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妄之災
2024-09-14 13:01:23
作者: 風竹月夜
第十四章無妄之災
醉客樓中留客醉。
晏飛卿站在酒樓前,天黑月暗也擋不住她品琢題匾的興致,搖頭晃腦:「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好字!好名字!」
這句讚嘆發表得真心實意,非常誠懇,非常開心。
老闆也就非常開心,笑成一朵風乾了的野菊花,在櫃檯里沖她招呼:「姑娘進來坐呀!」
大堂內略顯空曠,晏飛卿走進來,四面打量了一下:「今晚生意不好嗎?」
「別提了,」老闆搖搖頭,一邊扒拉著算盤珠子,「今兒弘恩寺給流民布齋,大夥都跑廟裡去了,顧不上光臨我這兒嘍!」
「那怎麼相干?」晏飛卿擺明不信,「流民平時也不可能來這吃飯,能來這的也用不著去領齋,怎會影響你生意?」
老闆瞅她兩眼,狡黠一笑:「姑娘您這話可不對。用不用得著是一回事,去不去領是另一回事。流民臉上也不寫字,和尚們還逮著你分辨到底是不是流民不成?」
晏飛卿一怔,老闆無意與她扯嘴皮,指指大堂道:「您今晚來得就好了,這裡的座兒隨您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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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晏飛卿被他一提,想起正事,「我和人有約,他應該已經訂好了座。」
「有約?幾個人?男的女的?」
「男的。一個。」
「哦!」老闆臉一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個年輕公子吧?」
晏飛卿忙點頭:「是的是的。」
「那我知道了!」老闆丟下算盤,轉出櫃檯來,「他來了有一小會兒了,樓上雅間裡,我帶您上去。」
沿著木梯轉上樓來,老闆輕車熟路地將人引至東首第一間:「就這了,您請,有事招呼小二。」
「好,多謝了!」
看著老闆下了樓,晏飛卿整整衣裙釵鬢,推門而入。
「久等了,謝——呃,你是?」
房中坐了一個年輕公子,束著逍遙巾,蹺著二郎腿,左手白摺扇,右手黃雞腿,正在桌邊吃得欣欣自樂,嘴泛油光,頭一擡瞧見晏飛卿,也是一愣:「誒?你誰?」
晏飛卿腦中混亂,進退皆不是,便道:「我約了人。」
那年輕公子點點頭:「我也約了人。」
晏飛卿鬱悶:「我約的不是你。」
年輕公子跟著鬱悶:「我約的也不是你。」
「……」
兩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抱歉,應該是我走錯了……」晏飛卿自覺顏面掃地,拔腿就跑,急欲逃離窘境。
「哎,等等等等!」年輕公子突然跳過來,攔住她嘻嘻笑道:「來都來了,何必急著走?我一個人吃飯好無聊,你陪我坐會兒唄,就當交個朋友,我請你吃飯。」
晏飛卿看著他人畜無害的笑容,聞著房中鮮美誘人的香氣,眼神溜啊溜的溜過桌上色香俱全的佳肴,不知不覺勾動饞蟲,暗暗吞下一口唾沫,羞澀點頭:「好的。」
那人便笑得更歡喜了,抱著摺扇雞腿,溫文爾雅地做了個姿勢奇葩的揖:「小生顧曲,敢問姑娘芳名?」
「晏飛卿。」
「這名字不錯!燕子總是飛得很輕的,所以才有身輕如燕這個成語嘛!你的輕功一定很好!」顧曲眼露讚嘆,深表賞識。
晏飛卿被他瀟灑寫意的思維方式所折服,忽然發覺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會武功?」
顧曲挑挑眉毛,伸手撥弄了一下她腰間短刀:「不會武功的大姑娘,誰習慣帶這玩意出門?」他把晏飛卿按到餐桌前,動作飛快地撕下另一隻雞腿塞到她手裡,喜滋滋地催道:「快,先吃這個!這個要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晏飛卿正餓著,又受到如此的鼓舞,實在難以抵擋。低下頭咬一口,果真焦香四溢,松酥爽口。
「怎麼樣?好吃嗎?」
晏飛卿嘴裡被食物塞住,只能連連點頭。顧曲於是喜不自勝,拍著胸脯驕傲道:「我就說嘛!我點菜的水平怎麼會有問題!小白還總這不吃那不吃。來來來,再嘗嘗這個!」
晏飛卿一邊吞咽一邊謙讓:「你……你也吃。」
顧曲當然不客氣,兩人你來我往,越吃越香,興致勃勃,肚皮大敞,很快就將一桌美酒香饌吃成了狼藉杯盤。
晏飛卿心滿意足,掃了掃颱風過境般的席面,卻又憂慮起來:「菜都被我們吃完了,你朋友來了怎麼辦?」
顧曲豪邁一揮手:「重點一桌就是了。」便揚聲喊來小二收拾殘局。
小二訓練有素手腳麻利,抱著一疊杯碗穩穩噹噹地退了出去。沒一會,又進來一個夥計,送上兩碟飯後甜點,然顧曲和晏飛卿俱撫著尚未消化完全的肚子,並沒有多少胃口,兩人互朝對方投去感同身受的眼神,產生了一種同甘共苦惺惺相惜的欣慰之情。
顧曲嘆著氣:「我要撐死了。」
晏飛卿安慰他:「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撐死總比餓死好。」
她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顧曲更生怨念:「既然都要死,又何必把人生出來?這樣反反覆覆的,到頭來其實啥都沒有,有什麼意思?」酒足飯飽之後,他開始為人生哲學所苦,兩手一攤,「完全沒有意義嘛!」
「當然有意義啊!」
「什麼意義?」
晏飛卿想了想,發現這個意義不太好解釋,目光四下一轉,看見桌上那兩碟糕點,頓時有了主意。
「就比如這盤點心,」她指著碟子道,「雖然總有被吃完消失的時候,但對吃它的人來說,還是很有意義的啊!」
顧曲托著腦袋,兩眼直直地盯著那盤點心,深沉地道:「可是……你怎麼知道這盤點心……不是一坨屎偽裝的?」
晏飛卿啞然望著他,過了很久,終於遲疑地道:「總要……嘗一嘗……才知道吧?」
顧曲皺著俊臉,嫌棄地擺了擺手:「萬一真的是屎怎麼辦?這風險也太大了!」
晏飛卿:「……」
「好吧,那就退一步說,」顧曲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就算它不是一坨屎偽裝的,但你怎麼保證它沒被人下過毒?」
晏飛卿無言地看看他,心想這傢伙的腦子是怎麼長的,人家酒樓做生意,給客人下毒是想砸自己的場子麼?她就懶得搭理了,覺得有點犯困,便往桌子上一趴,想小憩一會兒。
燭焰微顫。
顧曲眼神瞬變,急忙拉開晏飛卿,順手抄起最近的那盤點心,往空中一兜。
收手低頭一看,數枚細如牛毫的銀針盡皆嵌插進了糕點之中。
晏飛卿猝不及防,被他拽得差點摔在地上,回頭剛想說話,卻驀然瞪大雙眼,驚呼了一聲:「真的有毒!」
原來那些銀針插在點心之中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卻已染上了一層黑色。
顧曲也不禁咦了一聲,嗑嗑笑道:「竟然真的被下過毒,搞不好也還真就是屎裝的,幸虧沒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秘技,在屎里下毒嗎?太齷齪了!」
「眼下的問題不是這個吧?」晏飛卿扯著他的袖子,暗暗著急:「我們現在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顧曲相當自信,「小爺見過的陣仗多了,還怕他幾根繡花針不成?」他自恃身手敏捷,並不將這些鬼蜮伎倆放在眼裡。
話音未落,猛聽嘩啦一響,房門四分五裂。刀光一片閃耀,簡直晃瞎兩人的眼。
晏飛卿大急,趕緊拔出佩刀對敵。顧曲沒帶兵器,只得揮扇格擋。
來者不多,二三四五,加上顧晏兩人,正好把個小小雅間擠得滿噹噹。顧曲手上和嘴上都不閒著,一面閃轉騰挪,一面嗷嗷叫屈:「各位大俠有話好說!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讎,這是動的哪門子手?」
當中一人大喝:「姓顧的!薛白呢?」喝聲震耳欲聾,房梁抖了一抖,晏飛卿只覺五臟發麻。
顧曲一愣:「向鍔是你?薛白……她不是跟你們在一塊兒嗎?」
向鍔被他識破身份,索性摘了面罩,露出一張殺氣騰騰的臉。顧曲相形之下,完全溫馴可愛小鳥依人。
「廢話!」他怒吼一聲,大刀虎虎生風,當頭劈來。
顧曲壓根搞不懂他的怒火從何而來,按說薛白跟他非親非故,就算失蹤了也實在用不著如此氣憤,當下卻無暇分辯,迅速屈身一躥,游魚般從刀口下溜走。
「你找不到她,砍我也沒用啊!」
「砍的就是你!」
向鍔又是一刀,顧曲躲避不及,舉扇一擋。但聽「啪嗒」一聲脆響,那把描金紅檀扇身析骨裂,當場陣亡。顧曲心疼不已:「我祖爺爺的墨寶啊!」
橫刀劈斷扇骨,直襲而來。顧曲無可招架,眼看就要引頸受死。
輕靈刀光一閃而過。
「叮!」雙刃相擊,竟作環佩鳴,玲瓏入耳。
「飛卿!」顧曲大喜。
晏飛卿接下向鍔一刀,驚覺對方功力深厚,這一刀接下,好似半條手臂都要廢掉。唯恐被顧曲寄予厚望,她急忙認慫:「我打不過他!」
顧曲早有所料,立刻扯著她飛遁到窗邊:「快!跳樓!」
「啊?」
「啊什麼啊?快跳!」顧曲猛力一推,晏飛卿越窗而出。
顧曲抓住窗框正要往上跳,驀覺背後寒風疾利,只得靠牆一滾避過,飛刀擦過窗沿,直直墜下樓去。
成玄策一騎當先,馳馬經過長街時,忽聽天上一聲驚叫。他本能地一收韁繩,未及仰頭看,就被一具柔軟的身體壓在了馬背上,同時頭頂響起一聲虛弱低吟。
「殿下!」軒平縱馬追了上來,凝目一看先是錯愕,旋即趕忙將壓在太子身上的姑娘抱開。晏飛卿背中飛刀,被他一挪動,直接痛昏死了過去。
「這是……」
「是晏姑娘?」謝璇趕了過來。他一聽說城南流民叛亂,心懸太子安危,連忙放下一切前往寺中護駕,此刻看到晏飛卿,才突然記起飯約,不禁有些歉疚。因見晏飛卿負傷,便問:「怎麼回事?」
成玄策擡頭,望望樓上被砍斷一半歪斜掛著的窗扇,臉色微沉:「有人鬧事,謝璇——」
謝璇立刻會意:「是,臣上去看看。」回馬招呼了一隊衛兵,繞奔酒樓大門而去。
軒平扶抱著晏飛卿:「殿下,您看這?」
成玄策視線收回,掃了掃那姑娘血紅浸染的後背,道:「她也算救駕有功,先帶回東宮吧。」
回到東宮時已過了二更。內侍上來擡走晏飛卿別殿安置,一面遣人去太醫院請醫。時辰既晚,成玄策便直接帶了軒平回寢殿議事。
「到了明天,御史們的唾沫星子能壓死殷時存。」成玄策微擡下頜,任由迎上來的宮女解去外氅,「本宮倒要看看,他是要兒子還是要外甥。」
軒平緩步隨入帷中,與他對面坐下,道:「城中叛亂和寺里變故接近同一時間,殷岱是濫殺無辜還是義誅叛逆,全憑殿下一語。殷時存想留兒子活命,就不得不按照殿下的心意辦事。他若真敢硬抗,殷岱這『殺害良民,激怒民意,引發叛亂』的罪名可就背定了,就算不至於株連,他的相位也沒法坐安穩了。」
「虧你掐算得准。」成玄策心情極好,打量他的目光飽含讚許,「連山賊都能派上用場,我也算大開眼界。」
軒平被誇獎也不見驕色,只是微笑:「罪人易為用,勞民易為恩。他們在謝將軍手裡時,已是惶惶不可終日,自以為必死,忽見一線生機,怎能不死死抓住?到底是賊匪,干起殺人放火的事來,還真是熟練地道,聽說今晚折損了幾個禁軍。」笑容褪去幾分,道:「只是謝將軍的親兵也過去了一些,若是不巧有認出來的,倒有些麻煩。」
「謝璇心眼純直,想不到這上頭。」成玄策呷一口熱茶,見他欲言又止,便道:「他那裡有我安撫,倒是這幫山賊,趕緊讓他們走!明日,最遲後日,必有朝官奏請抓捕城中流民,跑得慢了落到官府手裡,可別怪本宮翻臉無情!」
「屬下明白。」
腳步聲起,內侍躬身走進來:「啟稟殿下,胡太醫到了。」
胡太醫是個中年人,生就一張略顯年輕的面孔,言行舉止卻很持重。參見畢,成玄策問他:「怎麼是你來?房濟呢?」房濟是常為東宮看診的醫官,也是太醫院院首。
胡太醫道:「方才弘恩寺來人請走了房太醫,說是給千機公主問診。」
「王妹?」成玄策一愕,和軒平對視一眼,「她怎麼會在弘恩寺?」
房濟很頭痛。
大半夜的被拉到寺廟裡,為公主千金之軀看脈。然而看來看去,明明什麼異狀也沒有,可公主就是醒不過來。
作為一個太醫,他實在無法說出「公主只是睡著了」這種聽上去敷衍了事的話。盯著千機公主玉雪粉嫩的手腕子,他越來越有冒死猛掐一把讓她睜眼的衝動。
「太子殿下到!」
屋內眾人皆面露詫異,一直靜立在旁垂眸不語的鑒深都有點意外——聽說千機公主「病重」,作為親兄的太子會來探望是常情,但沒想到這麼快。
成玄策步入門來,襟裳猶帶夜露清寒,也不瞧行禮的眾人,徑直來到榻前,俯身望了望,凝眉問房濟道:「公主怎麼了?」
房濟稍加忖度,中規中矩地回道:「公主脈象細數,面色微泛紅,應是稍有些陰虛陽亢,心火上炎。但並無大礙,只需善加調養,佐以滋陰……」
「我是問公主為何昏迷不醒。」成玄策不耐煩地打斷。
「這個麼……」房濟滿頭大汗,公主為何昏迷不醒……他怎麼知道?
「太子哥哥……」一聲嬌弱呼喚自榻上傳來。
方楚第一個喜形於色:「啊呀公主醒了!」
房濟大鬆一口氣。成玄策忙伸手將妹妹扶起:「你怎麼了?遇到何事?現在可覺得好一些?」
千機公主美眸惺忪,身骨軟軟地靠住枕頭,作弱不禁風狀,對眾人揮一揮手:「你們都出去,我要單獨和太子哥哥說幾句話。」
眼看眾人退出去關上了門,千機公主頓時精神了,成玄策一看這情狀心裡就有了點輪廓,目光動了動:「宮裡有事?」
千機公主點點頭,遂將鉤陳宮外所見所遇,並審問繡珠的話一五一十全部告訴。
「你是說她們將一些香囊流布到市集上,說這東西能要我的命?」
「是。」千機公主臉色繃緊,「雖然不知道要做什麼,也許是虛張聲勢,但還是小心一些,全部收繳回來銷毀比較好。」
「那些香囊是什麼式樣?可有辦法辨認?」
「什麼式樣的都有,雜七雜八。我看到有金魚戲水的,有牡丹花開的,其他的沒來得及看清。總之就是那些尋常花色,放到市面上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成玄策不說話,嘴角勾起一絲不像微笑的弧度,帶出幾分冷厲的諷色。
「我知道了,辛苦你。」他轉頭看向妹妹,目光變為柔暖,「你好好休息,此事我會留意。」
千機公主卻有些不安,微低了臉,游移著視線道:「王兄,我求你一件事。」
「什麼?」
「這事應該是玄晞謀劃的,你……你不要遷怒於母后。」
成玄策面色寒了下來:「你是自欺欺人麼?東西是在鉤陳宮做的,送東西的是她宮裡的婢女,你覺得她毫無牽連?」
「不是……」千機公主微微慌亂,求助似的抓住他的手,「我是說,她這麼做也是為了玄晞。何況,她畢竟是我母后,這麼多年把我養大,我不想……」
「夠了!」成玄策勃然變色,猛力將她甩開,「你怎麼還是這麼傻?母后母后,你當她是母后,她可曾當你是女兒?!」
千機公主跌坐在榻上,臉色通紅,卻不敢再開口,也不敢看他,全忘了平日的驕傲威赫,心內慚愧而傷感,緊抿著發抖的朱唇,險些要哭出來。
成玄策見狀有些不忍,便又換了溫和態度,回身輕輕攬住她,撫慰道:「她不過是你名義上的母親,我才是真正和你血脈相連的親人,懂嗎?」
「哥哥……」千機公主說不出話,只能胡亂點點頭,伏在他懷裡嗚嗚咽咽起來。
一懷亂緒尚未理清,忽聽院中又傳來唱聲:「王后駕到!」
千機公主吃了一驚,忙抽身出來,急欲下榻行禮,卻被成玄策按住:「你『生病』呢,躺著!」
有頃,王后徐步而入。她的歲數已不年輕,行動間卻自有一派莊淑尊貴,眼風撣過成玄策時,面上也未見一絲異色,只是端靜地頷首:「哦,太子也在。」
千機公主半躺著,目光垂望著床沿:「女兒身上不好,不能見禮了。請母后見諒。」
王后微笑:「你這愛亂跑的性子,若不收斂,以後有的是病的時候呢!母后帶了軟轎來,跟母后回宮吧。」
千機公主深吸一口氣,嬌容愈顯蒼白,話語仿佛用力咬出來的:「女兒想留在寺中養病,請母后恩准。」
王后不作聲,視線定在了她臉上,蛾眉漸向下壓緊,千機公主不覺屏息,卻見她忽然一笑,釋緩了即將冷凝的面色,點頭道:「也好。」
千機公主身軀微顫起來,近乎控制不住,臂肘撐住枕頭,猛然伏拜了下去:「謝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