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 70 章

  清晨第一縷陽光偷偷從窗簾縫隙鑽進臥室，床上的人睫毛顫了顫，緩緩睜眼，羽瀾偏頭看枕邊人，全身所有細胞叫囂著疲累，可視線順著枕邊人的側臉往下，眼中睏乏漸漸消失。

  她凝目注視，金色光輝從地板悄悄移到床邊，停在他唇邊。

  

  羽瀾擡手捕捉，動作於半空停滯，她眼中狡黠一閃而過，輕咬嘴唇，單肘撐在床上，隔著光芒貼上那抹柔軟。

  不出所料，四目相對。

  「早安。」

  尚奕辰喉結滾了滾，眸色難掩，嗓音低沉：「一會再早安。」

  位置顛倒，風捲殘雲。

  再醒來，房間陽光傾瀉滿地，尚奕辰已經離開，她懶懶拿過手機，尚奕辰留消息說很快回來，她小幅度撇撇嘴，蒙頭緩了會，坐起來長長伸了個懶腰。

  莊園的傭人聽到動靜，敲門問要不要吃早飯。

  她看了眼時間，快到中午，心想剛好等尚奕辰回來一起吃午飯，招呼傭人去忙，不用管她。

  傭人揚聲說：「太太在樓下等您。」

  羽瀾臉色微變，想了想，開門問：「尚奕辰知道嗎？」

  傭人覷她神色，支支吾吾說：「太太剛過來。」

  「我知道了。」

  羽瀾關門，拿上換洗的衣服進浴室，走到門前折返，給尚奕辰發消息。

  【什麼時候回來？】

  洗漱過後，她吹乾頭髮，看了眼消息。

  【半個小時。餓了就先吃飯，不用等我。】

  羽瀾眼神遲疑，滿懷心事放下手機，看了眼窗外陽光溫和，暗想，半小時應該夠。

  開門下樓。

  最後一階台階邁下，擡眼，尚太太冷眼掃過來，直勾勾上下打量她。

  「太太。」

  尚太太眼神不善，擡下巴示意傭人出去。

  「您找我。」羽瀾裝作沒看到，俯身給尚太太半空的杯子續上熱茶。

  熱氣在她眼前氤氳上升。

  「不用你假惺惺。」尚太太咬緊牙根，趾高氣昂：「我向你道歉。」

  羽瀾眼睫動了動，心下瞭然，卻沒接話，從容整理杯具。

  「記得轉告他，我找過你了。」

  見尚太太要走，羽瀾款款起身，揣著明白裝糊塗，面露疑問：「我不清楚您為什麼對我道歉。」

  尚太太冷哼一聲：「覺得不夠？你還想讓我怎麼做？」

  羽瀾攤手：「我確實不知道，如果是為了刺繡展上說得幾句話，那您不需要向我道歉，那些話沒錯。」

  尚太太胸口略有起伏，臉上怒意更甚，她嗤了一聲：「好，我再為那幾句話向你道歉，滿意了嗎？我能走了嗎！」

  「太太，我真的不清楚您為什麼道歉。」羽瀾語氣平淡，步步緊逼。

  「嘭」的一聲重響在房間炸開。

  隨即茶杯滾落「嘩啦啦」碎成數片瓷碴。

  傭人才要進門被尚太太勒令出去。

  尚太太伸手指著她，腕骨發抖：「你不要太過分。」

  羽瀾淡淡錯開視線，俯身蹲下撿起碎掉的瓷片。

  空氣安靜，只有玻璃丟進垃圾桶時發出不清晰的塑料聲響，陽光光線無聲跳躍，晃人視線。

  尚太太握緊拳頭，一字一頓：「我為那篇帖子向你道歉。」

  聞言，羽瀾不疾不徐抽了紙巾擦手，又拿過乾淨的茶杯重新倒一杯熱茶，放置在原來的位置。

  「我不知道帖子是您發的。」

  尚太太眸中忍著不忿，細看眼眶染上微紅，「你不用陰陽怪氣。」

  羽瀾儘量堆笑勸：「我沒有。太太，我們不合，只會讓他為難，我…」

  「他怎麼會為難？」尚太太恨聲打斷，「他只會站在你這邊，和你一起把我當做敵人。」

  羽瀾看她一眼，她怒視的目光後，是色厲內荏，是無處發泄的委屈與不甘。

  垂首思索良久，羽瀾平靜敘述：「帖子發酵後，我托人查到IP位址在尚雲，就去找了尚奕辰，和他約定三天時間查出是誰，三天後，他承認和他有關係，問我相信他嗎，我說信，後來我們沒提過。」

  「嗤。」尚太太冷哼一聲。

  羽瀾不受她影響，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講述那晚，「我不追問，是因為那天……他看起來很難過，和我第一次回老宅時，一樣難過。我現在還記得和他初遇時的場景，那時，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難過」這兩個字有交集。」

  「我剛才確實對您說謊了，能讓他在我面前為旁人背黑鍋的人，除了您，我猜不到還有第二個人。」

  尚太太眉目略有鬆動，臉色微變，僵著身形不出聲。

  羽瀾：「您是他母親，別說只是這樣不痛不癢的小事，就算真發生無可挽回的損失，我相信，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替我擺平，但也不會對我說出，背後的人是您。」

  見尚太太眼中似有迷茫，羽瀾繼續道：「您比我清楚他的性格，今天您過來，不可能是他的意思，但他一定和您說過什麼，讓您誤以為，如果不對我道歉，他會不認您或者有其他類似偏激的做法。」

  「誤會？」尚太太強忍淚意，顫聲：「你覺得他在乎我？」

  「他如果不在乎，為什麼替你隱瞞？」

  第一滴淚強留不住，落下時情緒一併爆發，尚太太大聲質問：「你第一次回老宅，她們都在，為什麼單單不告訴我？我是他母親，憑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歆怡和我說，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們約好要吃團圓飯。我很少出遠門，就那天，我走了，他帶你回老宅，你知道我廢了多大的力氣才趕回來嗎？」

  羽瀾默默遞過紙巾，安靜聽她情緒崩潰。

  「能趕上，我特別開心，可是你們所有人都不歡迎我。」

  尚太太仰頭吸吸鼻子，忽然重聲：「我不在乎她們，我就想看看，他喜歡的女孩是什麼樣的，但是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羽瀾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你看他的時候，眼睛沒有愛，一丁點都沒有。在你心裡，唐棠比他重要，好，我可以接受，那是陪你共患難的朋友。漾萱比他重要，我也能忍，那是你的事業，你的心血。可為什麼，就連恨不得要你命的親爹，許清的女兒，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在你心裡都比他重要！」

  尚太太垂著胸口，目光絕望，淚水順著臉頰啪嗒落到地面，砸到心內，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只有一個親生孩子，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消沉，每天守著一塊表發呆，整宿整宿失眠。」

  尚太太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

  鐘錶指針滑出鈍角，房間抽泣聲稍止。

  晾出的熱茶水溫剛好，羽瀾半蹲在她身前，拿過那杯茶，慢聲：「喝杯茶吧。」

  起先灑出的茶水未清理，陽光照在地上，水波泛起歲月靜好的晶瑩。

  尚太太臉色依舊不好，但瞳孔徹骨的厭惡消退大半。

  「太太關心他，為什麼要藏著掖著呢。」

  「不用你多管閒事。」

  羽瀾心裡有數，接過空茶杯，起身看了眼時間，緩聲：「他還有五分鐘回來，您等他一會，還是？」

  尚太太不發一言，冷著臉起身往門口走去，羽瀾略停頓，跟在她身後，偏頭讓傭人收拾房間。

  開門，尚奕辰剛好下車。

  三人目光遙遙對視，尚奕辰先蹙眉變了臉色。

  羽瀾垂眸，上前一步靠近尚太太身旁，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留下一起吃午飯吧。」

  尚太太愣了下，動作遲緩偏頭，羽瀾沒回頭，直視尚奕辰，大步走過去，溫和笑笑，牽過他的手：「早了五分鐘。」

  尚奕辰看了尚太太一眼，握住羽瀾左手的動作莫名添上珍視的意味。尚太太眼神暗了暗，收回視線，轉身進門。

  午餐豐盛，雖三人各懷心思，倒也和諧。

  傭人端上黑松露酥皮湯，小心切開酥皮，瞬間香味撲鼻而來，黑松露的濃香伴隨淡淡奶香與蔬菜的清香混合一起，讓人胃口大增，湯匙與瓷碗碰撞，鵝肝入口即化。

  尚奕辰看著羽瀾吃得滿足，嘴角無意識上揚，擡手便要替她重新滿上半空的碗。

  羽瀾擡眸與他對視，笑笑，躲開他的手，眼神劃向低頭無言的尚太太，隨即落在她手邊空著的碗。

  溫柔移過視線，無聲看向尚奕辰。

  尚奕辰臉上笑容淡了淡，起身，無聲揮退傭人，自己拿過尚太太手邊瓷碗，添滿一半，雙手遞過去。

  尚太太愣了下，眼睛霎時濕潤，忙接過，深深低頭，用力攪拌濃稠湯汁，瓷器碰撞的聲音略顯凌亂。

  羽瀾只當沒看見，飯後起身去書房，把樓下留給母子兩人。

  才把昨天留下的工作處理完，尚奕辰推門進來，羽瀾擡頭，見他站在門口，遙遙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羽瀾等了會，見他不進門，移開視線繼續看文件。

  半分鐘後，擡頭起身。

  「尚總，你站在那，我沒法工作了。」

  尚奕辰緩步走進，與她對視良久，什麼話都沒有說，擡手將人擁在胸膛，片刻，呼吸交融，喘聲急促。

  羽瀾順勢把他摁到辦公椅上，自己半靠在他身上，盯著他的喉結，小聲：「我那天看到宋歆怡了。」

  「嗯。」

  「她看起來不太好。」

  尚奕辰擡眸直視窗外，說：「她家裡的情況其實和你差不多，如果她不動歪心思，不會是現在的結局。」

  羽瀾搖頭：「我覺得不是。」

  「嗯？」

  「她可能比我少一點運氣。」

  「運氣？」

  羽瀾強迫他與自己對視，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她遇到的人是沈時意，而我遇到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