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2024-09-14 12:55:56
作者: 方三遠
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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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雁棲還是來了,根據黃若麟發給他的地址。
地址處是一片別墅區,房子和房子有一定的距離,幾乎都帶著個小花園,造型卻千姿百態,不像是出自同一位設計師之手,更像是一戶建的形式。
儘管有大門入口,也有保安物業。
許雁棲日常是接觸不到這些的,他也搞不懂這種奇異的構造,何況昨天他去的莊園堪稱建築之最,眼下的連排別墅就有些不夠看了。
他沒有過多關注,徑直去往目的地。他這一路暢通無阻,想必是屋主提前就安排好了。
來的路上,許雁棲從齊梓鈺和齊源的雙簧表演中抽離出來,腦海里總算騰出點空間思考黃若麟的簡訊。
【許老師,祁默要退出節目的錄製,能不能請你幫忙勸一勸他。】
很奇怪一則訊息,且不說祁默為什麼要退出,平白無故,黃若麟為什麼會叫他幫忙勸解祁默。
可是當時不容許雁棲多加思索,齊梓鈺匆匆叫了輛網約車,把他趕上車,車費還是她支付的。
難得有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夠讓齊梓鈺多次慷慨解囊。
許雁棲還一頭霧水,就莫名其妙坐上了車,趕往那串地址上的位置。
車上,司機「嚯」了一聲,調侃了一句「富人區」,叫魂一樣地叫回了許雁棲的神智。
可是情況著實離奇,直到下了車,見到了別墅業主,許雁棲也沒能搞清楚整個事情的始末。
他只能寬慰自己,黃若麟沒有理由捉弄他、害他,更何況祁默還在一旁站著。
「許先生,久仰大名,在下莫菲,請坐。」
許雁棲隨人進入別墅,率先看見了祁默,他長長一條,站起來實在不容忽視。
隨後在場唯一坐著的人說話,把許雁棲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他尋聲望去,看見了自稱莫菲的男人。
至簡無比的自我介紹,可名字和臉一對上,饒是許雁棲,也能快速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誰。
本省數一數二的企業家,放眼世界也叫得上名號。同時也是商業媒體的常客,星際網上,刷臉的次數可能比一些明星還要多。
網友戲稱「網紅企業家」。
這位網紅企業家話音一落,也沒有起身,只是伸出手,示意許雁棲在對面的沙發上落座。
許雁棲比來之前還要茫然,莫菲他知道,祁默他更是熟悉,可如此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怎麼會走到一起,還是在祁默要不要錄節目這個問題上同時出現。
黃若麟確定沒發錯簡訊?
而且看這位莫企業家氣定神閒的樣子,不像是不知道他的來意。
「您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就衝著我來,叫他來是幾個意思?!」許雁棲剛一坐下,祁默就當場發難。
這還是許雁棲第一次直面祁默生氣,當即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祁默,」莫菲無所畏懼,不過臉上收起了剛才的客氣,面色顯得有幾分冷峻,「這就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長輩還沒說話,輪得到你一個晚輩插話。」
「您不是還說過,尊重都是靠自個兒掙的麼,我要是不說話,您是不是以為這裡的所有人都能供您擺布!」
祁默原本想說「長輩無德行,晚輩如何尊之敬之」,可這話過頭了,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悸。
可說出剛才那一番話後,他身心一陣亢奮。
他體內的腎上腺素跟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地湧上頭,身體激動得有些僵直,氣息不穩得喘了幾口粗氣。
這麼多年,他也敢和他爸大聲對峙了,儘管激情過後,有些許後怕。
莫菲卻沒有理會他,他再度揚起笑容,略帶歉意地對許雁棲道:「犬子無度,見笑了。」
「犬子?」許雁棲微張著嘴,視線倏地一下看向祁默,顧不得昨天他們鬧得那麼不堪。
旋即想要來回打量這對父子倆,立馬意識到這麼做不太禮貌,尷尬地輕咳了兩聲,收回目光,虛落在地板上,誠摯地道了個歉。
「無妨,每一個知道我們父子身份的人,表現都和你差不多,你還是當中比較有理有節的。」莫菲嘴角含笑道,「友善提醒,是親生父親,不是繼父、叔父那些亂七八糟的。」
看來之前有人懷疑過他的父親身份,才會強調這些。
不過來了這麼一下,許雁棲也從怪異的氛圍中找到一點苗頭。
祁默退出節目錄製這麼大的事情,親生父親參與進來,也不是不能不理解。
「來之前,我收到了祁默經紀人,也就是黃若麟女士發來的消息,說祁默想要退出《走進星球試住員》的錄製。」
許雁棲緩緩解釋他來這裡的前因後果,只是剛開了個頭,就被祁默打斷:「我沒有,雁棲哥,你別聽他瞎說!」
「啊?」自以為找對了方向,快要走出迷宮的許雁棲,再一次發出困惑的聲音。
從到達這裡,到坐下,知道了面前這兩人的父子身份,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事情卻又一次出現了反轉。
黃若麟沒有騙他的理由呀?
許雁棲面上眉頭緊縮,心底發出了這樣的疑惑。
「是我拜託黃女士發的。」莫菲依舊泰然處之,絲毫沒有叫黃若麟幫忙騙人的不好意思,甚至還叫許雁棲別怪罪黃若麟。
「這件事兒,都是我的主意,你們也別責備黃女士,她不照我說的做,會擔心工作沒了。」
「什麼?」許雁棲臉色嚴肅起來,眼神帶著審視,一瞬不瞬地盯著莫菲,像是警察在審問嫌疑犯。
「你別誤會,」莫菲毫不在意道,「我非那個仗勢欺人之輩,也不會隨隨便便丟給你幾百萬,叫你離開我兒子。那是黃女士自個兒非要害怕,我也沒辦法。」
說著,還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仿佛他真是這全天下最純潔無暇的小白花。
「這年頭,錢不好賺,」莫菲學著電影裡的腔調,「地主家也沒餘糧咯。」
「您又在胡說什麼!」祁默憤憤道。
莫菲斜眼瞥他:「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不是清楚。」
眼看這對父子就要吵嚷上了,許雁棲趕緊插話:「莫先生,那麼請問,您今天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當然有事兒。」莫菲似乎坐累了,放下二郎腿,撣了撣褲腿上的褶皺,「作為父親,突聞兒子有了心上人,勢必要見上一見,這不過分吧。」
許雁棲聽得眉頭一擰:「那您為何拿祁默要退出節目作藉口。」
「不是藉口,我本意如此。」
「我不干!」
祁默衝到莫菲面前,擋在他和許雁棲中間,表情執拗,一字一句道:「我成年了,可以做主我的事情。而且節目合同已經簽了,我會好好履行我的契約精神,這不也是您教我的麼。」
「我教你這些,是為了讓你繼承家業,好好打理公司。」莫菲擡頭仰視祁默,就算坐著,仍然能夠拿出睥睨的姿態。
「再說了,你真這麼聽我的,我讓你退出節目,不做歌手了,也不要喜歡許先生了,好好找個女孩兒結婚生子,你聽麼?」
「我喜歡男的,我是同性戀,你還要叫我找女孩兒結婚,這是騙婚,是犯罪!」
祁默的聲音帶著人生被左右的憤怒,還有對法律和正義的維護:「您如果不想有一個坐過牢的兒子,我勸您最好早點打消這個念頭。」
人口大爆炸以來,為控制人口數量的增長,各國都積極推行獨生子女政策,大部分國家接連通過立法,使得同性戀婚姻合法化,還促使了騙婚入刑。
祁默的話自是依據法律。
只是他話音一落,莫菲就嗤笑一聲:「你又不願意,我能按著你跟別人女孩兒結婚?你口口聲聲說你的事情你做主,看看你這個樣子,像是做得了主的樣子麼?」
場面一度安靜下來。
自父子倆互相駁斥,許雁棲就沒說過話。
此刻他就坐在祁默背後,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見莫菲說話難聽,想必他心裡並不好受。
許雁棲很少有機會看見祁默的背影,平時更多地是祁默跟在他身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一個人的背部。
祁默個子高,腿又長,肩寬腰細,身材比例很優越,光是一個背影,也不難想出這會是一個好看的人,若是走在街上,也必定能引起旁人的矚目。
同時,這還是一位成年男性的背影。他像一座山一樣,擋在了許雁棲面前,擋住了他大部分視線。
好似一切困難,這座大山都能全部阻隔在外,為他圈出一個世外桃源。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世外桃源,許雁棲堅定起身,走到祁默身邊,和他共同面對困難。
「莫先生。」許雁棲的聲音同樣堅定,「既然您來找我來,應該是不會介意我插手祁默退出節目這件事。」
「哦?」莫菲饒有興致道,「何以見得?說不定,我還真是會給幾百萬,叫你離開我兒子的那種家長。」
「我並未和祁默在一起,」許雁棲察覺到身旁祁默的身體似乎一緊,但他還是繼續說,「這筆錢,您沒有支出的必要。」
「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更何況,我兒子放著好好的管理、金融專業不學,偏要去學什麼音樂,這可和你脫不了干係。你對他的影響,可比你想像中要大哦。」
祁默反駁道:「我要讀什麼專業,是我自己的選擇。當初您再不認可,我也我行我素,不肯讓步。連您都沒能阻止得了,其他人又怎麼左右得了我的選擇。」
許雁棲怔然地看著祁默,一段回憶慢慢浮現出腦海。
昨天之前,他一直以為和祁默的初遇,是在那場座談會上,他們只是主講人和聽眾的關係,不至於能夠影響到祁默的重大選擇。
除非……
許雁棲想起來了,剛好所有細節都能對上。
一個人,一生中能夠遇到兩個都是因為基因問題,而無緣星球試住員的概率更大,還是這兩個是同一個人的概率更大。
答案不言而喻。
不過這個答案在莫菲看來,無關緊要,對於不想理會的事情,他又一次選擇性忽視祁默的話,歪頭注視許雁棲,挑眉道:「嗯?」
許雁棲知道,這是在等他回答,他只能收拾好思緒,釐清他的思路:「那您不需要讓麟姐騙我說,祁默打算退出節目。」
「黃若麟怎麼說的?」莫菲收起笑容,不再偽裝,直呼黃若麟的名字。
「她說祁默打算退出節目,叫我過來幫忙勸勸他。」
莫菲「嘖」了一聲,卻沒對此作出任何評價,只是平靜地說出他找黃若麟來騙許雁棲的原因:「我怕我不那麼做,你就不會來。」
「那您怎麼知道,她騙了我,我就一定會來。」
「這不重要,你現在不是來了麼。」莫菲說,「我是個商人,只看結果。」
許雁棲像是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一針見血道:「既然您是個商人,那麼這麼做對您有什麼好處?」
莫菲沉默了一瞬,隨後大笑起來,是那種開懷的笑容,不復之前的偽裝:「我很喜歡你。」
餘光瞥見祁默突然僵住的身體,莫菲依舊不緊不慢道:「你很符合我對完美繼承人的想像。」
他感嘆道:「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事情一波三折,許雁棲快要繃不住了,臉色隱約有裂開之勢:「您在說什麼?」
「不過半兒也行。」
這會兒祁默都看不明白了:「您在說什麼呀?」
「怎麼?」莫菲沖祁默挑眉道,「你現在不喜歡你的雁棲哥了?」
「不是,您之前……」
莫菲擺擺手,像揮蒼蠅一樣打斷他:「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關我什麼事兒。我非要壓著你去騙婚,不用法律,祁宇就第一個劈了我。」
祁宇就是祁默的母親,莫菲的前妻,本省另外一個能在全世界叫上名號的企業家。
不過比起莫菲,她就要低調得多。
「我莫菲,行得正,坐得端,最是遵紀守法不過了。你口口聲聲說我教你這兒,教你那兒,如今連這最基本的品行,都沒學好,你可不得好好反省一下。」
祁默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他眉頭一擰一擰的,快要被他爸搞糊塗了:「那您前面說那麼多,還把雁棲哥叫過來做什麼。」
「我不是說了麼,作為父親,想要看一看兒子的心上人,這有錯麼。」莫菲似笑非笑道,「況且,我不叫他來,你怎麼知道他來不來?」
「您什麼意思啊?」
莫菲看著許雁棲若有所思的表情,再看自家兒子那副傻樣,剛好一點的心情,瞬間又氣不打一處來。
看來當初沒阻止他去學音樂,真的是他做過最明智的選擇了,否則家業交到他手中,遲早讓他敗光。
果然基因有點缺陷就是不行,連帶著腦子都不好使了。
「你管我什麼意思。」莫菲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了,沒好氣道,「不是想自主人生,我給你這個權力,以後,儘管自生自滅去吧。」
隨即他又言笑晏晏,笑容一次比一次真摯,對許雁棲道:「小許,感謝你今日前來,招待不周,還望見諒。你要是想離開,隨時說一聲,我已經安排好了人送你。」
「很抱歉,」莫菲忽然話鋒一轉,「我這兒還有些事情,你若有什麼事兒,盡情吩咐祁默去做,我想他肯定萬分願意,恕我失陪。」
說完,他起身離開了。
祁默目送他遠去,回頭和許雁棲面面相覷,立馬有了把莫菲叫回來的念頭。
不是,做人做事哪有隻管殺,不管埋的。
他還是回來把他殺了好了。