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2024-09-14 12:57:49
作者: 星期六睡懶覺
尋找。
沙漠裡,正午的烈日炙烤著大地,空氣里是霧霾般的昏黃色,葉枝繁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跟著搜救的小隊往沙漠的腹地走。
隊伍的領頭人牽著一峰駱駝,駱駝的駝峰之間掛著一條長長的布袋,裡面裝著補給的乾糧和水壺。
葉枝繁走在隊伍的正中央的位置,她的身後跟著阿扎,阿扎跟陳漾的關係不錯,對她也很照顧,時不時的遞上一壺水,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姐,喝點水吧。」
每當這個時候,葉枝繁也回他一個客氣的微笑,接過水,但她的笑不如阿扎的那麼純粹,摻雜著太多的情緒。
擔心、憂慮、客氣,所有的這些情緒全糅合在這個苦澀的笑容里。
隊伍領頭的大爺是從小在沙漠邊邊上長大的,他家就住在沙漠附近,對沙漠的地形熟知透徹,眾人跟著他的步伐,磨合著他的腳印。
此時已經離陳漾失蹤十幾個小時了,阿扎告訴葉枝繁說,如果今晚還是沒能找到陳漾,他們便只能聯繫救援人員,對沙漠進行大規模搜索。
葉枝繁的身體不堪頭頂的毒日頭暴曬,周圍滾燙的空氣裹挾著她,她猶如一隻被烘烤在火爐上的兔子。
身後的阿扎似乎看出了她的異樣,拍了拍她的肩膀,「姐,要不……咋們歇會吧。」
葉枝繁疲倦的搖了搖頭,嘴唇和嗓子乾裂的不想說一句話,她依靠著雙腿的慣性,仍舊邁動著綿軟的步子,堅定的往前走。
陳漾。
還在等著她去救他,她不能休息。
她靠著這個殘破的信念,從進沙漠到現在,快兩個小時的時間,不曾長時間休息過,最長的一次,也緊緊五分鐘而已。
驀然,前面領頭的大爺停住了腳,他看著廣闊無垠的沙漠,擡起左手示意身後的隊伍停下,眾人停下後,阿扎像一隻猴一樣,躥去前面打聽情況。
五分鐘後,阿扎垂著眼回到隊伍,他面色無常,但細微的小表情還是沒能逃過葉枝繁的眼睛,他分明是打聽到了什麼,經過葉枝繁的身邊時,心虛的朝她瞅了幾眼,抿著唇卻什麼也不說。
葉枝繁拉起警報,心中方寸大亂,難道……是陳漾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忍不住去想,心口猛的一緊,呼吸頓時凌亂。
她扭回身體面朝著阿扎,一手死死的抓住阿扎的衣袖,另一手則握拳抵在自己空蕩的胸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心底無端生出來的那些恐懼給擠壓出去。
阿扎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身體僵在原地,無措的看著她,葉枝繁吞咽一下口水,深吸一口氣問:「阿扎,陳漾……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阿扎楞了一秒,慌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姐,你聽我說,漾哥暫時、可能還沒出事。」
葉枝繁的緊繃的心口,鬆懈下一寸,她指向身後的人群問:「那為什麼……大家都停下不走了,而且你剛才去打聽完,怎麼回來臉色也怪怪的。」
阿扎的眼睫顫動著,他的喉結不斷的上下滾動,大拇指和食指飛快的摩挲著,從這些小細節,葉枝繁能看出,他很緊張,並且在思考著如何應答她的提問。
葉枝繁抓著他衣袖的手又緊了緊,她一眨不瞬的盯著他,「阿扎,你別想著瞞我,也別想敷衍我。」
阿扎沉默片刻,仍沒有出聲。
葉枝繁止不住擡手按住阿扎肩頭,用力的晃動幾下,奔潰出聲:「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啊,你是個啞巴嗎?」
阿扎沒在猶豫,慌亂出聲:「領隊的大爺說……他說……」
阿扎的聲音逐漸哽咽,沁透著難過的鼻音,堵住了沙啞的喉嚨,他紅著眼眶,壓低了聲音,「領隊的大爺說,在往前走,神仙也救不了,漾哥有可能……」
「神仙……這是什麼意思?」她由一開始的大聲質問,逐漸微弱。
葉枝繁的雙手無力的從阿扎的肩膀脫落,垂回身側。她垂眼,一顆眼淚凝結成晶,粘在睫毛根部,眼睫輕微晃動時,眼淚掉落下來,滴在滾燙的黃沙上,瞬間□□燥的空氣蒸發,一點痕跡也沒留。
阿扎手足無措的安慰她,「姐,你別哭啊,領隊只說他不能在往前了,但我們可以自己去啊,我們自己主隊去找漾哥……」
他低著頭,似乎在自言自語:「漾哥平日對我那麼好,連我阿媽住院都是他拿的錢,還跟我說不必急著還,以後有錢了再說,真的是個好人,幫了我還得呵護著我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可是……」葉枝繁擡眸,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陳漾應該不會願意你們為他冒這個險,這太危險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阿扎堅定的看著她,「姐,你一個女人都不怕,我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好怕的,我也去。」
「……我跟你們不一樣。」她朝身後漫無邊際的沙漠看去一眼,過了很久很久,她才說:「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救他是我的責任。」
阿扎怔了兩秒後,臉上呈現出一種視死如歸的鄭重,「我一定得去,我一直拿漾哥當我的親哥哥,我是他的兄弟,兄弟有難,我阿扎絕不當縮頭烏龜。」
說完,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反正我是這樣想的,不知道漾哥會不會拿我當兄弟。」
葉枝繁眼眶紅潤的看著他,「會的,他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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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阿扎召集了幾個願意跟著探入沙漠腹地的男人,加葉枝繁一起,一共有六個人。
領頭的大爺幾番勸阻無果,無奈的拍了拍腦門。
沙漠腹地,被當地人稱為『無盡之地』,它的未知和恐怖,不用別人來說,葉枝繁一進入便能感受到,空氣灼燒著她的皮膚,陣陣發疼,就連吹過來風也是熱的,帶著肉質腐爛的味道。
這種帶著異味的悶熱,讓她的胃裡頓時翻江倒海,她跑去附近的一顆枯樹,狂嘔不止。
這是葉枝繁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直面死亡。
阿扎朝她遞來了一壺水,「姐,給。」
葉枝繁接過,道了聲謝,她仰頭喝了一口,乾涸的喉嚨有了片刻的舒緩。
她手扶在枯樹的枝杆上,擡眼望向前路的漫漫黃沙,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漠,她真的可以找到陳漾嗎?
不過,再長遠的路,也抵不過沒有陳漾的空寂時光,獨自衰老、死亡,才是真正的歲月俱長。
她僅僅喝了一口,便把水壺還給了阿扎,他們帶來的水得省著點喝。
待休整完畢,一群人又整裝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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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七點左右,一群人沒敢再往前走,根據衛星導航,找了一片附近的海子,安營紮寨。
阿扎撿來枯枝,在帳篷旁燃起篝火,葉枝繁知道,這不是為了浪漫,而是為了驅趕狼群。
吃了乾糧後,其餘四人都回了帳篷休息,只有葉枝繁和阿扎還坐在篝火旁,夜晚的沙漠氣溫驟降,她擡手搓了搓了肩膀,阿扎細心的為她找來一件男款的軍大衣。
她道了聲謝,看向被火光照的臉色紅潤的阿扎,問道:「阿扎,你怎麼還不去休息呢?」
阿扎拿著枯枝撥弄著火堆,聞言,擡頭看著葉枝繁笑了笑,「姐,上半夜歸我值夜。」
阿扎又問,「姐,你咋不去睡呢?今天不累?」
「累呀。」葉枝繁捶了捶小腿酸痛的肌肉,才說:「可是,我睡不著。」
說完,她朝阿扎揮揮手,「你去睡吧,我剛好睡不著,在外面看看星空。」
阿扎不動,依舊坐在原地,撥弄著下面的柴火。
葉枝繁疑惑的問他:「怎麼不去?」
「姐,你一個女人,我不放心,我還是陪著你吧。」阿扎沖她笑笑,眼中的關切也是真的。
葉枝繁沒在說什麼,她仰頭看著夜空,星河泛濫成災,閃爍著淡黃色的光。
這麼燦爛的星空,她卻覺得無比落寞,宇宙無邊無際的黑夜吞噬著她,夜晚的風纏繞、捆綁著她。
她沒有別的想法,只想著如果陳漾此刻在她身邊就好了。
出神中,阿扎的出聲打斷她的思索,「姐,干坐著也挺無聊的,能不能給我講講你跟漾哥的故事呀。」
葉枝繁朝他看去一眼,目光還未恢復,還是剛才的淡目,阿扎肩膀一聳,沖她尷尬笑笑,「姐,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沒有。」葉枝繁看著面前的那堆篝火,凝神去想她跟陳漾的事,她張了張嘴,娓娓道來:「我跟陳漾,是在一個沙塵暴的天氣認識的,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具體時間我忘了,只記得那天是11.26號,是他的生日……」
她此刻像一位演說家,沙漠是她的舞台,頭頂的星光是她的聚光燈,而面前的篝火是她那鋪滿著鮮花的演講台,而她此刻面對著唯一的觀眾,敘述著她和陳漾的過往。
倏的,遠處的草叢傳來了動物爬行的動靜,葉枝繁止住了話頭,朝那處草叢看去,阿扎也注意到那處的尋常。
他站起身,舉起一簇火把,對葉枝繁說:「姐,你先在這坐著,我過去看看。」
葉枝繁嗯了聲,捏緊手心,仰頭看著他說:「阿扎,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