔年曾為大姑娘定下了一樁親事，就是那個只剩下了祖孫兩個的衛家，只等著到了年紀就成婚。誰知衛家聽聞了此事後，那個叫衛若蘭的孩子竟直接來到賈家告訴寶玉，若是將妻子讓給他，是樂意至極，半點不情願都無的。聽聽，您說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饒是林默涵做好了思想準備，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是這般發展的。

  不是，這衛若蘭以為自己是誰啊？史湘雲好好一個活人，又不是貨物，他有何資格讓來讓去？

  「竟如此荒唐嗎？衛若蘭這般不但羞辱了史家，也得罪了賈家，嫂子快說說後續是怎麼處理的？」事情一旦和賈寶玉扯上關係，走向就十分令人猝不及防了，林默涵倒要聽聽，還能再怎麼刷新她的三觀。

  王熙鳳顯然也一副深覺自己還是見識太少的樣子，欠兮兮地說道：「您猜怎麼著，這衛若蘭竟然也有龍陽之好，和寶玉早就相識了，之前他們同在北靜王府留過宿，因著後來咱們家不再與北靜王之流往來，這才斷了關係。那日他上門來，若非老太太派人在外頭盯著，同寶玉倆人差點就……天菩薩啊，我聽說了此事之後連忙叫人把衛家那小子給請出去了，又讓我們老爺親自登了衛家的門，去求衛老爺子將他那獨苗苗好生管教一番才是。若再鬧出事端來，我們家爺日後還怎麼在官場上行走！」

  好吧，這等破事兒若是發生在別家，那自然是樂得瞧個熱鬧。

  但是發生在自家，就令人後怕的狠了。

  當初賈寶玉的名聲之所以那麼快地傳到外面，其中自然有賈璉和王熙鳳的手筆。

  彼時他們想要與二房奪權，自然要想法設法地給敵人痛擊。

  且當時榮、寧二府的名聲簡直臭不可聞，便是再添上這麼一樁小少爺風流韻事也無妨。

  畢竟當世好男風的也不少，他們賈家這也不是開天闢地頭一件，根本算不得什麼。

  只不過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放在檯面上來說的，但凡與香、艷二字沾邊兒，總是要被人在私下嘲諷的。

  正好等賈璉夫妻接手賈家之後，下狠手整頓一番，才顯得新人新氣象，徹底扭轉賈家的形象。

  所以，現在賈寶玉若敢再做出此等於家族名聲有損之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林默涵十分同情地對王熙鳳說道：「前些日子不是請了先生教他讀書嗎？怎麼，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哼，先生的話他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們家爺對他真真是失望至極了，原本大姐姐站出來說要親自教導他，但大姐姐好容易才過幾天安生日子，我可捨不得讓她再為這麼個人氣著身子，便讓巧姐兒那小丫頭天天去鬧她。如今我家爺也放棄對他的管教了，只盼著他成親之後收了心，不要再做些驚世駭俗之舉了。」

  但是林默涵卻覺得王熙鳳的願望很可能是實現不了的，因為很顯然史湘雲也沒那個本事能將賈寶玉給管束住。

  只聽王熙鳳接著說道：「史家那邊兒聽說衛若蘭的讓妻之舉後，兩位老侯爺立刻就去衛府將婚書當場給撕毀了，可惜史家日漸衰落，大姑娘又與他們隔了一層，再想如何卻是不能夠的，只是卻還是堅持不同意與賈家的親事。」

  林默涵點了點頭，史家這樣的做法是正常人家該有的，只是「那為何竟又同意了呢？莫非是外祖母在中間使力了不成？」

  難道賈母為了自己的好孫子，非得把自己娘家給坑死嗎？

  也是，可能在她看來，如今賈家與之前不可同t日而語，是有大前程在的，讓史湘雲嫁入賈家日後可是來享福的。

  但是她老太太可能忘記了，能讓賈家飛黃騰達的是林默涵和賈璉，而不是賈寶玉，嫁給他可沒有什麼用。

  王熙鳳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說道：「老太太自然是極力撮合這樁婚事的，光是兩位侯夫人都設宴請了兩次，又開了私庫往史家送了不少好東西，擺足了誠意。但是史家兩位老侯爺堅決不肯改口，奈何卻拗不過史大姑娘。自知道老太太有意將她許配給寶玉之後，這丫頭簡直昏了頭似的，非逼著家裡同意，最後甚至說出了非君不嫁這樣的混帳話，還當面質問兩位老侯爺是否存著些見不得她好的齷齪心思，疑心他們想要拿親生女兒換取這門好親事，史家老少差點沒被她氣出個好歹。事已至此，便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林默涵萬萬沒有想到，大氣舒朗的史湘雲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史家雖說是一門雙侯，但兩位侯爺當年在平三藩的戰場上接連失利，早就失去了聖心，內里過得十分艱難。

  甚至一度淪落到自家女眷所用的衣裳配飾都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做的地步，眼瞧著賈家如今富貴起來了，卻還能對這門親事不鬆口，已然算是對得起湘雲了。

  若他們當真對史湘雲毫不在意，只管順著賈家把人嫁過去就是了，還能藉此機會賣賈家一個好兒。

  只可惜，史湘雲卻並不這麼想。

  許是在見識過賈家的富貴之後，史家的清苦日子讓她早就心懷不滿了。

  何況她確實對賈寶玉一片痴心，原本以為自己從小背負著與衛家的婚約，且之前還有那般出色的薛寶釵在賈家客居，王夫人待寶姐姐也顯然一副未來兒媳的做派，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寶哥哥白首相攜的。

  誰知峰迴路轉之下，寶姐姐搬出了賈家又進了宮，王夫人被關了起來不得見人，寶哥哥的身邊只剩下了她自己，二人每日都在一處好不快活，她那時就想著自己若從未與衛家定下親事就好了。

  誰知一朝夢想成真，老太太居然親自提出了此事，這讓史湘雲如何不驚喜？如何不激動？

  她才不管外頭的人說些什麼，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牢牢地抓住這唯一的機會，能夠永遠地留在賈家與寶哥哥相伴的機會。

  所以，這也算是兩個戀愛腦要衝破重重阻礙在一起了嗎？

  只是，這兩個人的心很明顯並不在一處啊。

  與史湘雲一心只想著自己的寶哥哥不同，賈寶玉戀愛腦的對象有很多個，或許史湘雲也能占據一席之地，但是終究她的分量還是太輕了。

  林默涵不理解，但是十分地尊重，「罷了，終究是史大姑娘求仁得仁，只願日後寶玉表哥看在自小的情分上能夠善待於她吧。」

  只是兩人都清楚，以賈寶玉陰晴不定的性子，很難說能讓史湘雲過得稱心如意。

  其實只要史湘雲放棄與賈寶玉的情情愛愛，她在賈家的日子肯定能過得不錯。

  她與賈母同出史家，自然不會被刁難。

  最能作妖的親婆婆王夫人又被關了起來，儘管她對史湘雲本人以及這門親事有天大的不滿，但是兩人連面都見不著，又能如何磋磨她呢？

  王熙鳳又不會無故為難她，李紈如今一心陪著賈蘭讀書，其餘姐妹們與她原本就很要好，賈家如今並不缺銀錢，將來也自有賈母補貼賈寶玉小夫妻，所以史湘雲的日子是可以過的富足安逸的

  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她不能強求丈夫的全心全意，甚至還要直面日後層出不窮的姨娘們。

  「我先與嫂子說好，賈寶玉的定親宴我與黛玉定然是不會出席的，嫂子替我向外祖母告個罪吧。」林默涵才不會給賈寶玉的臉上增光添彩呢，而且她壓根兒就不想讓黛玉再與他有絲毫的牽連，二人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王熙鳳自然十分地理解，畢竟上次賈寶玉對黛玉的特殊之處讓可是給了她好大一個驚嚇，也知道林家的人因此都十分地不待見寶玉。

  「太子妃放心，老太太定然不會怪罪，她老人家還盼著您屆時能親自來送大姐姐出門子呢，且家裡兩位妹妹的親事還沒有定下來，哪裡敢對您不滿呦。」王熙鳳連忙回道，太子妃這話雖說的客氣，但是不管怎麼樣，如今只有賈母討好太子妃的規矩，萬沒有因為一個賈寶玉而與太子妃生分的道理。

  也不出王熙鳳所料，賈母聽說了林默涵與黛玉姐妹不來的消息後，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卻絲毫沒有怨懟之心。許多話不必說的那麼清楚，她活到這般歲月，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呢。

  在賈母的親自過問之下，賈、史兩家的定親宴倒是辦的十分地熱鬧，只不過與上次賈璉升官時相比，大阿哥夫妻與賈寶玉沒有私交不來也就罷了，可是與他們有親的太子妃夫婦卻也沒有出席。

  唯有林如海和賈敏二人相攜而來，連一子一女都未曾跟隨父母過府恭賀。

  這便讓有心之人卻也都瞧出來些門道，想來太子夫妻乃至文國公林家都與這賈家二房不甚親厚啊。

  要說這件事情中最受打擊的卻是賈政，他滿懷期待地等著太子與太子妃如同前幾回那般親臨賈家，也好讓他這個今日主角之父風光一回，省的以往總被他拿不成器的大哥壓一頭。

  誰知直到宴會結束，客人都走光了，也沒有等到想等的人。

  賈政恍恍惚惚一整日，即便林如海就坐在不遠處，卻也不敢上前問出口。

  賈赦倒是瞧出了他的心思，但是他早已經贏麻了，現在根本不在乎失敗者的心情，只是享受著宴席上的好酒好肉，熱情地招待著上來與他拉家常的親友們。

  賈政瞧著自己的大哥被眾星捧月般恭維著，越發覺得難堪，雖然在賈母的三令五申之下不敢再打賈寶玉，卻也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賈寶玉原本心裡就不大痛快，他只當湘雲是妹妹，從未想過要她做自己的妻子，只是一向都十分疼愛自己的老太太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又被賈政這麼一罵，差點又病倒了。

  賈母聽說之後連忙將他摟在懷裡安慰了許久，這個時候卻是不好請大夫的，否則傳出賈寶玉對這門親事不滿的風聲，史湘雲乾脆連好好活著也不用了。

  元春實在看不過去，將其中的利害掰開了揉碎了給賈寶玉講的一清二楚，直至最後犀利地問他「難道是向要了湘雲的性命嗎？」

  賈寶玉將頭搖的撥浪鼓一般，終於生起了憐香惜玉的念頭，再如何他也不捨得湘雲去死的。

  這場定親宴一波三折，但是總算相安無事。

  林默涵也默默地鬆了一口氣，如今黛玉和那塊兒破石頭各有姻緣，日後就永遠地做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