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

  熱鬧

  王夫人就這樣被關了起來, 她又是叫罵又是摔打東西，然而通通都沒有用。

  這是一個極為偏僻的小院，因為常年無人居住所以早就破敗了。

  裡頭甚至連套上好的茶具都沒有, 只在正堂擺了一尊佛像，賈母命她每日都要誦讀二十遍佛經, 每隔五日還要派人來收走一份手抄的, 倘或不聽話便再也不讓她出去了。

  原先在她身邊伺候的人全部被遣走了, 只留下幾個難纏刁鑽的老婆子在門口守著。

  這幾人都是賈家幾輩子的家生奴才，還是邢夫人親自選出來的，她在榮國府里沒少被這她們刁難過, 如今也該叫王夫人嘗嘗這個滋味了。

  

  王夫人無法只得暫時安分了下來，她實在有些納悶兒，不過就是在領旨的時候多說了幾句，怎麼就要被賈母這般狠心地對待了？

  她哪裡知道是因為當年派人謀害賈璉之事已然敗露了，賈母這樣做也實在是害怕王夫人接受不了賈璉就這樣承襲了爵位，繼而再發瘋闖下塌天大禍。

  到時璉兒豈能容她？

  不說璉兒得了皇上的青眼, 振興榮國府t是早晚的事情，就說寶玉也絕對不能有這麼個殺人兇手的親娘。

  為了這兩個孫子，她絕對不允許王夫人這個兒媳再鬧出么蛾子來了。

  賈母這幾日除了賈敏仍舊誰也不願意見, 王熙鳳和賈璉乾脆就拜託了賈敏母女三人留在榮國府住上幾日。

  因為他們夫妻二人打算趁著這個時機革弊鼎新, 把榮國府里徹底地清洗一番。

  要做這件事情還非得把賈敏留在榮國府里不可, 因為老太太肯定會動怒，而現在除了賈敏能在跟前勸勸, 旁人誰也聽不進去。

  這個節骨眼兒上, 賈璉可不希望傳出賈母被氣倒的消息, 否則外人更不知該會如何議論他們榮國府了，甚至連他身上這個爵位也會被指指點點。

  二人親自到賈敏跟前兒請罪道：「這種事情本不該牽連上姑媽, 只是老太太如今也只還能聽得進去您的話，都是侄兒不孝，讓您頂著這樣的壓力……」

  賈敏作為出嫁女，按理說確實不該再插手娘家的事情。

  但是正如賈璉所說，老太太絕對不可能這般容易地讓賈璉真正地當家做主，所以無論他做什麼定然都會極力地反對。

  只是榮國府若再不把這些蛀蟲和不良風氣都清掃個乾淨，那璉兒也不用再去考什麼武舉了，反正早晚也要被這些人給拖累死，就更不必說讓榮國府起死回生了。

  賈敏當年為了娘家不至於一敗塗地，把賈璉接來身邊養育多年，哪裡還差這最後一步了。

  於是，她說道：「難道我不姓賈嗎？老太太是我的生身之母，照料她原就是我應當的。你們若真心孝敬我就把府里的事情處理的漂漂亮亮，把我們賈家被污濁了的名聲給重新洗的乾乾淨淨。」

  賈璉自然應承了下來，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這件事情他已經做足了準備，如今正是放手去落實的時候。

  因為賈敏在這裡，所以林默涵和黛玉也沒有離去，她們二人就歇在三春的院子裡。

  外面的那些熱鬧自然與她們不相干，王夫人也被關了起來，連個出來找晦氣的人都沒有了，探春更是如同卸下重擔般整個人變的輕鬆自在了許多。

  她們只管每日聚在一處寫字作畫，或者商量一些鋪子裡的事情。

  這日，王熙鳳給她們送來了鋪子當月的帳本子，幾人正在盤算帳目時，薛寶釵上門了。

  自從王夫人被關起來後，薛家立刻就變的尷尬了起來。

  他們原本就是為了奔著王夫人而來，如今是怎麼也不好再厚著臉皮繼續住下去了。

  薛姨媽收拾好了行禮連續幾日去向賈母辭行，賈母這幾日正不自在，也沒有力氣應付他們，留了幾次之後便點頭了。

  所以，今日薛寶釵是過來與眾人道別的。

  王夫人的事情並不體面，薛寶釵也並不提起她，只是說道：「再過幾個月，我就要進宮參加公主、郡主入學陪侍的選拔了，不好再住在親戚家。前幾日我媽已經向老太太辭行了，我想著咱們姐妹好了一場，特地來與你們辭行。」

  三春同薛寶釵確實相處的十分親熱，聽到她要離開榮國府心裡不免傷心。但是她們也明白，出了王夫人的事情，薛家決計也住不下去了。

  探春連忙說道：「姐姐雖然家去了，但不要忘了咱們姐妹，若有機會盼著能再見面才好。」

  迎春和惜春二人也點點頭，林默涵、黛玉原本與寶釵並不相熟，不過是幾面之緣而已，是以只客套了幾句。

  薛寶釵說道：「三妹妹說的我記下了，好在我家離這裡也不遠，待收拾齊整了便下帖子請嫂子和姐妹們過去頑耍。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日後你們也要各種珍重才是。」

  離別總是傷情的，三春的臉上掛著淚痕，分別與寶釵交換了些帕子、荷包才罷。

  探春叫人準備了一桌席面，算作送別宴。

  席間，薛寶釵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投向林默涵與黛玉，二人自然也有所察覺，不過這目光並不叫人討厭，是以也沒有在意。

  薛家第二天就搬走了，梨香院原本就有門直通府外，是以也十分地便利。

  這幾天，賈政的日子也十分地不好過。

  因為賈璉手捧著聖旨，直接來請他搬出榮禧堂。

  這還了得！

  榮禧堂是當家人的象徵，是整個榮國府最為尊貴華麗的住所，當年是老太太親口下令讓他搬進來的，賈璉區區一個小輩，居然敢讓他搬出去，簡直就是大不孝。

  但在聖旨面前，賈政也不敢理直氣壯地擡出賈母了。

  他只得嘴上說自己早有此意，若非老太太的意思，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住在這裡的，還打發了小廝和一向老實的周姨娘開始收拾東西。

  然而等賈璉一走，他就來找賈母了。

  「兒子當年為全孝道，忝居榮禧堂之中，心裡每日都十分地惶恐。如今璉兒既然已經繼承了爵位，正經該讓他搬進去，如今兒子也就安心了。」

  賈政說的十分大度，然而賈敏卻聽出了其中的告狀之意，她皺著眉頭，二哥怎麼淨使這些內宅里一些無知婦人的手段？

  枉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竟是這樣地言不由衷、沽名釣譽！

  她連忙使了個眼色讓自己的丫頭去把賈璉夫妻二人請來，既然二哥要鬧，那也得等人都到齊了，直接鬧大了才好。

  原本璉兒夫妻根本不用顧慮老太太的意思，但是自己二哥卻非要再鬧到她的面前，賈敏不願讓賈璉落得個刻薄無情的名聲，還是讓他來分辯一番吧。

  賈母聽說了這件事情果然很生氣，說道：「讓你住在那裡是我的意思，他個孽障才得了爵位就敢把你這個做叔叔的趕出來，還有沒有人倫王法了？」

  賈政聽到賈母這樣說便安心了，不過嘴上卻說道：「老太太息怒，都是兒子的不是。搬離榮禧堂兒子的心中並無不願，只是覺得日後少不得要離母親遠了，這才心中不安，老太太千萬不要為了兒子動氣。」

  其實賈母何嘗不知道賈政住在榮禧堂不妥，只要她還活著，縱然爵位在賈赦身上，但賈政身為嫡親的弟弟住在榮國府里是天經地義之事。

  然而，現如今已是賈璉當家，做叔叔的卻堂而皇之地住在侄兒家的正院裡，天底下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就算賈母硬說為了孝順她，也是說不過去的。

  但即使知道這個道理，賈母卻也不能不氣。

  因為，她說一不二的權威一步步地被挑戰，換成誰一時半刻也是忍不住的。

  賈敏連忙勸了幾句，賈母平息了片刻，賈璉夫妻終於來了。

  他們夫妻二人一進來，賈政便覺得十分地尷尬不自在。

  賈璉懶得理他那麼多，反正大表妹曾經悄悄地與自己分析過，能在孝道上壓他一頭的唯有大老爺、邢夫人與賈母三人而已。

  只要他把這三人妥善地安置好了，二叔一家便是鬧翻了天也不能奈自己何！

  自己的老子娘俱在，二叔家裡的子女也都有手有腳的，難道他還有臉去告自己這個侄兒不孝嗎？

  便是賈政敢去，賈璉也沒甚好怕的。

  到時候把裡面的緣由一說清楚，丟人的還不知是誰呢！

  再者說，他如今也十分不恥賈政一大把年紀了還到親娘的面前行告狀之事，只對賈母說道：「老太太明鑑，孫兒並非要自己住才讓叔叔搬出去。實則是前些日子在外頭遇見了御史台的人，他給孫兒透露了一個風聲。最近皇上有意整頓朝廷綱紀，要嚴查各家是否有不合禮數、違反律法之事。孫兒想著，這榮禧堂乃是國公的規制，滿府裡面唯有您老人家才有資格住，但您如今又住慣了榮慶堂，不若干脆打掃乾淨後直接鎖了院門，如此也不算咱們家不合禮制了。」

  隨即又對賈政說道：「二叔也不必擔心，除了這榮禧堂、榮慶堂還有大老爺住的東院，咱們這府里您只管挑喜歡的地方去住，便是看上了侄兒現在的院子也可，侄兒立刻搬離絕無二話。」

  這一番話說下來，賈政的老臉早就掛不住了，連忙說道：「我早就說過住在哪裡都好，如今你是當家人，身上挑起了咱們賈家的重擔，眼見著行事也穩妥了起來，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定然欣慰。」

  王熙鳳默默地撇了撇嘴，二老爺這張嘴是不是離了列祖列宗就不會說話了。

  前兒個剛拿這話罵過寶玉，今日t又在老太太面前提起這個，分明就是存心的。

  賈母果然又想起寶玉還在床上躺著，而賈璉卻是這樣地神采豐秀，甚至還擺起來當家人的架子來。

  時刻注意著她的賈敏連忙勸說道：「俗話說不聾不啞，不作家翁。母親如今上了年紀，只管保養好自己就是了。孩子們做事都很有章法，這是您的福氣。再說了，不管二哥住在哪裡，難道離的稍遠些了他就不來給您請安了嗎？」

  賈母並不是非要維護賈政，無非就是以前當家做主慣了，而賈璉和王熙鳳現在明顯是不聽她擺布的，就連賈赦也不再對她唯命是從了。

  這讓她真的有了年老力弱的危機感，好在還有賈敏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

  儘管敏兒的心裡恐怕也是向著賈璉夫妻二人的，但只要她肯做出親近自己的態度來，日後便還有自己說話的份兒。

  畢竟，敏兒將來可是太子妃之母。

  若是自己再與敏兒生分了，那才真是萬事俱休。

  這個道理賈母早就想通了，所以這幾日她十分肯聽賈敏的勸說。

  再說日後榮國府還是要靠著璉兒，自己總不能一直不給他好臉色，便說道：「你有成算就好，只是不可委屈了你二叔，一應的份例不可減免。」

  賈璉應道：「老太太放心就是，不但份例不會減免，孫兒還想著給每人再添上三成呢。長輩們自然是不可慢待的，底下的弟妹、子侄們又都還小，多添些份例也好叫他們心無旁騖地讀書、做針線，老太太覺得可好？」

  反正他馬上就要把家裡那些不省心的奴才們發賣了，到時候的進帳便是再把主子們的份例翻一番都綽綽有餘，不如拿些出來收買人心。

  賈母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說道：「很好，知道為骨肉家人著想，這就有些當家人的樣子了。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我這裡盡夠使了，便免了，能省一些是一些吧。」

  王熙鳳又說了許多好聽話，哄得賈母露出了笑臉，夫妻二人這才走。

  賈政憑白鬧了個沒臉兒，走到半路就轉去寶玉的房裡了。

  晚膳時，林默涵正與姐妹們在賈母這裡用飯。

  剛拿起筷子便有消息傳來進來，二老爺在寶玉院裡發現他不好好養病，與兩個丫鬟青天白日地廝混在一起，又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這會子亂做了一團，請老太太過去看看。

  林默涵十分地好奇，賈母有沒有那麼一瞬間十分地後悔生下賈政這個兒子？

  都一把歲數的人了，遇事只知道找媽媽，不高興了就去打兒子發泄。

  就這種人，賈母之前還閉著眼誇他。

  哦對了，是因為他還有個大哥更混帳更沒眼看！

  這飯是吃不成了，賈母急匆匆地趕去救火了。

  林默涵、黛玉與三春姐妹回了院子，直接叫王熙鳳給她們上了鍋子和酒。

  總要填飽自己的肚子不是，賈家的飯菜向來都是十分奢靡的，她要多吃些！

  要說榮國府里破事兒雖多，但至少人不覺得悶得慌。

  他們林家哪裡有這種熱鬧瞧啊，若不是為了姐妹們的清譽，她還真想趕到寶玉的院裡去吃第一手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