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彗星襲月
2024-09-14 13:03:28
作者: 風竹月夜
第七章彗星襲月
尹璋在黃昏時分接到一個陌生人帶來的信,那人自稱居住黑岩壩內,受一位姓凌的公子所託。尹璋拆信一看,果然是上官陵親筆,命他即刻動身,率全部衛隊進入文蕭關。
文蕭關佇立於兩峰之間,關樓由石鑿成。障壁難攀,靈岩峻極。每日開關時間也不長,申時一過,立刻閉關。看看日色差不多了,守兵放下閘門,準備轉身下樓,卻望見暮色中一支騎兵迤邐而來。
「來的什麼人?」
「過路的行人,請允通關。」
「現在不行了!」守兵擺手喊道,「你們人太多,也不行。找別的路去!」
關外隊伍停在原地,寸步不動。
旁邊另一名守兵道:「他們好像非要從這兒過,怎麼辦?」
「放心!」前一個守兵笑道,「只要咱們不開門,他們飛不上來。看誰拼得過誰!」
話音剛落,頸上突然一涼。
隨即,一道清冽如泉的嗓音不急不迫地傳入耳中。
「開閘門。」
黑岩堡內,夜色初降。
「凌夫人。」一名僕人出現在門口,「堡主有事請夫人過去一趟。」
沈安頤坐在房中喝茶,聞聲眼皮微擡。
「何事?」
「堡主沒有說,夫人過去就知道了。」
沈安頤略一沉吟。
「也好,我也有事要問他。」
茶杯一放,悠然起身,忽被小荷拉住了。
「凌夫人……」小侍婢惶急地搖頭,「你不能去。他肯定……你不能……」
沈安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自有道理。」
主人房內燈燭交輝。
牆壁上掛著一幅巨畫,仇元朗坐在畫前閉目養神。見沈安頤來到,他的表情染上幾分曖昧,一雙眼睛不住在她身上打量。沈安頤胃裡直犯噁心,所幸經歷了那麼多,也算養出了點城府,當下仍然不動聲色。
「堡主請我來,不知有何指教?」
仇元朗笑道:「我一介粗人,哪敢談什麼指教?夫人請用茶。」竟親自端了茶水過來。
沈安頤看了一眼,並不伸手。
「天色已晚,我不便多留。堡主有話請直說。」
仇元朗見她不接茶,遂將杯子隨手放在桌上,一臂撐住桌沿。沈安頤原本坐在桌旁,這下頓覺身體受到了圍困,不禁皺了皺眉頭。
仇元朗問她:「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沈安頤道:「昨日剛登門時,外子就已呈明身份。」
「假話就不用再說了。」仇元朗瞧著她笑,「你們兩人氣度不俗,一看就是貴家子,可出門在外不但沒有隨行僕婢,連隨身的行禮都很少。我可不是傻的。」
沈安頤神色不動:「看來堡主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那我承認還是否認有區別麼?」
仇元朗大笑。
「你果然很有趣,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他說著想要捉沈安頤的下巴,被沈安頤偏頭避開。
「我已有夫君,還請堡主自重。」
「夫君?」仇元朗笑得更厲害了,「他對你可不怎麼好啊!我說要你留下,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真把你留下了。這種縮頭烏龜,你也真不嫌委屈?」
聽他誹及上官陵,沈安頤心底怒意浮動,若非念及此來尚有更緊要的事,差點就要給他一耳光。
「她自有她的好處,不足為外人道。不過……堡主是如何控制大門開關的,倒令我深感好奇。這座黑岩堡中,是否還有許多這樣的機關?」
仇元朗眼中掠過警惕:「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不喜歡待在籠子裡。」沈安頤微微仰面,盈盈含笑,「堡主英武非凡,可做事的手段實在讓人不舒服。若想我依從,至少該先讓我安心。」
她的話語聽起來仿佛有順應的可能,仇元朗思考了一會兒,點頭道:「說得也對。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
他手一揮,牆上巨畫豁然移開。粉白的牆壁上,一座座木扳整齊排列,上下數行,足有三十餘座。
沈安頤迷惑地望了半天:「這就是機關?」
「這是機關的控制閘。上面那兩排是各門的開關,下面控制的是堡內的圍壁。我這堡里共有四層十八座圍壁,看起來和普通的牆沒兩樣,但其實是活動的。平常我不啟動機關,遇到特殊情況,只要我扳下其中幾座閘,圍壁移動,格局就變成另一個樣子,跟你現在看到的截然不同。」仇元朗得意之色難掩,「怎樣?是不是很精妙?」
沈安頤心驚肉跳。
果然如自己所料,不止大門是機關。上官陵調龍驍衛來攻黑岩堡,如果按照她們上午觀察的地形布置進攻,仇元朗只需要發動機關,就能讓道路完全改變,所有人都會困死在夾牆之中!
放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緊握成拳,沈安頤急速思考對策。
現在通知上官陵已經來不及了,而且無法預料機關啟動後的道路究竟是什麼樣子,那麼,有可能找出製造機關的工匠,威脅利誘他破解嗎?
「是啊,的確很精妙。」她口中應付,臉上維持著浮泛的笑容,「卻不知如此精妙機關,是哪位大師所設計?」
「設計的人是過忘山門前任教主,范南生。」
「范南生?」這個名字沈安頤倒不陌生,「那個有名的機關大師?想不到他竟是過忘山門教主。」
「他是個很低調的人,與前任尊主乃是八拜之交。先尊在世時,他很少用自己的名義在江湖上行動。先尊死後,他不願久留傷心地,將教主之位傳給徒弟,自己出走山門另謀生計,名聲這才逐漸傳揚開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與過忘山門的淵源。」
「原來如此,倒是個奇人。」
不是堡內的工匠,而是遠在天邊的范南生。這樣說來,找設計者來破解機關也行不通。為今之計,只有暫時拖住仇元朗,不讓他有機會開啟機關。
沈安頤正自盤算,忽覺腰身一緊,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
她從未面對過如此情況,再怎麼少年老成,這時也亂了手腳。
仇元朗笑道:「你明知故問麼?」
說著便低頭欲親她臉頰。沈安頤怒上眉峰,死命掙紮起來:「放開我!」
「你剛才不是答應了?」
「我何曾——」
沈安頤話語一頓,想起剛才是為了騙他交代機關秘密假作順從,繼而想起現在應該拖住他。這一思忖,掙扎之勢隨之一緩。
回過神來,仇元朗已將她壓在床榻上。沈安頤滿心嫌惡,不由自主地抗拒,無數雜亂思想衝突亂轉。她該怎麼辦?委身順從嗎?多麼噁心?絕難接受!可上官陵是她派去調兵的,臨時作戰的決定是她做下的,怎能眼看他們陷入危局而不顧?
她的本能和感情促使她掙扎抗拒,理智卻又束縛了她反抗的程度。怎麼會弄到這個地步呢?她雙眼通紅,滿心悲恨,頭頸轉側間,忽覺腦後一輕。
幾番抗掙,沈安頤力有不勝,仇元朗成功壓制住她,她被迫靠上枕頭。
有什麼東西,在硌著她的腦袋?
她將手臂放到枕邊,略微擡了擡頭,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捉住那個硌著她腦袋的東西。手指一點一點動作,她將那個物件慢慢勾進掌心,指尖細細撫觸,冰涼、堅硬、筆直、細長……熟悉的手感。
沈安頤反應過來了,這就是今早那支總戴不上的金簪。方才她覺得腦後一輕,想必是掙扎之中髮髻鬆了,簪子又滑脫下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金簪的輪廓,旋即陡然意識到一件事。
——那支簪子,很鋒利。
那種鋒利,作為髮飾來說粗劣得出格,可作為暗器……卻再合適不過!
「你好像很興奮?」仇元朗調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沈安頤冷靜下來,握簪的手緊靠住枕頭。
不行,雖然有利器在手,可憑她的力量不足以正面制服仇元朗。上官陵的判斷肯定沒錯,此人必有武功在身,就算不甚高超,也足夠對付她。
仇元朗見她停止反抗,便放心動作起來。沈安頤緊咬牙關,拼命忍耐著動手的衝動。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現在不行!
若想取得成功,她必須等待時機,一個對方疏於防範、力量最薄弱的時機。
沈安頤任憑他動作,牙根咬得生疼,雙頰連同耳根都已一片赤紅,恥辱和憤怒的火舌在皮膚下跳躍。身體仿佛被撕開,清麗如遠山的秀眉猝然緊縮,握簪的手死死攥著,指甲掐進了掌心,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不行,現在還不行!
她忍著,等著,頭腦中的弦緊繃著。
帷帳外數支燭火,在她的視野中飄蕩著血色的光暈。更漏滴滴,敲擊著詭秘的節奏。
仇元朗快活了一回,身體一陣鬆弛,四肢都散了些力氣,把臉埋進她頸窩裡喘氣調停。
金光一瞬。
「啊——」
鮮血從脖子裡噴涌而出,他的腦袋突然仰起,屋中響起殺豬似的嚎叫。
但只響了半聲。
金光已刺穿了他的喉嚨。
沈安頤咬牙切齒,手握金簪,狠命將他壓在枕頭上。她那纖細漂亮的手腕,用力得幾乎要拗斷金簪。她積蓄了那麼久的力量,經過了那麼多次的計算,等的就是這一刻,勃然發作,一擊奪命!
男人無意識地掙扎了兩下,身體軟綿綿癱了下來,再不動了。
順利得難以置信。
沈安頤並不知曉,她剛剛拼盡全力的一擊,速度快得堪比久經訓練的殺手,而那裹挾暴怒的狠絕,連殺手也未必能及。
一個人到達她的絕境時,只要她還不想認輸,爆發出的力量總是驚人的——無論結果能否成功。
沈安頤和那死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血管中的熱度漸漸消退,才發覺四肢酸軟。那一擊已耗盡了她的力氣。
燭火搖顫,在床邊匯聚成一片猩紅。她美麗的面容蒼白如雪,浮現出一種殘酷而冰冷的神色。她擡起手臂,將手湊到眼前,迎著燈火察看。五指纖纖,秀氣優雅,沾著未涸的血跡。她盯著自己的手看了片刻,嘴角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